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澍田：医学不是数学

2023-06-27 10:06

张澍田

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党委副书记、院长，政协北京市第十三、十四届委员会常委，北京市第十二届人大代表。消化健康全国重点实验室主任，国家消化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国家临床医学协同研究创新联盟秘书长，国家重点学科主任，国家重点临床专科主任，北京市消化疾病中心主任，消化疾病癌前病变北京市重点实验室主任，首都医科大学消化病学系主任，香港大学、山东大学客座教授。

康荦｜撰文

韩哈哈｜编辑

北京青年周刊｜来源

作为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友谊医院党委副书记、院长，同时也是博士生导师，张澍田每天都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配自己行政工作和临床工作的时间和比例。比如在安排好行政工作的前提下，周三上午在西城院区、周四上午在通州院区出门诊、做内镜、查房。有时候要处理一些突发事件，挤出时间与研究生一起讨论临床、科研、教学方面的问题。

学医四十余年，张澍田“天天都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来自于每天的每件小事。明确了一个疑难病人、取出了一个异物、掏出了一块胆结石、止住了一处出血……对于消化系统疾病，特别是胃肠道癌，“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是关键，但最高境界是“不得病、不得癌”，那如何保证消化系统的健康呢？张澍田给我们深入浅出地做了科普并给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

医学不是数学

学医天天都有成就感

学医四十余年，张澍田深刻感受到，在医学院学习成绩好是根本，但还不足以让你成为一名好医生。张澍田告诉我们，“学医压力大、风险高，很苦、很累，要背的东西很多。但是医学不是数学，不是 1+1=2 那么直观，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必须要在老师的指导下多实践，在实践中积累和总结经验。有理论更得有实践，老师要讲学生更要悟。”

作为一名博士生导师，对于自己的学生，除了医学理论和临床实践，张澍田还要求他们，先做人、再做事，再做学问。医学规律性的东西不能打破，基本功扎实是必须的，没有捷径。“不然的话学问长久不了，也很难达到更高的层次。”张澍田说道。

“我们医生经常开玩笑，说谁到了‘副高’就‘上墙’了，‘上墙’就是医院的专家榜上有你的名字了。但是就像任何行业一样，如果想成为‘大家’，必须要多读书，必须要有哲学的指导、文化的支撑、历史的积淀，知识和修养必须是全方位的，不然的话很难再有质的提升。”“这种提升是感觉不到的，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工作学习认识等方方面面。”

“医学里面有哲学的问题、文化的问题、艺术的问题……一个成功的手术做下来，就像创作了一个艺术品，病人受益、医生有成就感。”

张澍田教授给研究生授课。

张澍田笑称自己“天天都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来自于每天的每件小事：明确了一个疑难病人、取出了一个异物、掏出了一块胆结石、止住了一处出血……现在内镜新技术层出不穷，但是到目前为止，从嘴里掏胆管结石（ERCP）还是所有内镜操作中最复杂、最困难、最精细、最有成就感的。“十二指肠大乳头是总胆管和胰管的共同开口，细、小、变异大，方向不准的话，再大的力气也插不进去。”

张澍田回忆道，几年前自己和一个同事配合完成了一例这样的手术，结束后，他对同事说“我感觉自己又升华了”。同事问他悟到什么了？张澍田回答说：“之前我觉得做这个手术就像女同胞们穿针引线一样，自己一手拿针，另一手拿线，往针眼里穿；现在我觉得就像别人拿着针，我拿着线，往针眼里穿。”这个病人心跳快、强，内脏跟着动得特别厉害，手术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更不要说还需要在 X 射线下做手术，即便保护措施完善，长期接触 X 射线，对医生的身体也会造成伤害。

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样难度大、对医生身体有伤害的手术？张澍田简单地说：为了病人！对于胆管结石的病人，传统手术更难、创伤更大。而从嘴里掏胆管结石，对病人来说创伤小，术后恢复也快。“当然，这样的手术成功了，医生也很有成就感。”张澍田笑着补充道。

2011年6月11日，张澍田教授在第八届北京国际消化疾病论坛上进行ERCP操作演示。

Q-北京青年周刊

A-张澍田

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

Q：作为消化系统疾病专家，您觉得目前大家对消化系统健康的认知程度如何？相较之前来讲，大家对消化系统健康的重视程度呈现怎样的发展趋势呢？

A ：我是1985年参加工作的，那时候的疾病谱和现在的疾病谱还真是不太一样。这么多年来，消化系统有些疾病更多了、更重了，也有些少了、轻了。我刚工作的时候，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相对多一些，但是现在这一类疾病就很少了，反倒是因为心脑血管疾病，吃抗血小板类药物（阿司匹林、波立维等），引起的溃疡出血类疾病多了。还有炎症性肠病（结肠炎、克罗氏病）比之前多了很多。另外就是胃肠道癌（食管癌、胃癌、结直肠癌）明显多了，但无论哪种癌，只要早发现，现在都有办法治疗，若是发现晚了，那真是神人也没办法了。所以最理想的是不得病、不得癌，一旦得了的话，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才是关键。但早期癌特征性的症状就是“没症状”，如何做到“三早”，就要无症状健康体检，包括胃肠镜。随着无痛医院的建设，“享受胃肠镜，发现早期癌”逐步成为现实，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大力宣传、倡导的。

