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能量人士好适合看这部剧

文化

2023-06-25 05:06

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不适应社会的种种规则，只想自己在家待着，你会怎么看待他？

用最近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典型的“i人”。“i”来自MBTI测试，代表“Introvert”，即不通过社交获得能量的人，也可以通俗地理解为内向。

家庭日剧《0.5的男人》就讲述了一个40岁男子当家里蹲的故事。他作息颠倒，爱打游戏，除了家以外最常去的场所是附近的便利店。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废柴生活实录，《0.5的男人》以家里蹲为视角，切入一个小家庭的内部，去轻轻展示它的纹理。

一方面，这是一个颇为传统的故事，因为它在强调家庭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它也试图回答一个不符合传统的问题，人可以毫无社会贡献地活着吗？

i人生活大危机！

《0.5的男人》很平淡，几乎像一杯苏打水，清淡平实，没有过多味道，但偶尔能感觉到气泡的存在。

由松田龙平饰演的雅治是个年过四十的家里蹲，和父母住在一起，每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打游戏，睡懒觉。因为作息时间非常不同，家人主要靠便签和雅治沟通各种家务事，小到今天留的便当是什么，大到房子准备改建成2世代住宅。

对雅治来说，和父母同住的家要改建成和妹妹一家共享的屋子很突然，但不工作、没贡献的他自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考虑到雅治的需求，这次改建为他单独留出了一个小房间，于是2世代住宅变成了2.5世代住宅，他就是那个0.5的男人。

0.5是一个微妙的形容。对整个家族来说，雅治是多出来的0.5户，但对整个社会来说，他又像是不完整的0.5个人，因为他不常出门，不进行社会生产，不与社会产生过多的勾连。雅治的日常动线基本是以自己房间为原点的两点一线，从房间去餐厅，从房间去客厅，从房间去厕所，从房间去便利店。出去一次只干一件事，仿佛每次踏出房门都是一次放电，需要赶快回去充电补能。

这样的节奏自然会被2.5世代生活打断。妹妹纱织的一家四口，带来了一个青春期侄女和一个调皮侄子。想在有小孩的家里维持i人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试图回归职场的纱织深陷育儿的鸡飞狗跳，原本独来独往的雅治很难独善其身。

首先，正值青春期的侄女惠麻处处看不惯“废柴”舅舅，雅治只是走在家里，就可能随机收获来自侄女的一句“好恶心”。而读幼儿园的小侄子莲，正值最调皮的年纪，不爱上幼儿园，不爱听爸妈的话，每天忙着拆家，还会喊喜欢躲在房间里的雅治为黑煤球精（来自《千与千寻》）。

雅治被迫离开房间的时间越来越多，电脑和被窝不再能提供持久的庇护，他的生活半径不知不觉被扩大。像平常睡懒觉的时间，如今变成和小侄子莲一起跟着电视跳舞。有天莲从幼儿园出逃，作为家中唯一一个不用上班且四肢健全的人，雅治不得不克服日光的猛烈照射，出去找娃。

《0.5的男人》的单集标题会以雅治做的一件事来命名，比如“白天出门”、“和家人以外的人说话”、“骑电动自行车”。它们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对雅治而言意味着跨出舒适圈。

在“和家人以外的人说话”那集里，雅治原本的意图是向侄女惠麻表达谢意，不料反而吓到惠麻，被一声尖叫拒之门外。雅治郁闷地逃到家附近的便利店，拿了两件自己爱吃的零食，然后对着店员说出没对侄女说出口的话：谢谢你这么珍惜我送你的玩偶。虽然雅治平时沉默寡言，但他的内心渴望和家人建立更多交流。

当然，小女生嫌弃中年男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幸，后来在幼儿园老师的建议下，雅治意识到该和侄女保持距离，甚至能在妹妹和侄女的母女对峙中成为粘合剂。他也学会骑电动车接侄子上学放学，白天出门不再那么难了。稀松平常虽然琐碎，却拼凑起雅治走出自己小房间的过程。

导演冲田修一用缓慢的叙事和平淡的视觉语言，带观众观察雅治及其家庭的世界。他的镜头一点都不急，经常出现没有一句对白的画面。这种节奏不仅真实地还原了雅治的低能量生活，也让他之后的转变自然地被观众理解。

容纳一个奇怪的人

虽然《0.5的男人》是一部家庭剧，但有一个小小的悬念挂在门口：雅治为什么会成为家里蹲？

剧集的前半部分并没有过多透露，但能隐约知晓雅治曾经有过“正常”的社会生活，当过普通上班族，只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而雅治本人，也从不提及自己过往的经历。幸运的是，他得到了至亲的支持。虽然会遭到妹妹纱织的吐槽，但在母亲惠子的眼里，雅治也在“努力地活着”。

直到第三集的末尾，借着惠麻和纱织的一次母女吵架，雅治当家里蹲的原因终于被揭开一角。因为逃学被发现，惠麻和妈妈大吵一架，然后躲进了雅治的小房间。在舅舅蜗居的几平米里，惠麻近距离看到了这个废柴舅舅的生活——电脑、漫画书、零食，和积攒多年的便签。

