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刘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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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2年到2022，从12岁到32岁，我和张鑫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20年。
时间、空间、学历的差异，父母的反对，并没有让我们在岁月里走散。所以，比起相信缘分天注定，我们更相信彼此对爱的执拗与笃定。我是班上的活跃分子，同学叫我开心果，而张鑫腼腆内敛，极少听到他说话。有一次，我指着历史书上的图像，发现新大陆样地当着同学的面说他像历史书上的山顶洞人。初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我刚好坐在他前面，考英语的时候有个单词不会写，就趁老师不注意把他的卷子给抢了过来抄写。然后，冤家路窄，初二分班我们又被分在了同一个班，我是班上第一名，他是班上第二名。有一次数学小测试，交试卷的时候我看到他有个选择题做错了就告诉他，他却不改，我扯过他的卷子替他改了。虽然后来证明我选的是对的，但他并没有感激我，反倒写了个纸条说“不要总往我这边看。”张鑫文科好，看的书多，写纸条还经常引用典故，而我最头疼的就是写作文，所以就很佩服他。我理科好一些，做题思路比较广，有时给他讲另外一种简单的做题方法，所以他也很佩服我。每天下午放学或者早晨上学，我们就把纸条放进对方的桌子抽屉里。后来被老师发现了，认定我们是谈恋爱，分别谈话后，又把我们的位置换到相隔很远的地方。但他还是坚持给我写纸条，老师看谈话没用就找了我们双方家长谈话。我爸爸没怎么说我，只写了一句话让我交给张鑫：学业永保、友谊长存。但他接连几天都没来上学，我又给他写了一张纸条，大概内容是“我们暂时就不写纸条了吧，等我们一起考上高中再写”，并把我爸写的纸条一起放在了他桌子里。过了几天，他来上学了看到我写的纸条，很愤怒地给我回了一个纸条“我们又不是谈恋爱，又没有做什么违法违纪的事儿，为什么要向他们妥协，你既然不能坚持，我们也不必做朋友了。”我本想辩解，但看到他把纸条递给我时那决绝的眼神，就放弃了。他自己把座位搬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从此我们成了路人。初三我们还是在一个班，但没有说过一句话，有时碰上也都特意避开。他的成绩慢慢下降，一次比一次考的差，听其他同学说他经常去打游戏。看到他自暴自弃我有些后悔，又给他写了一张纸条劝他，但他看都没看就直接扔了。高一寒假跟其他同学玩儿的时候，得知他天天打游戏，还经常玩通宵。于是，我就写了一封信让同学交给他，但他并没有给我回信。高中学业极其紧张，但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他，一想到他已经不再读书，就觉得内心很失落，还有隐隐的自责。高考完，我第一时间想到去找他，通过多方打听终于拿到了他的手机号。本想直接给他打个电话，但怕彼此尴尬，就试探性的给他发了个短信，忐忑不安地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他的回复，他告诉我他在武汉，已经开始工作了。我当时就想去找他，于是跟父母说要去武汉堂哥家玩儿。我先去了堂哥家，只是落了下脚，就马上按照张鑫给我的地址找了过去。当时，他在红钢城一家运动品牌店做导购，上早晚班，那天刚好上早班，4点钟下班。我从小东门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他上班的店，等他下班。多年没见，再次见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反而是离开老家，在大武汉重逢，让我们都有几分沧海桑田的相依感。那天，他带我去吃了自助餐，然后在附近的青山公园转了一下。高二即进入社会的他，比当年校园里成熟也开朗了许多。我们淡淡地聊着彼此的近况，没有话说时，他也会轻轻地哼歌。他乡重逢，我们彼此都没提过去，但，当初朦胧的情愫此时却变得清晰。当表哥打来电话提醒我该回去时，张鑫送我去坐公交车。车子缓缓启动时，他一边追着公交车，一边对我喊出一句：“保持联系。”我知道，内敛如他，可以说出这四个字，其实就相当于告白。