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读了我的老同学tang的一篇文章，里面详述了柏拉图关于“废除家庭是否是正义之举”的讨论。我对政治学领域一窍不通，不敢对这个问题发表观点，不过我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产生了一个想法：以柏拉图为代表的西方哲学家很喜欢在抽象的层面上讨论“什么是正义、善良”，不太在乎自己的讨论能不能变成现实，与之对应的则是以孔孟为代表的中国学者，他们更愿意讨论那些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而放弃抽象的思辨。举两个例子。与柏拉图在其著作中向“什么是正义”等问题正面发起进攻的方式不同，在《论语》中，孔子从不正面回答他的学说的核心“仁”，而是在几十个不同的语境下分别讨论某个具体的人做的某件具体的事情符不符合“仁”的要义。柏拉图会思考“废除家庭是否是正义之举”，孔子更愿意聊聊“父母死后孩子该守孝几年呢”。论题的倾向性可谓十分清晰。我在此并不是通过对比两者来抬高某一方或贬低一方，而是想借此聊聊题目的问题：哲学是空洞无用的吗？让我们先想象自己是一名雅典人，正在聆听柏拉图关于“废除家庭”问题的演讲，那这个答案显然是“是”（我不太相信柏拉图大胆到敢在雅典城邦里公开辩论废除家庭的问题，不过还是先假定有这么场演讲吧），毕竟废除家庭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的言论了，在现实中也不具备任何可行性，讨论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呢？还不如去学学怎么打渔、建房、种田呢！但不要忘记，柏拉图在自己的著作中还讨论了另外两个问题：“哲人为王”与“男女平等”，这两者在当时也是惊世骇俗的言论，但现在呢？“哲人为王”的思想被天主教继承，“男女平等”则是现代社会的基石。“废除家庭”同样也成为某些真实发生过的社会试验的思想源泉，只是碍于审核的问题我没法在此讨论，不过我们可以聊一聊小说《美丽新世界》：书中描绘的社会是通过保留性快感但废除性的生殖意义的方式废除了家庭，柏拉图的伟大思想与几千年后的一本反乌托邦小说相呼应；更令人震撼的是，《美丽新世界》中的所有技术手段都可以在今天的社会中找到，换言之，今天我们已然拥有了废除家庭的技术条件。既然我们能够做到一件事，那就有必要聊聊我们该不该做这件事，那么问题来了：废除家庭是正义的吗？现在，请问大家还觉得哲学是空洞无用的吗？
让我们再次回到美丽的雅典，回到柏拉图讨论“废除家庭是否正义”的现场。作为听众的我们可能是一名渔夫、一名农民，正在干完活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贵族打扮的男人站在路中间，大声喊着“正义”、“善良”、“美德”等词；你感到奇怪，决定走近听听这位年轻人有何高见，却听到：“……所以，废除家庭更符合城邦的利益！”你满脸震惊，正打算上去呵斥年轻人不要乱讲话，突然发现眼前这人原来是柏拉图，那个不敬神的苏格拉底的门徒，“原来是这个家伙呀”，你喃喃自语了一生，转身离去，听这些不敬神的言论还不如早点回家睡觉有意义呢，不过有件事情你是确信无疑的，这些家伙早晚会遭天谴的，某种程度上，你是对的。只是就在这位渔夫所站的土地上，几千年后，他所嗤之以鼻的“男女平等”的言论在相当程度上变成了现实。回到题目的问题，如果我们将“理论的意义”等同于“理论的现实可行性”，那么哲学确实没啥意义；但问题是，一个理论现在不具有可行性不代表它以后也不具有可行性，就像柏拉图的时代，人们根本没有完整的堕胎和避孕手段，也不具有可动员的基层政治组织，就算想也根本无法实现“废除家庭”的理念；但现在呢？未来呢？如果在某种新的技术或者商业革命下，我们真的可以做到废除家庭，那么我们是做还是不做呢？科技只能告诉我们不同的路通向哪里，却不能告诉我们哪条路更好，这种抉择只能由我们自己完成，并由我们自己承担一切的后果。当我们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从柏拉图那里开始总比从零开始要好得多吧；毕竟，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哪个是更好的选择。
作为一名非哲学系的哲学爱好者，我本人也不喜欢那些抽象的论证，但不喜欢不代表其空洞无用。或许是文化的问题，我们这个民族倾向于拒绝抽象的论证、拒绝讨论当前没有发生的事情，这让我们回避了很多无用的争论（例如“上帝在哪天创造的世界？”）的同时也丧失了很多重要的问题，例如动物伦理学。我想很多人看到“动物伦理学”这几个字就已经开始发笑了：这该不会又是那些素食主义者的无聊观点吧，人吃饭的事情都没解决还关心动物的伦理blabla……好吧，人吃饭的事情现在是没有解决，那以后呢？而且，作为一个非历史系的历史爱好者，我很清楚这样一点：维系这个我们正生活其中且大部分人都能吃饱饭的社会的理念绝不仅仅是让人都吃饱饭，还有某些别的东西。中英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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