佩索阿:用玫瑰为我加冕
费尔南多·佩索阿(葡萄牙语:Fernando Pessoa,1888年6月13日-1935年11月30日),生于里斯本,是葡萄牙诗人与作家。他生前以诗集《使命》而闻名于世,被认为是继卡蒙斯之后最伟大的葡语作家。“佩索阿是令人惊奇的葡萄牙语诗人,此人在幻想创作上超过了博尔赫斯的所有作品。”(美国文学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评)
当虚空离开我们
当虚空离开我们,此时
那哑默的太阳
是善。寂静的林中
大片无声的声音。
威风笑够了。
下午是个正在忘掉的人。
暧昧敲打叶簇
树枝动摇。
拥有希望意味深长
像一个故事歌一样被讲述。
当森林静静倒下
森林便开口发言。
杨子 译
用玫瑰为我加冕
用玫瑰为我加冕,
真的用玫瑰
为我加冕——
焚毁的玫瑰
戴在燃烧的额头
它也会迅速燃尽!
用玫瑰为我加冕
用那转瞬即朽的叶饰。
够了。
杨子 译
睡梦中我
睡梦中我也在守望……
让我入梦,让我离开……
冲着你快乐地微笑
我自身一无所有。我渴望你
不是为爱情,是为了梦。
你安详的肉体扑灭了
我热切的凝望。
我的渴望悲痛交叠
我不愿把梦中的你的存在
安置在我的怀中。
睡,睡,睡,
凝神于你的微笑……
我如此专注地梦着你
这梦如此心醉神迷
而且不带感情。
杨子 译
风很静
风很静
正轻轻越过荒废的田野。
它好像
是那种……青草由于对自身的惊恐
而颤栗,而不是由于风。
但这温和的,高处的云
在动,它仿佛
大地正飞快地旋转而它们,
因为了不起的高度,正慢慢经过,
在这宽广的寂静中
我可以忘记一切——
甚至我难以复活的生命
在我赞美的事物里也不会有它的小屋。
我的光阴,它错误的旅程将用这种方式
品尝真理和现实。
杨子 译
她在唱,可怜的割麦人
她在唱,可怜的割麦人,
也许她觉得幸福;
唱着.割着,她的嗓音,充满着
欢乐和莫名的孤独,
婉转如鸟儿的啼鸣
在净洁如洗的天空,
柔和的曲调有起有伏
那是她唱出的歌声。
听她唱我快乐而又悲伤,
那嗓音里有田野和繁忙,
她唱着仿佛她认为
比生话还重要的是歌唱。
啊,唱吧.随心所欲地唱
我的体会正在思索。
你含混的声音在飘荡
弥漫在我的心房!
啊!如果我能够是你,
有你的那般快乐豁达,
和那样的坦然!天空啊!
田野啊!歌声啊!学问
如此沉重而生命如此短暂!
为我进来吧!把我的灵魂
交还你们去庇荫!
然后,带上我,飘然而去!
丁文林 译
你不喜欢的每一天不是你的
你不喜欢的每一天不是你的:
你仅仅只是度过了它。
无论你过着什么样的
没有喜悦的生活,
你就没有生活。
你无须去爱,
去饮酒或者微笑,
阳光倒映在水面上
如果它令你愉悦,
就足够了。
幸福的人,把他们的欢乐
放在微小的事物里,
永远也不会剥夺
属于每一天的、天然的财富
韦白 译
我是逃跑的那个
我是逃跑的那个,
我出生后
他们把我锁在我里面
可我跑了。
我的灵魂寻找我,
穿过山岗与山谷,
我希望我的灵魂
永远找不到我。
韦白 译
我知道,我孤独
我知道,我孤独
它伤得多深呵,这颗心
没有信念,没有律法
没有悦耳的音调,也没有思想。
只有我,只有我
而我对此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感觉像天空——
被看见,它里面又无物可看。
韦白 译
如果,我死后
如果,我死后,他们想要写我的传记,
没有更简单的了。
我只有两个日子——生的日子,死的日子。
在一件事和其他所有事之间,日子是
我的。
我很容易描述。
我像疯狂一样活着。
我没有任何感伤地爱着事物。
我从未有过不能满足的愿望,因为
我从未变得盲目。
甚至听觉对于我从未超出过一件
视觉的陪衬物。
我懂得事物是真实的以及彼此间
所有的不同。
我用眼睛去理解它,从未用思考。
用思考去理解它将会发现它们
全都相等。
某一天我感到像一个孩子一样困乏了。
我闭上我的眼睛并且睡着了。
顺便说一句,我只是大自然的诗人。
韦白 译
我倦了
我倦了,那是明摆的。
因为,在某个舞台上,人们不得不倦。
我不知道,我倦于什么:
因为疲倦盘桓着,还是那同一个
它一点也不会让我知道。
当它刺痛时,伤口被击伤
而不是在产生它动机的机能上。
是的,我倦了,
曾经如此轻柔地笑对
疲倦,仅仅是为了这一点——
在体内有一个睡眠的渴望,
在灵魂里有一个不愿思考的心愿
并,涵盖一切, 一个在回首的谅解里
发光的透明……
和此刻那个不存希望的奢侈?