如之前提到的，雅治的作息时间和家人相差很大，因此家人会通过便签留言。雅治把这些年收到的便签都留了下来，包括他刚开始当家里蹲时，家人写下的崩溃和不解。

看到那些旧纸条后，惠麻对舅舅莫名的厌恶似乎消散了。原来这个看起来安逸的人，也经历过痛苦的时期。结束和父母的冷战后，惠麻问起外婆自己此前毫不关心的问题：舅舅为什么变成家里蹲？外婆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她只说，雅治太温柔了，谁都有可能变成家里蹲，可惜自己没有及时地给予儿子帮助。

这番话虽然欲言又止，但是传达的信息却不难理解：柔和不是这个社会喜欢的品质，一个太温柔的人是很难在充满竞争和猜忌的环境中活下去的。而家里蹲也不是一个个体的选择问题，必然是发现社会无法容纳自己，才走向自我封闭。

有趣的是，雅治并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人。作为家族里第一个“怪人”，他的存在反而让惠麻和莲有喘息空间。《0.5的男人》没有将雅治放在一个等待拯救的绝对位置，而是通过他的“奇怪”去帮助别人，用这种方式来肯定“奇怪”的价值。

实际上，侄女惠麻和侄子莲都有不适应社会的部分。惠麻因为转学失去了原本的交际圈，在新学校无法融入，所以经常早退、逃学，而她很难向忙于职场的父母启齿。整天呆在家里的雅治却通过游戏和惠麻建立了意外的联系，得知惠麻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雅治会小心翼翼地在游戏的马甲下疏导侄女，并学习和她交流的方式。

小侄子莲则因为太调皮让家人十分困扰。首先是不肯上幼儿园，每天出门都是一轮挣扎，他甚至从幼儿园逃走，逼得雅治白天出门找他。其次是拆家，他喜欢在家里奔跑，把墙壁当画纸。但比起纱织，雅治反而对莲更有耐心。被侄子拉着跳舞时，虽然很不情愿，但慢慢就接受了，还逐渐感受到乐趣。后来雅治还扛起接送莲上幼儿园的重担。

或许因为雅治本来就是活在主流标准之外的人，他对各种条条框框都没有执念。有一回去接侄子放学，被幼儿园老师报告莲总是剩饭，雅治思索半晌说，“剩饭...也没什么”。面对逃学的侄女，他也从不说教，而是尝试去理解她。正因为家里有一个“不像话”的大人，小孩们才得以释放自己不适应外部世界的一面。

人类社会总是会以各种方式驱逐少数派，因为不符合主流的人意味着对既定秩序的挑战，甚至会给现有权威带来风险。所以当一个脱轨的人，一个用过往经验无法轻易定义的人出现时，大家会千方百计地对他进行矫正。

《0.5的男人》不是一部有很大野心的剧，它只是试图通过一个小小的日本家庭，抛出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对社会无害，那么不试图改变他，是否也算一种善良？对于那些“脱轨”的人，不强行纠正或许就是最大的帮助。

家作为最后的容身之所

《0.5的男人》并不是第一部聚焦家里蹲的影视剧，自上世纪90年代的社会衰退开始，家里蹲（Hikikomori）现象在日本社会愈发普遍，很多影视都出现了相似的人物。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虚构角色的封闭程度大多没有现实中的家里蹲严重，他们更多指向一种拥抱保守的社会思潮。

学者三浦展在《下流社会》一书中分析，泡沫经济结束后，日本的阶层分化逐渐走向极端，从前的中产阶级难以跃升至上流阶层，开始呈现出“下流”的情况。“下流阶层”缺乏的不一定是物质条件，而是“生活的热情”或奋斗的意欲。因为“社会阶层之间的互换流动性越来越差，社会阶层分化形成固定化的倾向，同时不同阶层的‘期望差距’也日益扩大，最终作为一个新的社会阶层集团而催生了下流阶层”。

这一背景与中国当下的“全职儿女”风潮有一定的相通之处，即年轻人意识到靠自己的努力建立生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所以索性回归原生家庭，为上一辈人提供服务，借此活下去。这种欲望收缩的背后，折叠了时代的不景气和结构性的资源倾斜。年轻一辈成长于相对开放的年代，长大后却又要承受上一个时代积攒下的隐患，他们夹在希望和绝望之间难以动弹。

这时，家便是最后的容身之处了。年轻一辈的退守，无疑会加强家庭作为一种社会结构的重要性。虽然这不意味着所有家庭成员都会理解年轻人的处境并给予支持，但起码在“家”这个场域里，人可以最低限度地活着，不贡献，不伟大，只是活着。

近年来的不少日本影视都对家庭进行了刻画，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大概是是枝裕和的电影。像《小偷家族》对家庭的想象就较为果敢，它通过构建一个非亲缘的家庭来聚焦底层人群的生活，也对传统的父权家庭模式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解构。而《0.5的男人》则呈现出相对保守的家庭价值观。比如家族中的女方总是需要承担内务和育儿责任，雅治只要安静地待在家里就已足够。

2019年播出的日剧《我的事说来话长》和《0.5的男人》在主要设定上十分相似，同样讲述中青年男性当家里蹲的故事。但有趣的是，《我的事说来话长》更多着墨在描绘家里蹲的世界观，比如他怎么看待上班，怎么看待人生理想等等。《0.5的男人》的重点则放在家庭如何帮助雅治向外走，它在想象一个曾经封闭的人重建生活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