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管教的名义:一所城郊武术馆的暴力漩涡
一个在青岛市区逐渐遭遇冷落的武术俱乐部,在城市外围的工业村镇找到了自己的生意——在这里,他们向无暇管教孩子的外地务工家长鼓吹棍棒教育,同时与附近的小学紧密合作,获取了源源不断的青少年生源。
经年累月,教练、家长、孩子都对武术俱乐部中的暴力习以为常,甚至形成了稳固的认同,直到一个8岁男孩突然离世。
离世的琦琦
翟家村距离青岛市中心近25公里,背靠青岛崂山景区,这里的房子颇有海岛风情,粉的、橙的、蓝的,带着西洋风格的尖屋顶。进村后,沿着村子往上步行半小时,到了一个陡峭山腰上,才能看到几间不起眼的灰色小平房,附近奇石林立,其中一间房子外墙上用白色颜料写着“散养山公鸡、山鸡蛋”,字体歪歪扭扭。这里便是翟浩家:字是他妻子写的,为了贴补家用,她在山上的树林里养了些土鸡。
翟浩是一名快递员,负责村子附近的快递收发。儿子出事后,他就停掉了工作,一直在家里守着媳妇。媳妇不怎么吃饭,几乎不睡,瘦了将近20斤,两颊深深凹陷进去,额头前的头发也白了一片。7月上旬,我跟翟浩的两次见面都是在他们家门口,他拿了两张小板凳坐在门外和我谈话,他的眉毛和眼睛一直微微向下耷拉着,眼神盯在地上,他原本就话少,出事后更沉默了,大多数时候,他只回答简短的两三个词,然后便是大片的寂静。他声音很小,因为担心任何关于琦琦的零星话语传到妻子耳朵里,都是又一次重击,“她的情绪承受不了”。
插图|老牛
到现在,距离事情发生已经1个月,翟浩依然不知道孩子琦琦去世前到底经历了什么。6月16日星期五放学后,琦琦被接到离家15公里的武术俱乐部训练,俱乐部是寄宿制,按说孩子会在星期日中午回到家。可再见到孩子却是在医院里。
翟浩和妻子是在周日下午两点左右赶到青岛市城阳区第三人民医院的。刚到医院的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惨痛的消息,医生告诉他们,孩子在20分钟前就停止了呼吸和心跳。经过半小时的抢救,打了9支肾上腺素,仍未挽回琦琦的生命。据医院诊断,孩子死于颅脑损伤、颈椎骨折、心肺功能衰竭等多重原因。
6月26日,根据青岛警方的通报,琦琦的离世被认定为一起故意伤害案,他所在的武术俱乐部有3名犯罪嫌疑人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而父母近日接到了警方通知,尸检结果表明,孩子受“钝器多次打击,致广泛软组织挫伤,导致创伤性休克并肺脏脂肪栓塞死亡。”
6月18日在医院那天,武术俱乐部负责人张贤武和史芳都在,但翟浩和妻子的注意力都在琦琦身上,他们没来得及质问两人,究竟对孩子做了什么。到目前,他们也没有看到武术俱乐部的监控视频。能够解答疑问的,只有琦琦被送去医院前,史芳发来的一段30秒左右的视频,是她拍摄的。
视频中,8岁的琦琦被武术教练架到椅子上,低垂着头,四肢无力,连坐都坐不稳,接着,教练仿佛做试验一般,轻轻弹了一下他的头,而琦琦就像一个无意识的稻草人,直挺挺地向右倒去,滚落到地板上。
没有人去扶琦琦,他嘴唇发白,手心已经完全变黑,手臂有大片紫色淤青,有明显被殴打的痕迹。他试图用细细的手臂将自己支撑起来,但失败了,趴在地上艰难地扭着双腿,最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他(教练)刚才踢到我了。”
此时,视频里传来史芳洪亮地质问:“啥玩意儿?谁踢倒你了?什么时候?”她问旁边的孩子们:“是他自己倒的还是教练推的啊?”一个孩子附和道:“他自己倒的。”
“哎哟我天,幸亏这么多人做这个证呢。”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妈跟我说了,如果你是这样的话,一年都不会来接你了。”
琦琦没有再回应。