我是睿智的:那就是一切。
我已经看到了许多并理解了许多
我看见过的东西。
即使在带给我们的疲倦里也有着
某些愉悦,
到最后头脑仍将会为某事
而操劳。
韦白 译
无题
我的爱啊,
我在不安的静寂之中,
在风景变成“生”的光环而梦只是梦的这个时辰,
我举起这本奇怪的书,
像空房子敞开的大门。
我搜集每一朵花的灵魂去写它,
用每一只鸟唱的每一个流逝的旋律织出永恒和静止。
请你读它,
那就是为我祈祷,
请你爱它,
那就是为我祝福,
然后忘记它,
像今天的太阳忘记昨天的太阳……
刘勇军 译
祷文
我们从不知实现自我是何情景。
我们是两个深渊,
乃在天空中闪烁的深井。
刘勇军 译
裂变
我一寸一寸地征服了与生俱来的精神领域。
我一点一点地开垦着将我困住的沼泽。
我无穷无尽地裂变自己,
但我不得不用镊子把我从自我中夹出来。
刘勇军 译
个性与心灵
给每一种情感赋予一种个性,
让每一种心境拥有一颗心灵。
姑娘们成群结队地溜达过来,
她们边走边唱,
歌声里充满着欢乐气氛。
我不知道她们是谁,
也不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我站在远处聆听。
片刻,
我听到一种悲伤,
不为我,而为她们,
这种悲伤打动我的心灵。
为她们的未来?为她们的无意识?
或许,
并非直接为她们,
终究,只是为我自己。
刘勇军 译
没有人爱任何别的人
没有人爱任何别的人
他爱
在别人的身上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别人不爱你 你不要烦恼
他们感觉
你是谁
而你是一个陌生人
做你所是的人
即使从未爱过
在你的自我里是安全的
你只经受
少数的悲伤
无题
所有的理论,所有的诗篇
比这朵花儿活得长,
然而,这一切仿佛是雾,潮湿,令人不悦,
比这花儿大得多......
大小或长短一点儿都不重要.....
只是大小和长短而已......
重要的是持久而有度
(如果真正的尺度是真实)
真实是时间最为珍贵的事。
闵雪飞 译
我下了火车
我下了火车
对那个我遇到的人说再见。
我们在一起十八个小时
聊得很愉快,
旅途中的伙伴,
很遗憾我得下火车,很遗憾我得离开
这个偶遇的朋友,他的名字我从来记不起来。
我感到我的眼睛满是泪水……
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是的,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在那个我们称作生活的火车上
我们都是彼此生活中的偶然事件,
当离去的时候到来,我们都会感到遗憾。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因为我是人。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不是因为我有一种
与人的思想和人的教义的亲缘关系
而是因为我与人性本身的无限的伙伴关系。
那个怀着乡愁,哭着
不想离开那座房子的女仆,
在其中她曾被粗暴对待……
所有这些,在我心里,都是死亡和世界的悲伤,
所有这些,因为会死,才活在我的心里。
而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杨铁军 译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和别人把我塑造成的那个人之间的裂缝。
或半个裂缝,因为还有生活……
这就是我。没有了。
关灯,闭户,把走廊里的拖鞋声隔绝。
让我一个人呆在屋里,和我自己巨大的平静呆在一起。
这是一个冒牌的宇宙。
杨铁军 译
恋爱的牧羊人
Ⅰ
在拥有你之前,
我热爱自然,就像平静的修士爱着基督……
现在,我热爱自然,
就像平静的修士爱着圣母,
虔诚,自我,一如既往,
但更加亲近,更加一心一意。
当我和你一起穿过田野来到河边,
我把河水看得更加清澈;
坐在你身边看云,
我也能把云看得更加洁白——
你非但没有夺走我的自然
反而改变了它……
你把自然带到了我的身边。
因为你的存在,我把自然看得更明白,但它还是以前的自然,
因为你爱我,我才以同样的方式去爱自然,但用情更深,
因为你选择了我去爱你,拥有你,
我的眼睛也更长久地把自然凝视,
却无视其他的存在。