2023年，张澍田教授在给患者做肠镜检查。

Q：为了保证消化系统健康，我们平常应该尽量避免哪些不好的生活习惯呢？应该培养哪些生活方式来预防消化系统疾病呢？

A：我国某些地区食管癌发病率较高，其他地方相对较少；胃癌呢，咱们国家持续在一个高位，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降下来；结肠癌发病率近年则明显上升，特别是一些大城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与生活方式有关。吃得太好太油腻了、口味太重了，不运动，肥胖越来越多，是万病之源。所以还是得改变生活方式，不得病、不得癌是最高境界。

西宁市附近有一个自治县，那个地方食管癌发病率特别高，我们去考察，发现那里生活节奏很慢，大家没什么事儿就围坐在一起，旁边炉子上咕噜咕噜地煮着开水，大家边聊边喝类似八宝茶那样的东西——开水冲进去，马上烫着就喝。烫食对食管黏膜损伤特别大，每次损伤后修复，再次损伤后再修复，可能某次就会突变，一旦变成了癌，病情发展就会很快。所以烫食要尽可能避免。

再说胃癌，幽门螺旋杆菌感染是危险因素之一，但绝不是单一的危险因素，否则，胃癌就成传染病了！所有的癌都是多因素长期作用的结果。咱们国家幽门螺

旋杆菌感染率非常高，以前感染率更高，近年稍有降低，但还是在 60% 以上。如果这么大的人群都吃药根除幽门螺旋杆菌，那么后期会带来很多严重问题，菌群失调、超级细菌、耐药等一系列问题。人是一个整体，治病得综合考量。

在科学指导下享受生活

Q：作为一位消化系统专家，能分享一下您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吗？

A：说句实在话，我的生活方式没那么健康。我也喜欢吃羊肉串，吃的时候也喜欢辣一点儿、咸一点儿，其实好吃的东西都不太健康。可以选个两三样自己爱吃的，一两周过一次瘾，解解馋。人不能生活在科学里，灶台上放着天平，每顿饭按克量，那肯定行不通。不能长期生活在预防癌、恐惧癌的心态中。但生活没有科学指导也是不行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三高、五高、八高、心脑血管病、癌可能都出现了。人要生活在有科学指导的生活里，不健康的东西，偶尔吃一次问题也不大，首要是把握好“度”，平时控制、偶尔放松，还得享受生活。我之前也抽烟，烟是百害无一利，人人都能戒烟，就是没认识到戒烟的重要性，你必须得自己充分认识到、下定决心，才能坚持住。我也是反复戒了好多次，终于也是自己认识到位了就彻底戒了。好多老前辈也都是抽了一辈子烟都戒不了，结果一查出来肺癌需要做手术，生命受到威胁了，嘎嘣一下也就戒了。平时要戒烟限酒，食物要少吃，多运动，没有时间挤时间也要运动。

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心态，这非常关键。现代人的好多病症都是源于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休息不好，经常生气，情绪紧张，抑郁焦虑，尤其是胃肠道系统和中枢神经系统关系非常密切。我经常跟我们精神科主任开玩笑，我们科都快成你们科的分诊台了。为什么呢？病人来了都是因为胃肠道不舒服，等我们三问两问，发现病根儿在上面（指指头）。所以问诊也很关键，你不能上来就只盯着肠胃治肠胃。有些病人胃镜肠镜都做了，都没问题，结果转到精神科，让他放松心情，多运动多晒太阳，症状就没有了。所以心情很关键，有些事不能真往心里去，很多事太往心里去了，太较真了，是自寻烦恼，得自己调整心态。总起来讲，要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多吃草（绿叶蔬菜）、少吃肉、频喝水、勤运动、好心情。

2023年，张澍田教授出专家门诊给患者解答问题。

Q：对想要成为一名优秀医生的年轻人，您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

A：想当个好医生一定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个职业责任重，需要良好的体力，也需要终身学习。另外一点就是希望他们能主动地、尽早地受罪、受苦、受挫折，才能从根本上提升自己，当然，这个职业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看着病人健康痊愈，天天都能有成就感，有了成就感，生活质量自然就高了。

本文部分人物摄影：解飞。

本文于2023年6月21日首发于《北京青年周刊》，原标题为“张澍田：做人、做事、做学问”，《赛先生》获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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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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