翟浩说,伴随着视频发过来的,还有史芳的一句话:“你家小孩在装样呢。”但他和妻子意识到琦琦状态不对,便不断地拨打对方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于是赶紧在微信上提醒对方注意孩子的身体情况。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等到了史芳的回复:孩子不行了,正送去医院。
非常规运营
聚英武术俱乐部的城阳分馆位于青岛市城阳区后古镇村的工业园里,门前是一条烂泥路,凹凸不平,刻着一道道车辙,风吹过扬起阵阵黄土,要走过几个盛满泥汤的水洼,绕过一间肥料厂,才能看见藏在后边的俱乐部——一间集装箱组成的大仓库,仓库旁还养了两只近一米高的大型犬,见人就止不住地狂吠。仓库旁边是一幢两层高的宿舍楼,每层楼有6〜7个寝室,以及一间大卫生间,卫生情况堪忧。7月5日,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事发后,翟浩和妻子才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们发现这家俱乐部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看着灰扑扑的”。翟浩和妻子最初是在村里赶集时遇到俱乐部的负责人张贤武和史芳的。两人说,他们要在村口开一个武术俱乐部。那是一栋两层小楼,红色屋顶,刷着明亮的黄色油漆,跟村里其他建筑类似,翟浩每天送快递都会路过那里。门口的招牌已经立好了,蓝底白字,上面印着“青岛振宇聚英武术运动俱乐部”。这对于身处崂山偏远村子的翟浩来说“挺新鲜的”,所以当这对外来的男女拜托当快递员的翟浩帮忙散发传单,他也没有拒绝。
到现在,翟浩村里的许多人家还留有武术俱乐部的传单,传单上方印着“磨炼意志、强身健体、文武双全”的口号,背面还附有多张学员训练和获奖的照片。传单上写这是一家“经青岛市体育局、体育总会核准”的正规武术俱乐部,在青岛市有3家分馆,前两家分别在市北区和城阳区,现在正要在崂山区开设第三分馆。翟浩现在对两人的介绍还印象深刻,说俱乐部不仅可以学武术,还提供托管服务,有专门的老师辅导语数外功课,“不少孩子都在这里提高了成绩,有的还考到了第一名”。
琦琦是村子里唯一报名的孩子。村里大部分人靠外出打工和种果树为生,平均年收入在五六万元,武术俱乐部一年的报名费7680元,食宿另算,对于大部分村民来说还是太贵了。对翟浩来讲,这也差不多是一家人一整月的收入。翟浩和妻子的考量主要是从孩子角度出发的:琦琦今年8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在学校喜欢跑步和踢球,在家里也总是上蹿下跳,“感觉孩子应该会对武术感兴趣”;另一点则是,上了小学三年级后,琦琦背诵和抄写的功课变多,“喊他写作业,他就玩积木、搭乐高,有时候能拖到九十点钟”。
夫妻俩脾气温和,都不喜欢逼迫孩子,而武术俱乐部“既可以辅导学习,又可以强身健体”,他们当天就爽快地交了费用。两人的打算是,周末和假期都送孩子到武术俱乐部托管。由于只招到一个学生,村口的俱乐部也没有开,琦琦需要乘坐校车去城阳的俱乐部训练,路上需要20分钟。翟浩和妻子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门脸就在村口,那么近”。
事实上,一直到事发前,这家看起来粗放的聚英武术俱乐部,在城阳附近的社区是颇受欢迎的。在城阳区后古镇村,8〜12岁的孩子几乎没有不知道聚英武术俱乐部的。这有赖于俱乐部与古镇小学紧密的“合作关系”。多名就读于古镇小学的孩子告诉本刊,聚英武术俱乐部的教练同时也是学校的武术老师,每天早上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时间,他们都会带着三年级以上的学生练武术。在古镇小学的重要节日和活动上,聚英武术俱乐部总不会缺席。就在5月19日的国际生物多样性日上,古镇小学组织了一场演出,聚英的教练还带领孩子们上台表演了节目。
