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几秒后,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床上躺着的,正是一位「渐冻症」晚期患者,他的全身上下只剩眼球能动,想「说话」只能依靠「眼动仪」。蔡磊坐在病床床尾,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不久后的自己,他沉默了半晌:坚持住,我们在努力地干活儿,德国神经再生的那个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正在联系他……
虽然是鼓舞人心的话,但是因为自身的肌肉萎缩,蔡磊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他先后在三星集团任税务经理、房地产公司万科担任高管,在京东创业阶段果断加入,帮助京东在美国上市、做大做强,成为被人熟知的「京东副总裁」。生活和工作重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他暂停原本的工作,一头扎进对渐冻症新药的研发中。渐冻症(原名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是一种持续进展不可逆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患病者大脑和脊髓的运动神经细胞会不明原因地逐渐减少;它位于五大癌症之首,80%的渐冻症患病者会在确诊后的2-5年内死亡,全世界砸了几百亿美金研究了上百年,都找不到治愈的办法;得了这个病的人,会在大脑清醒的状态下,看着自己缓慢而不可逆地,一步步失去运动能力和尊严,直至死亡。可想而知,蔡磊想要在短短几年内研发新药,简直比登天还难!我想研究出能治愈渐冻症的药,就算研究不出来,我要用我的生命,当最后一颗子弹,为病友,也为我自己。
刚确诊时,他依然是「精英思维」——只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合作方、和他们有业务往来,能给公司带来业务增长的人身上。住院后,他在病床上一抱电脑就是一天,因为医院和公司只隔着一栋楼,他还会把同事叫到病床前来开会。他像是一个上紧了弦的战士,每天连轴转,「渐冻症」这三个字,好像完全没打扰到他原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电话会议到半夜,临床的病友问他:「蔡总,你怕打呼噜吗?」正在工作状态的蔡磊,想也没想就说:「我肯定怕打呼噜啊。」两个小时过去,病房已经熄灯,唯有蔡磊面前的电脑屏幕发出幽微的白光,蔡磊不经意间瞥到了还没睡觉的病友。「你怎么还没睡?」蔡磊以为是自己的光打扰到了对方。一瞬间,蔡磊的心像被电流击中,注意力被拉回到现实中,他表达歉意后赶紧关掉电脑躺下,却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生意场上周旋沉浮太久的人,很容易被纯粹的善意打动。从那以后,他开始更多的留意到身边的病友: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刚上大学、有的新婚不久、有的刚做父亲……他们都很善良、一辈子没做错什么事情,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枯萎;他们的家人不停地寻医问药,一次次怀揣希望出发,一次次失望而归,有时甚至会遇到骗子,还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最后千金散尽,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有一位关系比较好的病友,因为不愿成为家人的负担,不接受胃造瘘和气切,现在已经逐渐失去了进食和呼吸的能力,人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其实我是非常强硬的一个人,确诊我都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我看到这些善良的人,面对死亡的边缘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为什么你蔡磊有能力,你不能把全世界的资源整合过来,把他们全给救活了,你不是挺牛的吗,一次次全国的创新创业成功,在互联网企业任高管,在以前的世界第一的房地产企业任高管,你为什么连自己的命,连身边朋友的命都救不了呢,你太无能了。
病友们所遭受的折磨,就像刀子一样扎在蔡磊心上,这一切都将他推向了一个新的方向:它是由渐冻病人Pat Quinn发起的募捐活动,目的是为了让更多人研究这种疾病,关注到患者人群。根据活动的相关规定,被邀请的人要么在24小时内接受挑战,要么就是捐出100美元。通过这次活动,美国ALS协会在20天内募集到2千3百万美元的捐款并投入科研。这已经是往年的10倍的资金,但是并未有突破性进展。目前,全球获批渐冻症药物仅有2种,药效只能帮助患者延长2-3个月的生命,而想要研发出能治愈渐冻症的药,更是难上加难。首先我有丰富的创新创业的经验,能从0到1去做一项事业,其次我会孤注一掷、拼命去做,只有得了这个病的人才会有这种动力,而且我具备整合各方面资源的能力;比如说:联系最顶级的科学家、专家医生、药企、病人、以及融资,创新商业模式等等,这是互联网人所擅长的。
