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家委会”的遗憾
我上小学初中时,家长和老师还处于一种相对均衡的地位。我们回家吃完晚饭就进屋写作业,学习全凭自觉,爸妈去另一个房间看电视,没听说谁家给老师送礼,也没有什么劳什子家长委员会。同学们就像浑浑噩噩生活在一起的羚羊角马斑马,相安无事,谁也没想着进化成食物链的顶端。绝大多数人都是参加完中考还要参加技校考试,没有人觉得不对或者惋惜。现在看来,那真是一段无欲无求的日子。
不过,即便家长和学生心静如水甘做食草一族,老师对待我们依然有些差别。倒不是送不送礼的问题,而是班里有两个领导的孩子,她不得不这样做。班主任是教思想政治的老太太,极为认真负责,几乎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一心一意抓学习,苦口婆心讲道理。我们既尊敬也很怕她,但对于班里那几个特别调皮的同学,都觉得她并不可敬。原因是班主任在处理一些打架事件时,明显偏袒了领导的儿子。为此,几个同学曾当众数落过班主任,被她愤怒地否认了。时至今日,那些同学也应该原谅班主任了。大家都经历过社会的毒打,都能理解这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吧。
其实,我对老师是抱有很大的尊敬和同情的。“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自己有了养育孩子的经历,就能推算出一个成人面对四五十个孩子以及上百个家长时的心理压力和情绪焦虑。如果单单就是教学,那也罢了。可老师们还承担了很多额外的任务。我就听学校老师抱怨过什么事情都能轮到他们头上,比如创建文明城市,比如某个app的下载,甚至是小区拆迁,总之,通过老师给家长施压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更何况,很多老师同时也是家长,他们也有一系列的问题需要解决,也得求爷爷告奶奶。
这些年,学会低头的不单单是老师,更有醒悟过来的家长。我们这些同学,结婚有早有晚,还有二胎三胎。很多人现在都是单位的骨干,甚至还有个把领导,但在老师面前都挺卑微的,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和老师一家假期旅行,给教室配个空调甚至组织全班出游也不稀奇。出力的就花样百出各显神通了,主打就是个感情,我见过一个 家长,不仅见到学校的老师毕恭毕敬,连补习班的老师也得巴结。学校老师问家长能不能来擦擦窗户,他们第一个举手报名。补习老师把周六日的课程安排得太满,没工夫做饭,他们就给人家送份饭过去。总之,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像做什么都可以理解。对于这些事儿,我就是听听而已,顺便笑笑他们,没想到很快就笑到自己头上了。
《小舍得》剧照
儿子刚刚入学的时候,我同学的孩子恰巧也在这个班里。同学神秘兮兮地说,老师招募“家委会”成员呢,人们都抢着进,你们怎么不参加啊!我和妻子都有点儿“社恐”,对“家委会”的各项责任和义务也早有耳闻,表示不想参加。
很快,我就体会到了错过“家委会”的遗憾。学习上,老师青眼有加,经常叫这些成员的孩子回答问题。到了二年级,这些孩子或大或小也都成了班干部,各项活动都靠前推荐。就算不是,也能领个队伍喊个口号啥的。家长做贡献做得多的,孩子的日常加分项上也能体现。而我本人,因为在疫情期间被老师临时委派天天负责督促群里家长填写学生的体温,儿子也额外获得了加分以及一块橡皮,这让他得意了好几天。
说真的,我们也服气。因为我们就是偶尔卖卖傻力气,群里喝个彩。“家委会”付出的要多得多。比如收缴班费买各种学生用品,比如临时封校他们去把所有孩子的书包搬出来……当然,他们不仅仅是在协助老师开展工作,同时也起到了通风报信的作用。我甚至怀疑他们都在微信里设置了“强提醒”,但凡家长自己组建的那个群里有点儿风吹草动,他们就跳将出来,答疑解惑。如果家长怨气大到一定程度,成员们还会在第一时间通知班主任出面“灭火”。
当孩子并没有什么天赋,老师又未能给予更多的关注,仅凭父母在家的嘶吼是不够的。不过,我也非常理解,老师的精力有限,一个班里那么多学生,特别优秀的和特别调皮的才会让老师多操心,剩下的余力就分给那些家长付出多的孩子。可随着自家孩子升的年级越来越高,学习始终在中等徘徊,我们的焦虑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这时,我才想起巴结巴结老师,但“家委会”并不缺人,无需新的成员加入。仅仅是在学校活动日充当志愿者,或者在群里回复一些赞美老师的言论,或者一拍胸脯说这次孩子们的卷子我印了,都不足以进入班主任的法眼,因为这样表现的家长太多太多了。
冥思苦想之际,报社的朋友主动找到我,说她手头正好有一个中小学生征文,不少学校参加,可以让我的孩子也写一篇,他们帮着好好改改,先登报纸,或许还能评个小奖鼓励一下。我追问了一句,是不是还要写上指导老师。朋友说可以写也可以不写,随我。我想了想,还是写上吧,这应该是能让老师高兴一下的事情。
在两顿嘶吼,一次崩溃后,我们终于和孩子共同完成了作文,发给了朋友。朋友又改了两处,说下周发。我又赶紧给老师说,正好认识报社的一个朋友,孩子的作文准备在报纸上登了,写的您是指导老师。班主任许久才回复,大意是班里其他孩子写的作文也不错,能不能也给登一下。我咬着牙说应该可以,我和报社的朋友商量一下。
回到家中,儿子喜滋滋地问我哪天能刊登。我差点就脱口而出老子不伺候了。我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还是面红耳赤地去找朋友。朋友可能这种场面经得多了,很豁达,说可以啊,因为投稿过于踊跃,他们打算改成分期评奖,可以慢慢登。我又赶紧回复班主任:没问题没问题,您尽管发来就是了。
《加油!妈妈》剧照
放下手机,收起笑容,我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妻子安慰我,你在外面应酬吃饭,哪次不是宾主尽欢,说那么多言不由衷的话也没看见你这么痛心疾首。你儿子的作文在班里并不出色,确实有水平比他高的,帮忙上上报纸不也正常吗?省得大家都不服气,你儿子也难堪。更重要的是,报纸多上两篇,也算是老师让咱们帮忙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一经点拨,如醍醐灌顶,我又释然了。其实,我就像我们初中的那个班主任,明明做了,只是耻于承认罢了。她又是幸运的,熬过这三年把领导子女熬走就又可以在学生面前挺胸抬头了,而我这日子还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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