陈东在青岛武术行业从业超过15年,他说,青岛市一直有“传统武术进校园”的活动,政府鼓励学校外聘教练来开展武术教育。不过这对大部分武术培训机构而言,并不是一个拓展生源的好办法,“去学校当武术老师课时费很低,一节课一般就200块钱,也接触不到家长”。
陈东与聚英其中的一名教练李海丁相识,他了解到,聚英以学校演出排练的名义,把学生带到俱乐部训练,再让家长来接,这样就能接触到家长。陈东说,这在市北区这样的市中心是不可能的,“哪个学校敢让你把学生带走?谁负得起这个责任?”陈东表示,自己在市区的武术俱乐部拓展生源的方式,主要靠“老带新”和线上宣传。本刊走访了近30名就读于古镇小学的学生,发现在小学三年级以上的男孩中,大约有五成曾通过学校的渠道进入聚英免费体验,其中近两成孩子曾留下来转化为付费学员。
《给爸爸的信》剧照
然而家长们不知道的是,这家提供托管服务的武术俱乐部,在法律上长期处于灰色地带。据“天眼查”的记录,聚英在城阳区的俱乐部成立登记时间为2023年4月,但早在2018年就开始营业了,在没有资质的情况下存续了五年。而崂山区的俱乐部至今尚未登记。并且,作为一家在青岛市体育局注册的社会组织,其登记业务范围是“培养武术运动人才、开展武术竞赛及交流活动”,其中并不包括校外托管和辅导服务。“在青岛,这种武术培训加寄宿托管的设置,我只听说过这么一家。”一位当地武术教练告诉本刊。
暴力的触角
从招生人数来说,聚英城阳区的学生都算多的,每次上课,少的时候数十人,多时100多人。俱乐部总共有4个教练负责教授武术:张贤武和他的儿子,还有另外两个教练,一个姓李,一个姓齐。史芳是张贤武的女友,主要负责后勤事宜,包括和家长沟通、照顾学生食宿,史芳的女儿则负责辅导功课。
张贤武一米七左右,剃着光头,长得壮实,外表看起来有些凶。他手中的木棍给后古镇的孩子们留下的印象最深。小远就读于古镇小学五年级,2021年时曾在聚英上了一年半的课程,是班主任推荐他去的。他说,自己当时最害怕的是“张教练”,一旦动作做得不准确、练得没达到要求,张贤武就会拿起一根粗木棍,一棍抽在他的腿上。他比画着,木棍的直径大概有五厘米粗。他记得“张教练基本上每天都会打人”,但他记不得自己被打了多少次。他的腿上经常留有淤青。
小远看上去是个“孩子王”,玩游戏时指挥着六七个孩子,下巴抬得高高的,但一谈起在那里训练的感受,他的眼神和动作突然变得瑟缩起来,说话时头很低,不断用手按压自己的棒球帽,声音很小,当问起被打时的感受,他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从来没告诉过父母,“我怕他们担心”,忍耐着把100多节课程上完。另一个孩子对张贤武的记忆则是“特别会嘲讽人”,“假如你不练了,他就会说,‘你们这些人都是缩头乌龟’,还说练一半就逃跑的人是逃兵”。
在聚英待过的孩子,都对暴力不陌生,甚至默认被殴打是正常的,而不被殴打反而是一种“偶然”和“特权”。阿晨在俱乐部训练至今已有快一年,他表示,由于练习出色,自己很受教练喜爱,经常站在第一排表演,从没被打过。不过,他依然目睹了很多次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个小孩试图逃跑,趴在俱乐部门口的水洼里躲着,结果被张贤武发现,“张教练就拎他的衣领,把他拽回来,然后用棍子使劲打了好多下,他后来腿都是黑的,瘸了好几天”。还有一次,另一个孩子“不知道是装晕还是真晕,张教练把他拉到办公室说要给他扎针”,他记得那个孩子出来后,手臂上有一大片紫色的针孔。
陈东是市北区一家大型武术俱乐部的负责人,他告诉本刊,这样殴打学生的事情,在市区俱乐部是很难想象的。他认识张贤武是在2010年左右,那时张贤武的儿子曾来到他的俱乐部学习过一两年的武术。他对张贤武的印象是“有点凶的学生家长”:不会武术,却一直要求多教训自己的儿子,“不行(就)揍”,这让陈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儿子当时才五岁左右,性格很乖巧、温顺,像一只小绵羊”。
再次与张贤武有交集,是在2016年。当时,他的朋友李海丁决定和张贤武在市北区开一家武术培训机构。据他了解,张贤武是在找青岛武术协会办理资质时,机缘巧合结识了李海丁。李海丁是副会长吴秀美的徒弟,在青岛武术圈有一定的人脉和影响力,对张贤武开办机构很有帮助。
