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宇宙最深处之后，之前那些用来算命的星图，要不要根据最新发现进行修改---这是在韦伯天文望远镜发回地球第一张照片之后，有人向我提出的问题。
我本能地想要回答，星座是根据黄道十二宫来确定，所谓的星图也只是根据太阳系的星辰来作为主要依据，从来都不涉及到宇宙中极为遥远的星系。因此，无论韦伯天文望远镜在宇宙深处发现了什么，都不影响占星术的正常使用，也无需做任何修正。但是我转念一想，感觉这个问题并不简单。当然，我们现在通过图片知道，130亿光年距离之后，依然是星星和星云---事先大家都可以猜到，无非是这一次见到了真实的图片，知道具体的形态。但是也不妨考虑另外一种可能：如果韦伯天文望远镜在宇宙深处发现那里有一只星系大小的鸭嘴兽，正悬浮在漆黑的天空之中盘腿打坐呢？那可能要改变的不止是占星术，地球人所有的信仰、科学、文化都需要做出调整。因为宇宙变了，人们得修改很多东西，好去容纳和解释那只鸭嘴兽。
幸好不是鸭嘴兽，只是些星星而已，这让我们觉得心里踏实。为什么踏实，因为那是实实在在的图像，图像上都是实实在在的星星。真是这样吗？宇宙深处当真是照片上的那个样子？好像也并不是如此。稍微花一点时间，就能知道韦伯天文望远镜拍摄的是红外照片，我们的肉眼只能看到可见光狭窄的那点区域，我们根本看不到红外线。所以，我们认为的“实实在在”的照片，是人工合成的，是后期加工的，是为了便于大众理解而专门转成的彩色照片。如果一个人站在130亿光年之外，亲眼去观察照片上的这一幕---
我觉得和我们在地球上看到的景象也差不太远，星星，很多星星，很多星星组成河流、盘子或者是涡旋。应该不会有照片上的那种壮丽观感，站在130亿光年外看宇宙的开头和在地球上普通一天没什么差别。看完一眼之后，那个人就会转身回到飞船生活区，再做一杯奶茶，打开航行记录电脑输入：XX，你要振作起来，不能再喝奶茶了。所以，宇宙没有那么“实实在在”。我们的视神经有局限，我们的肉身有局限，我们对时空间的理解有局限。从更大的视角来看，占星术和天文学在真理的地表以上的那一小部分，相差并不是很大。在它们之上，99%的空间依然充满了未知。占星术说星星位置决定了命运，天文学说星星是燃烧的气体，说宇宙在膨胀，说曾经有过大爆炸，这都是观察之后得出的结果，试图对那部分未知进行解释。那么我说宇宙的起点有一只鸭嘴兽在打坐，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荒谬。区别在于我们的观察在不断改变和塑造世界，乃至整个宇宙。当我们只能用肉眼观察的时候，月亮里有广寒宫，有桂花树，有捣药的玉兔。然后我们提供了解释，说是有个叫嫦娥的女人住在那里，还有个吴刚的人在不断砍伐桂树。但是从未有什么人对此起了疑心，如果一个孤单的男子和一个孤单的女子住在月亮上，而那个男子手里还有一把利斧，为什么他只想着砍树而不会想点别的事？
当望远镜看清楚第一个月面环形山的时候，广寒宫就崩解了，桂花树就枯萎成灰了，没有嫦娥，没有玉兔，没有吴刚，只有坑坑洼洼的月表和上面深浅不一的阴影。也是在同一瞬间，所有星星上的仙人都随之消亡，这就像是世界上最快速的装修工程，把所有星星上的宫殿全都抹平，迅速铺上荒芜破碎的岩石面，或者是沸腾翻涌的气体。我们的认知在一瞬间遍及全宇宙，由一颗星星开始，推及所有星星。神朝退散，物理学登场。
此时此刻，我们在物质世界里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可以把一个天文望远镜送到距离地球150万公里之外，在那里自动拼装出一个组合天文望远镜，并且还要给它打一把巨大的遮阳伞，避免其他星辰的光线干扰，好让望远镜能专心观察130亿光年之外的景象。
如果我们向内也前进130亿光年的距离呢？比如说研究一下我们的意识，研究一下我们的意识如何和物质界相互作用。具体说起来，就是为什么当我们在观察的时候，会影响到物质微粒的行为？设想一个从未出现过人类的宇宙，和一个出现了人类并且开始观察和记录的宇宙，它们之间会有什么不同？甚至还可以这么问：我们内心感知到的世界，它究竟是不是所谓真实的，而所谓的真实具体又指的是什么？物质界已经有了天文望远镜，但是意识界到现在连好一点的工具都没有。对，用星星的位置来解释人的命运和情感，这件事情听起来很扯。水逆无非是一种站在地球上的视角，观测到的虚假的行星逆行现象。但这也是一种工具，粗糙的工具，用来解释物质世界对人的影响。但如果在我们的感知之外，我们的仪器测量范围之外，还有其他存在呢？如果刚好只有我们的意识可以观测和感知呢？那好像宇宙就又会被人们重塑一次。该是星星的地方依然是星星，但是在星星之外可能会多了很多东西。也许还会少了很多东西，重要的东西，比如说时间和空间。最后，我还是把鸭嘴兽拿了回来，放在宇宙开始的地方。它闭目盘腿打坐，悠长的鼻息不断变成涡旋状的星云。它又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张巨大的照片，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其后。照片上的内容，刚好就是天文望远镜看到的一切：星星，数不尽的星星。
题图：《林中湖水》
题图创作者：和菜头的小肉手
算法提供：Disco Diffusion V5.4
prompts: A serene landscape of a lake in the forest by evgeni gordiets.
这是我第一次开启ViTL14_336px画出来的图，因此在构图和造型上发生了很大改善。当然，对于读者而言，这种变化可能根本无法觉察，认为只是过去相同图像的重复。不重要了，我自己知道变化就行。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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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话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早上翻译了一篇文章，也有读者立即留言问我：意思是不是今天就不会再写文章了？他们的信心就那么微弱的么？那怎么可能在未来看见宇宙深处的鸭嘴兽？或者一只猫咪，一根雪糕？都反思一下罢。
南派三叔专区
ππ，看一下韦伯望远镜的相关新闻吧，尤其是NASA最近释出的那一堆图片。这解释了你的爬山虎为什么老要把脑袋支棱起来朝着天空，就是不肯趴在地面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