那一刻，我心花怒放，知道我们并没有在误解和时光里走散。高考分数线出来后，在武汉的小姨来电话问我填报哪个学校，说带我去学校看看。他刚好发了工资，于是带我去解放公园和徐东商贸城玩了一天。出来后他说你都不怕的么，我说这有什么好怕，他有些腼腆地笑着说：“我以为你会怕，会牵着我的手。”在武汉读大学的四年，我们基本两周见一次面，周末就在青山公园或江边坐一天，他低声在我耳边唱着周杰伦的歌，一遍又一遍。这期间他换了好几份工作，做过导购、销售、学过电焊、开过塔吊……我看他这样换来换去，也没有自己喜欢的，便怂恿他回家开个面包店。当时我们学校后街有个面包店生意很好，而我们老家的街上都还没有面包店。后来他去学了做面包，为了方便来武汉进货还买了辆面包车。只不过，老家消费水平低，人流量小，面包店没多久就倒闭了。开塔吊很忙，也没有周末，有时为了看我，他就趁晚上休息时间来学校陪我上晚自习。他会帮我抄笔记，要是上高等数学课，他也看不懂那些数学符号，就对着抄，有时抄的我也看不懂，我们就看着对方乐。那个时候看着我们差距越来越大，他想着多挣点钱，就做两份工作，一边开塔吊，一边在工地上做兼职。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在外面打工是很难有未来的，我们要想在一起，他不得不另寻出路。那时，他父母在河南做塑料回收重加工，我想着与其自己另外找出路，不如借他父母的积累，去做生意。我们商量一番后，觉得这是个比较可行的方案，他去河南干个几年，等我研究生毕业，他挣了钱回来买房结婚。那年7月，爸爸因赶一批工程七天七夜没休息，等工程做完头发白了，也都快掉光了，让我见到了现实版的一夜白头。张鑫得知后，从河南回来在他表姐的出租屋打地铺，借用厨房每天给我们做饭送到医院。在那之前我爸妈还不知道我谈恋爱了，他的突然到来让爸妈十分不适。尤其在知道他是我那个初中同学，而且高中没毕业，也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后，就更加不适了。爸爸甚至拒绝吃他送的饭，并且很直接地告诉我：“我辛辛苦苦送你读这么多书，结果你却找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男朋友。如果你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父母的反对让我十分难过，我说尽了他的好话，让父母不要以学历取人，并表示自己非他不嫁。见我哭得伤心，妈妈很心疼，也心软了，不再说反对的话。张鑫再来送饭，我爸跟他谈了一次，大概就说：我不知道我女儿看上你什么，要学历没学历，要样貌没样貌，要能力没能力，要钱没钱……但她却说非你不嫁，或许你真有什么让她死心塌地的地方，我也姑且给你一次机会，三年挣100万，否则我死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在我们看来，我爸就是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要求，让我们不能在一起。回到河南的他每天跟着父母做苦力，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做事儿，没有同龄的朋友，没有休息日，几个月回来看我一次。2016年，我研究生毕业后就在武汉找了工作，做芯片行业。那段时间，我们虽然也每天通电话，但却觉得彼此好像越来越远，越来越没有话说。年底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太渺茫了，于是，想在分开之前留个纪念，想让他看到我这辈子为他穿上婚纱的样子，于是，就逼着他陪我去丽江拍了婚纱照。我突然觉得如果这辈子不能嫁他，那么，也就没有嫁出去的必要了。一个人，守着那些回忆和这样的婚纱照，也可以过完这一生。可是，那时的他，无论是留下我还是放下我的话，他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只是，他一直在艰难地突围，想给这份感情一个可以修成正果的机会。有一天，他跟我说想转型做另外一种塑料，利润大，但是基本被当地垄断，做起来会比较难，还得重新购置设备租大厂房。但我却特别兴奋，我知道，搏一搏，无论是他的人生，还是我们的感情，才会有转机。我对张鑫说：我支持你，我现在工作挣钱了，可以给你精神和金钱上的支持。”第一批货做出来准备卖到外地，客户要收货才打款，他父母不同意，怕客户收到货不给钱。我就跟他说第一次合作大家都没有信任基础，我们赌一把。