张贤武与李海丁合伙的俱乐部最早开在市北区同和路。现在看来可能不是一个好时机。青岛习武氛围浓厚,2010年以来,武术俱乐部的数量更是井喷式涌现。根据青岛市武术协会的数据,2010年注册的团体组织仅为59家,2018年就增加到了155家,翻了2.6倍。张贤武进入的这段时间,青岛市中心的武术俱乐部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格局。“比如市南区有‘曹家班’开办的‘精英散打’,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存在了,而市北区有‘精武国术’和‘格斗熊’,名气都很响,后来者不好混。”陈东说。
聚英不占优势的另一点是,聚英只教“武术套路”。中国武术中有三大并行体系,包括兵道、散打、套路。兵道是指持兵器的武术动作,散打是对抗性质的中式搏击运动,而套路则是一套固定的表演动作。以陈东的俱乐部为例,除了教武术套路,还教散打搏击、巴西柔术和桑搏,能够涵盖更多不同年龄和兴趣的人群。陈东表示,学习武术的大多是4〜12岁的孩子,“套路依靠的是肌肉记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没有养成自律性,你有时候就需要打一打,纠正一下,他才能记住”。
《给爸爸的信》剧照
而市北区位于青岛的中心地段,市区家庭条件都比较好,讲素质教育、兴趣教育,在这里,打孩子并不受欢迎。陈东一般只是用手指宽的戒尺或小木棍轻轻抽打一下,以示提醒,“如果用张贤武那种大木棍肯定是不可能被接受的”。陈东注意到,聚英在市北成立一年多之后,生意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学生数量从起初的上百个,减少到数十个。
2018年,聚英在城阳后古镇村建立了第二家分馆,看起来像张贤武的一次战略转移。一方面,城阳分馆租住的场地是工业厂房,大大降低了办学成本;另一方面,李海丁在言谈间向陈东表示过,“城阳好招生”,“孩子更皮实”。“他们暑假时候一口气能招上百个,还有不少外地学生过来”,多位当地武术教练也提到,聚英在城阳的俱乐部算是“比较大型、名气比较响”。
就像旋风会向适宜它的方向旋转,聚英就这样留在了城阳区后古镇。
默认与选择
后古镇是位于青岛市北部外围的“城中村”。这里有好几处现代化的小区,洋红色屋顶,洁白的外立面,小区的运动设施、绿化环境和安保水平,都不输于城市里的社区。但附近没有商场、酒店、购物中心或连锁便利店,只有两家大型超市和一些家庭小卖部,沿街的商铺大多是村民的自建房,小吃店、理发店挨着五金铺子和化肥店。这里的道路还没有修缮完整,有一半的道路是平坦干净的,还有一半是烂泥路,有时还能看到上个世纪的排水沟。
后古镇村的发展源于企业的办厂入驻。上世纪90年代,这里先后涌入了不少来自日韩的轻工业工厂,包括箱包、鞋业、制刀,进入21世纪后,又引入一批机械制造、电子科技类企业,密集的工厂吸引了不少外来打工者。一位在当地工作了10年的地产中介介绍,后古镇村房价仅为青岛市中心的三分之一,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只需要20万元的首付款,很多外地务工者在这里安了家,“他们多打工或者做生意,文化程度不高,没时间管孩子”。
34岁的王妮和父母兄妹是2000年左右过来打工的。如今,她和丈夫在附近开了一家饭店。她算得上聚英的忠实顾客,孩子从3岁开始就到聚英训练,至今已有5年。孩子从前是爷爷奶奶照顾,养成了一个爱吃零食的“小胖墩”,3岁就长出了肉下巴和小肚腩。最初,她是为了给孩子减肥才将他送进聚英。
