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Ricky走进黑胶店，聆听无可取代的转动

像是在一夜之间，那些刻着密纹的圆形乙烯基塑料片重回大众视野，“老物件”黑胶唱片摇身成了“新宠儿”。数字时代出生长大的青年们，虽然还没太搞懂模拟播放设备繁琐的连接方式，但已经开始在社交媒体上积极发布自己的黑胶收藏。与之同时流行的，还有汲取了上世纪风靡一时的Funk、Soul、R&B风格元素的通俗音乐。以乐队Click#15将这类音乐带入主流视线的音乐人Ricky，在北京的一家黑胶唱片店，演绎并畅聊新旧之物同处同一时空的趣味所在。

实体唱片造就了现代音乐工业，在它最辉煌的时代，你可以把唱片店当作是和沃尔玛、家乐福一样性质的日常快销品商店，唱片和零食、日化用品一样时刻都在推动柜台收银机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实体唱片也让音乐家成为大众明星，而不是在过去王公贵族们豢养的宫廷匠人。即使不能说实体唱片鼎盛时期是音乐产业的最辉煌的时期，也得把开启音乐产业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起点算在实体唱片的功劳簿上。

不过相对昂贵的价格和播放条件的限制还是让实体唱片在更便捷的数字流媒体技术潮流中败下阵来。但有趣的是，当人类身处在对未来的迷茫中时，总是习惯性地回头从历史的经验里挑选出一些东西作为继续向前的方法——体现在文化艺术里，我们就称之为“复古”。

音乐的复古风潮在这几年“来势汹汹”。实体唱片销售的回暖，特别是黑胶唱片的销售额在十几年以来持续增长——在部分地区和市场，黑胶唱片的销量甚至超过CD唱片，上百万张、上亿元这样的数字开始频频出现。与黑胶唱片销售回暖几乎同时发生的，还有Funk、Soul、R&B等音乐风格再起。年轻一代的音乐人们在上世纪黑胶唱片市场最繁荣、也是黑人音乐家最大放异彩的时代中不断翻找能让自己闯入大众音乐市场的钥匙。

说起国内具有代表性的Funk音乐人，Click#15的Ricky一定会被提及。“复古成为潮流只是部分原因，我们音乐里的Funk元素不是纯粹复刻上世纪的类型音乐。乐迷喜欢Click#15更多是因为他们觉得坚持做有复古气质的音乐很酷，是最有个性的事情。”Ricky认为执着是这个信息爆炸时代里愈发可贵的行为，人们总是会因各种现实的羁绊和阻碍而放下和丢失很多东西，所以会对坚持到成功的人倾注爱、从而收获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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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ky喜欢过去的声音——粗砺，没有太多的低频，却充满十足的动态感。他有一辆老捷达车，在上面用车载音响听音乐、广播是他的一个小爱好。少年时代，打口带让Ricky开始大量接触西方流行音乐，紧随其后就是海量的数字资源。说来有趣，Ricky知道黑胶竟是因为对各种老唱片的数字资源的下载。这也是中国很多乐迷的经历。一开始大家只知道MP3格式，而随着对声音效果要求的提高，Flac格式开始在圈子里流行。大量在数字录音技术出现前发行的老唱片其实没有数字母带，从模拟母带转换过来的音频往往以Flac格式呈现。它们比数字录音的专辑更耐听，于是大家开始追求模拟之声甚至模拟介质。Ricky说自己其实成长于CD唱片向数字音乐过渡的历史夹缝中，并不是纯模拟时代的孩子，但他了解在黑胶时代做出来的音乐只有以黑胶唱片为载体播放才是最有感觉的。他很懂行，录音、混音、母带制作均为模拟技术，到最后灌录到模拟介质的唱片，才是保留着模拟时代声音自然动态与甜美感的佳品。Ricky的大多数黑胶收藏也都出自这个时代，以他的偶像Prince的专辑为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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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资深Funk乐迷，对偶像Prince的致敬也被乐迷津津乐道，但Ricky并不认为自己是“原教旨复古主义者”。从朋克摇滚乐队的贝司手到Funk乐队的主唱与核心，他也更遵从自我表达的欲望，“Funk音乐是派对音乐，我们成长的环境里这种文化是很稀缺的，我们太拘谨了，所以我决定往这种音乐靠拢，扯掉‘遮羞布’，放弃摇滚乐的愤怒与呐喊直接拥抱纯粹的快乐与自我。”黑胶曾经是音乐派对上的主角，在数字DJ设备出现以前，DJ们总是抱着一摞黑胶唱片到场，为找到下一首歌和如何衔接音乐而忙碌。如果现在你能碰到一位还在使用黑胶放歌的DJ，说明今天这个场子还挺酷的，如果他能玩几段Scratch那就更有趣了。当虚拟世界开始挤占你的生活、让你对世界的感知能力慢慢退化，你总是可以重新在旧时代的遗留物中找到救赎。去派对上与你的“同类”面对面，到音乐现场看你喜欢的音乐人表演，或在唱片店挑几张你喜欢的黑胶。音乐是需要切身感知的，除了听觉，还有触觉和视觉。