于是就这样把货发到了外地，客户收到货果然如期打了款。那是张鑫人生第一桶金，我们都很激动，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万事开头难，当地的几个同行处处挤兑他，抢他的供应商，生产和销售也常常出现各种问题。但张鑫真的就是一个行动派，当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努力时，他就真的能跟生活死磕。那时当地同行的货基本都是在当地卖，他却天南海北地去推销，甚至还帮着别人把货物卖到了外地。慢慢地，有两个同行竟然跟他从竞争对手成为了合作伙伴，他的事业也越做越顺了。当时我们还没领证，张鑫在武汉也没有社保，也不是武汉户口，房子就只能写了我一个人名字。他父母其实很反对，怕最后他人财两空，但他还是坚持买了房，并在房产证上写我一个人的名字。我问他不怕我见利忘义，他说，要是没有你，我也不会买得起这房子，要是没有你，我要这房子有什么用？而在社会上浸泡得越久，越发现，这辈子，遇到这样的安全感与信任感，有多珍贵。2018年，到了我爸说的三年之期，而张鑫也挣到了100万。这一次，我爸终于松口了，我们在2018年年底办了婚礼。婚礼上，张鑫还跟我爸开玩笑说：“爸，你当初怎么不多说点了，说不定我就是千万富翁了。”他在河南做生意，但那年行情并不好，我们又分居两地，经常争吵。2019年年底我对他说：“你回来吧，我们都30岁了，错过了彼此最好的年纪，我不想一个人再这样像单身狗一样的过着，你回武汉我们生个孩子，过简单的生活。”但他有些犹豫，武汉房租基本是河南的10倍，工人工资差不多是河南的3倍多，而且没有集中的市场很难做。但我说你在河南挣再多的钱又怎样，我有事儿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你回来我给你投资，咱们挣少点都没关系。2020年疫情，张鑫一直没工作，有空就去找厂房和塑料市场，过得很焦虑。11月5日，我查出怀孕了，也是在那天，张鑫租到了厂房，一切都十分顺利。我们资金有限，请不起多的工人，只得让双方父母都来帮忙，只是换了市场，要做出成绩太难了。2021年夏天女儿出生，厂子依然要死不活，看不到任何希望。那段时间，我们过得鸡飞狗跳，我甚至感觉自己要抑郁了。张鑫一边顶着工作的压力，一边陪我健身，只要有时间，他就会照顾孩子。有一次，他给女儿讲故事，讲着讲着就睡着了，疲惫全都写在脸上。我默默拿起毯子盖在他的身上，突然在心疼中顿悟：生活从来没有一劳永逸，谁家的日子都是问题叠着问题。而自己差一点在一地鸡毛的日子里，忘记了这一路走来，我们是多么的不容易。2022年5月，我们再也拿不出钱交厂子的租金，只得宣告停产，张鑫再次失业了。原本我结婚有娃肯定不会考虑去的，但某一瞬间我又想跳出现在的生活，换个环境试试。于是，就把心里的想法跟张鑫说了，他无条件地支持了我，决定一家三口搬到烟台，我上班，他做全职爸爸。我的想法是，现下创业也难，不如换个地方沉寂几年，好好陪孩子，等我事业稳定，经济形势好转他再做自己的事业。张鑫毫无怨言，用他的话说：我大丈夫能屈能伸，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当得了老板，做的了全职奶爸。其实，真正遇到事情时，我才发现，自己对他是多么依赖与信赖。在看似女强男弱的婚姻里，他承受的远远比我要多，而且，他做得很好。我们租了一套海景房，价格完全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烟台不仅有好吃的海鲜，水果也是丰富到超出想象。他会详细汇报着今天的菜价，说实话，我曾经那么不关心物价的一个人，都觉得这一桌子的蔬菜海鲜实在太过划算。这样的日子，是对必须在大城市有大房子，必须男主外女主内思维方式的一场颠覆。疲于奔命这么多年，我和张鑫第一次摆脱生存压力，把自己还给生活。来了烟台，我们真的觉得有传说中的转角遇到爱的欣喜。如果公司没有更大的变动，我俩相约：这辈子，就在烟台这个有山有海，物美价廉的小城终老了。在这个走着走着就散了的时代里，从青梅竹马到白头偕老有时更像神话。普通如我和他，也可以拥有属于我们的传奇，可以做彼此的独一无二。今日荐读
作者简介
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创业情侣》等，开设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回复“目录”，可阅读所有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