她记得,第一次去聚英,张贤武就给她打了预防针,“孩子不听话我们是要打的”。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感到放心:“我送那里去,不就是因为我自己舍不得打吗?他们能帮我管得服服帖帖的。”我们交谈时,她的孩子出现了,一个脸圆圆的8岁男孩,走过来径直伸出手心,“我要手机”,王妮没理他,男孩猛然拽住母亲,另一只手不停拍打她的手臂,嘴里重复着“我要手机,我要手机”。王妮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机递给孩子。男孩终于安静下来,坐在她旁边专注地玩起了游戏。“跟以前比,现在都已经懂事很多了。”王妮说。
近两年开了饭馆后,夫妇俩每天早上7点就出门,晚上9点才到家,“真的没力气,每天回家话都不想说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辅导孩子的作业,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告诉我,这些年来,她的家庭对聚英的依赖很深,因为聚英提供了一种规律的托管生活——周一到周五,孩子一般是下午4点放学,教练会接他们到俱乐部,有专门的老师辅导他做完作业,6点吃饭,饭后休息一会儿,7点开始练武术,八九点,她和丈夫会去接孩子。周末她也会把孩子送去聚英托管,因为她和丈夫每周只能休息一天。
《龙拳小子》剧照
在后古镇,“棍棒教育”并不算一个“贬义词”。王妮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在聚英的管教下,成绩才有了明显的飞跃,从刚开始“经常考个位数,3分5分”,后来变成“稳定在八九十分”。而王妮身边的另一位家长,孩子有在超市偷东西的习惯,在她的推荐下进入聚英后,不仅戒掉恶习,成绩还名列前茅。平时孩子从聚英回来,腿上时不时留有淤青,也会向王妮哭诉,但她很少感到心疼,“都是些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再者,她认为孩子被打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不好好练,不听话”。
家长对聚英的信任来自于另一个维度。王妮曾几次偶遇史芳买菜,“他们买肉买排骨很大方的,挑最好的肉,一口气买几十斤,从来不短孩子们吃的”。虽然张贤武剃着光头,“看上去一脸凶相”,但是她了解到,在俱乐部里是史芳买菜,张贤武负责做饭,这让她很有好感,“会做饭的男人坏不到哪里去,他下手肯定有轻重的”。因为这些细节,她始终对俱乐部抱有信任,相信其中的暴力“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谈到琦琦的死,她问我:“这个孩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一般来说教练不会这么打人啊。”
而在多位邻居和亲人的描述中,琦琦都是一个“勤快懂事的小棉袄”。他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四左右,说话奶声奶气,在外人面前比较腼腆,但是在亲近的伙伴和家人面前,会变成一个十分活泼的“话痨”。他平时经常帮父亲给村民送快递,帮母亲提水桶和饲料到山上喂鸡,放学后还会自愿留下来帮同学打扫卫生。翟浩回忆,琦琦即使发脾气,也只是安静地待在一旁,自顾自玩积木,固执地不说话。
陪在琦琦母亲身边的朋友说,一个月以来,琦琦母亲一直在自责和愧疚中,她不断想起6月18日那天上午10点,她站在村口等孩子回来。当时,教练开车带着琦琦回来了,却不让她接走,“你家孩子没练好,要加练一下午”。琦琦用怯怯的声音跟她说了一句:“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想练武术了。”但当时,她以为只是孩子犯懒撒娇。“一下午就一下午吧。”
她还记得,教练当着她的面,拍打了几下孩子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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