我不后悔我以前是谁,
因为我从未改变。
我后悔的是,没有早一点爱上你。
Ⅱ
春夜里,明月高悬。
我想起你,我的内心变得完整。
一阵微风吹过旷野,与我相遇。
我想起你,轻念你的名字;我不再是我:我是幸福。
明天你会来,同我一起去田野里采花,
我们一起去田野,我看着你采花。
我已经见到,明天你在田野里采花,和我一起,
但只有明天你真的来到田野,同我一起采花,
我才会感受到真实的快乐。
Ⅲ
由于感受到爱,
我才对花香着迷。
从前,我对任何一朵花的芳香都不感兴趣,
可现在我闻到花香,就像看到一样新东西。
我知道花一直芬芳馥郁,就像我知道我一直存在,
这样的事物,从外面一看便知。
而现在我会用深深的呼吸去感受它们,
如今,花香弥漫,我就嗅到了它,
如今,我有时醒来,在见到花朵之前就已嗅到花香袭来。
Ⅳ
每天,我都同快乐和忧伤一起醒来。
从前,我醒来只是醒来,没有什么感觉。
我快乐而又悲伤,因为我失去了我梦的一切,
而我还可以栖身现实,这里有我梦的一切。
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的感觉,
也不知为什么我只能和我在一起。
我希望她能随便说些什么,重新把我唤醒。
恋爱的人,不再是他从前的自己,
但他除了他自己,又谁都不是。
Ⅴ
爱是相伴。
我已经不能一个人走路,
我不能再独自走在路途。
一种看得见的思想催促我走得更快些,
看得少些,同时我又乐意渐渐看尽一切。
即使她缺席,对我来说也是相伴。
我爱她至深,以至于不知如何将她渴盼。
见不到她,我用想象把她画像,我强健如挺拔的树。
但如果见到她,我会颤抖,她不在时,我不知我会有怎样的感受。
我的全部都凝聚为遗弃我的力量。
而整个现实都像一株向日葵,高昂着她的脸,把我凝视。
Ⅵ
我彻夜无眠,看见她虚幻的身影出现,
看见她的方式,每一次都和遇见她的时候不一样。
我想着她,回忆她和我说话时的模样。
每次想她,她都因相似而变得截然不同。
爱就是想。
因为我只是想她,我几乎忘记了感觉。
我不知我想要什么,从她那里想要什么,可除了她,
我什么也不想要。
我神魂颠倒得
无法自拔。
我想见到她,
但犹豫不决,宁愿不与她相见,
免得日后要与她离别。
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只是想她。
我无求于任何人,也不求于她,我只是想她。
VII
也许看得清楚的人无法去感觉,
也无法取悦于人,因为他失去了任何感受的方式。
任何一种事物都需要找到面对它的方式,
每种事物都有自己的方式,爱情也是。
那看见青草就能看见田野的人
不应该让自己的感觉失盲。
我爱过,但从未被爱过,我在爱情终结时才明白这一点,
因为被爱只是偶尔发生,而非与生俱来。
她美丽如初,无论是秀发还是芳唇,
我也一如从前,孤独地彳亍于田野。
好像我一直埋首而行,
想到此,我便高高地昂起头,
而我无法止住的滴滴泪水,金色太阳会把它们拭干。
田野太辽阔,爱情太渺小!
我看见,我遗忘,就像尘世在埋葬,万木尽凋零。
我因为正在感受而无法开口。
我正在聆听自己如同聆听他人,
我说起她时,就好像她在用我的声音言语。
她金色的头发,有如明媚阳光下的麦浪,
她的唇间说出的,是在词语中不存在的事物。
她笑着,明亮的牙齿,如河水下的卵石。
Ⅷ
多情的牧羊人丢失了牧羊棍,
羊群跑散在山坡上,
他陷入了沉思,所以没有把牧笛吹响。
没有人向他走来,也没有消失……他再也找不回他的牧羊棍了。
其他人,咒骂着他,帮他召聚羊群。
其实,没有谁爱过他。
当他从山坡上,从虚假的真实中站起来,看到了一切:
巨大的山谷一如既往,满目是深浅不一的绿色,
远处的崇山峻岭,如此真实,胜过任何情感。
整个现实,与天空、空气以及一片片田野共存,
他感觉到空气再次把自由灌入他的胸膛,伴随着痛。
*这一组诗是佩索阿以异名者阿尔贝托·卡埃罗的名义写成。
(姚风 译)
|摘自《新九叶·译诗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译者:姚风、李笠、金重、高兴、少况、树才、黄康益、骆家、姜山、李金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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