派对和轻松的音乐是钢筋水泥丛林里的治愈物，而黑胶的复兴则是因为音乐这种艺术形式所衍生出来的其他感官体验：视觉、触觉。手持唱片感知它的重量，想象那些美妙的声音是唱针循着这张塑料片上的密纹痕迹震动发出的；打开唱机和音响系统的电源，双手把黑胶放好并轻轻落下长针，等待数秒，旋律响起……这是数字播放方式无法带去的生活仪式，像是一次对音乐的朝圣之旅。这就像对于喜欢的音乐人，去现场观演也是不可被取代的体验。音乐人现场的状态、即兴的表演、灯光舞美设计都是虚拟世界无法给予，且在当下独一无二。唱片与音乐演出都具有现实性的魅力，人也是现实性而绝非虚拟的。数字时代的音乐太过轻易取得，而让人觉得不实，音乐平台的变更和限制似乎也在时刻提醒你，你并非真正拥有你的曲库。但收藏实体唱片，无论云端的数据库发生什么，你的音乐都会永远属于你。

还有那一张张令人着迷的唱片封面，这亦是黑胶收藏中充满趣味的一环，也让天生就有“恋物癖”的人们欲罢不能。视觉与听觉的确是构成人们对某种艺术门类具象认知的入口，它们互相作用。在Click#15专辑《疯客感官II》的封面上，足以窥见Ricky对于作品的整体性追求：大胆的撞色，缤纷的色块还有夸张的人物头像，是黑胶唱片盛行时代底特律Motown、孟菲斯Stax等传奇厂牌的惯用设计，颇有Grace Jones早期专辑封面的神韵。实体唱片时代，各大唱片公司绞尽脑汁用视觉引导人们了解一张新的音乐专辑，让你在打开包装之前，也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到它的风格趋向。经典唱片的封面就像驰名商标吸引着你将它收入囊中，准确的视觉传递总能让唱片与乐迷产生正确的连接。

虽然对Funk音乐的把控极为老道精准，Ricky却不希望乐迷误解他的音乐在拷贝复古与经典。“吉他英雄的时代是上世纪80年代，他们已经把技术发挥到极致，我们属于半路出家的。所以还是以制作人心态来看待自己的专辑，不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让创作快乐起来。”喜欢收藏吉他的Ricky对自己演奏水平的认识极为谦虚。他觉得当代青年虽然对“复古”趋之若鹜，但听觉习惯还是现代的。“生活方式、情绪出口已经发生巨变，Jimi Hendrix华丽的外套也不适合穿出去了。”他打趣道。除了喜欢听经典复古的音乐，生活中Ricky也喜欢最新潮的电子产品，还喜欢老式建筑。他觉得这些新旧之物在同一个时空存在正是这世界的趣味所在。

数字录音技术已经发展了几十年，几乎普及音乐制作行业，一味追求晚近时期专辑完全由模拟技术录制显然不现实。现在发行的新作，和一些当年采用数字录音、制作的专辑如果为黑胶发行专门制作母带，也可以提升黑胶唱片的声音品质。至于彩胶、画胶在乐迷群体中更加流行，以及限量版本的发售，其实也是时代发展的结果——唱片既是音乐本身，也可以当作音乐周边，可以有多样化的形式。无论是模拟时代最纯粹的“黑胶味道”，还是当下花样频出的限量彩胶、画胶，我们只需要享受实体唱片带给我们的各种乐趣便足矣，无论是古早还是今时，封套、内页、盘面上都镌刻着时代的痕迹，我们听到的不只有旋律，还有更多的生活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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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我是因为 Led Zeppelin，那首《We're Gonna Groove》的‘放克感’才开始接触Funk音乐，虽然他们并不是一支Funk乐队，而是硬摇滚的鼻祖级乐队。他们有很浓郁的Blues味道，表达结实硬朗。有一段时间我曾痴迷于组建一支 Led Zeppelin式的乐队。在和朋友玩即兴的时候也经常唱他们的歌。《Communication Breakdown》是这张专辑中我最喜欢的歌，我喜欢吉他手Jimmy Page的演奏，同时爱上了他曾经使用过的Fender Telecaster型号的吉他。”

“我最初是在Robert Glasper的一张混音作品里听到了《The Doo-Bop Song》，原始曲源自于专辑《Doo-Bop》。这首歌的鼓点我之前从没有听到过，给我触动很大。以至于我曾借鉴了这首曲子的律动，用于自己作品的创作。这首歌的作者是爵士之王Miles Davis和嘻哈制作人Easy Mo Bee。在这张专辑里，经常被嘻哈歌手拿来采样的爵士乐与嘻哈音乐进行了一次角色互换，Miles Davis从嘻哈音乐中汲取了爵士乐创作的灵感。这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作品，他是真的大师，一生都在为爵士乐的革命努力。虽然专辑最初争议很大，但是后人还是认识到了其革命性地尝试。”

“David Bowie对我的影响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在音乐上，他做的事情会帮助我打开看待世界的角度。每一个在自己专项音乐风格里大放异彩的人都可以被称为音乐人，但是David Bowie则是一位敢于尝试各种可能性的艺术家。这张唱片是一张精选辑，每首歌之间风格差异明显，也是对David Bowie不同时期状态的记录。Bowie就是Bowie，我们无从定义他。除了音乐，他在其他艺术领域的表现也相当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