说来有些宿命论,但是他认为,自己就是「天选之人」。决定做以后,他就马不停蹄的开始部署规划,他凝聚了超过10个人的科研团队,每天以1000篇论文的阅读量往前推进,努力找有可能攻克这个病的更多方法。有的科学家做的是瘫痪病人的神经再生技术,他不了解渐冻症,但是这条路径是可以对渐冻症有帮助的。
国内渐冻症的病理样本少的可怜,通俗来说,人体捐献的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完全无法支持科研工作。
两年前他开始成立基金,基本上国内他能找到的投资者、企业家还有投资机构他都找过了,正式路演的次数不下两百次,但是几乎是全军覆没。唯一得到的是资本家们感情上的同情和支持。
很多病友不相信他,一次次在公开网站上诋毁他、污蔑他、说他是骗子。身边的病友一个个倒下,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自己三五年内死不了,可以舒缓的等待,但是病友们等不了。希望如此渺茫的情况下,有记者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希望的大小?希望是千分之一的话,你还会去做吗?」蔡磊摇摇头:「不管是千分之一还是十万分之一,对我都一样,我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记者继续追问:「是不是也得有1才行?」蔡磊肯定得回答:「没有1也要去创造1」。短短两年,他找到了可行的研究方向,还经搭建成了世界最大的「民间渐冻症患者数据平台」。它不仅病患数量大,而且打通了现有的医疗机构之间的数据隔阂,只要任何一个专家医生需要,在获得病友的同意下,可以迅速拿到大量病友的医疗疾病的数据,快速开展科研工作。信息共享让医院的科研、患者的求医问药,避免一次次的重复试错,可以使整个药物的研发过程,从15年缩短至5年。面对病理样本不足的问题,他向全国病友呼吁,带头捐献遗体和组织样本,为科研做贡献、给下一代病友留希望,目前已有900多人加入。他把开发新药,称为「自己人生中最难的一次创业」,支持少、资金少、自己身体也在走下坡路,很多时候连正常人的心态都无法保持。但是他从小在部队家庭长大,只要认定一个目标,一定会咬紧牙关拼到不能拼为止。「只要做,就能产生希望,希望可以带来力量,力量产生决心,决心可以改写未来。」蔡磊和妻子段睿相亲认识,两个月闪婚,很快就有了一个男孩。刚患病时,蔡磊整夜整夜失眠,妻子不仅要照顾刚出生的孩子,还要鼓励他安慰他。而段睿想都没想就拒绝:「一家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一起抗。」段睿的陪伴和照顾,极大的安抚了蔡磊不安和焦虑的情绪。可是病来如山倒,蔡磊身体状况恶化的很快,2021年2、3月份的时候,蔡磊的右手还能动,今年6月份,只有1个手指能抬起来了。一开始他还能用一只手勉强吃饭,但是现在宽衣解带、喝水吃饭都需要别人帮忙,睡觉翻身手都会被落在一边,再过半年就会坐上轮椅。但是他的心态却调整得很好:「去年我夫人替我刷牙时,我就觉得很难了,但是今年再看,觉得当时好幸福啊。」当生命开始露出獠牙时,余生的每一天,都是往后的生命中,最值得羡慕的一天。死神步步紧逼,蔡磊深知时间宝贵,只要能工作,就会和科学家坐在一起探索讨论,经常一天要开10几个会,回家躺在床上像「瘫」了一样。段睿又气又心疼:「你这就是在自杀!」蔡磊又何尝不知道,但是他别无选择;蔡磊的儿子今年3岁了,看着爸爸每天忙进忙出,和一个叫「渐冻症」的敌人斗争,他说:「我的理想,就是把爸爸的病治好。」蔡磊让摄影师录下来,一来留念,二来要等孩子长大后,用视频「要挟」他:「你说到得做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做君子。」以蔡磊的资源和地位,他可以选择与妻子和孩子享受最后的时间,穷尽方法延续自己的生命。但是他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工作的舞台和20多年来的拼搏积累的社会资源,让我相对不少病人,要更幸运和强大一点,所以我就在想,这是不是一个使命。
病友的时间比他更宝贵,这让他有责任感和使命感在身,病友的信任和期待,成为了支撑他的动力。当病友们面临崩溃想放弃生命时,他会告诉大家目前科研的进度,让他们相信科学家是在努力的,一定要坚持住。在他研制新药时,很多人让他去调理一段时间,都被他一一回绝,他认为自己一个人被救活没意义,他想救活50万人。有人问他,燃烧自己的生命,去做一件可能毫无意义的事儿,值得吗。我在部队家庭长大,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当你要去奋斗,要去执行一个任务的过程中,你是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的,就像一个敢死队,明明知道往前冲锋是必然要死掉的,但是对不起,这就是你的使命。
心存善意,予人希望,蔡磊并不是「救世主」,但是他的出现让无数病人看到了光。有光之处,便有追随者,点亮「在看」,让更多人关注渐冻症、看到这位逆「冻」而生的孤勇者。参考资料:
「相对论」他是一名渐冻症患者,更是一块「疯狂的石头」
《了不起的你》第六期:「渐冻人」蔡磊:我想做些疯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