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就别人是宽厚，但也只是宽厚而已

2023-07-30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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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观念的作用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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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的黄昏》是尼采晚期的一本重要著作。据意大利学者、新版尼采全集的编者蒙梯纳里考证，尼采在为他一生的“主要著作”《强力意志》的写作做了长期准备、积累了大量手记之后，终于放弃了这一写作计划，而从积累的手记中整理出了两部著作，便是《偶像的黄昏》和《反基督徒》。《偶像的黄昏》原拟题为《一个心理学家的游手好闲》。尼采自己说，这本书是他的“最重要的哲学异端邪说”的“总结”。事实上，它的确以一种浓缩的形式展示了尼采在认识论、伦理学、美学诸领域的基本哲学思想，值得研究者重视。

一个不合时宜者的漫游

我举一个例子。叔本华以一种忧伤的激情谈论美，——归根到底是什么？因为他在其中看到了一座人们在上面继续走下去或渴望继续走下去的桥梁……在他看来，它便是从“意志”的暂时解脱——它吸引人们追求永久解脱……尤其是他把它评价为使人摆脱“意志的焦点”即性欲的救星，——他在美之中看到生殖冲动被否定……奇怪的圣人！

我担心大自然会借随便哪个人之口来反驳你。在大自然里，声音、颜色、气味、有节奏的运动等等的美究竟为何存在？是什么促使美显现？——幸而反驳他的还有一位哲学家。不亚于神圣的柏拉图（叔本华自己这样称呼他）的一个权威认为另一种意见是正确的：一切美都刺激生殖，——这正是美的效果的proprium（特性），从最感性的上升到最精神性的……

美非偶然。——即使一个种族或家庭的美，他们全部风度中的优雅和亲切，也是人工造就的：和天才一样，那是世代努力积累的结果。人必须为好趣味奉献巨大的牺牲，必须为之做许多事，也放弃许多事——十七世纪的法国在这两方面都令人赞叹，对于社交、住地、衣着、性满足必须有一个选择原则，必须爱美甚于爱利益、习惯、意见、懒散。最高原则：人独处时也不能“马马虎虎”。——精美的东西是过于昂贵的，而且下述规律始终有效：拥有它的人和谋求它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一切财产都是遗产，凡非继承来的，都是不完善的，都只是开端……在西塞罗时代的雅典，西塞罗对男人和少年远比女人美丽感到惊奇，可是，数百年间，当时的男性为此美丽付出了怎样的艰苦努力！——在这里，不要弄错了方法，仅仅训练感情和思想是无济于事的（——德国教育的巨大误解就在于此，它全然是幻想的）：人必须首先开导躯体。严格维持高贵、优雅的姿态，一种仅仅同不“马马虎虎”对待自己的人共处的约束力，对于变得高贵、优雅是完全足够了：两三代里，一切业已内化。

这里视野开阔。——如果一位哲学家沉默，可能是心灵的高潮；如果他反驳自己，可能是爱；说谎可能是认知者的一种礼貌。人们不无优雅地说：il est indigne des grands coeurs de re'pandre le trouble,qu'ils ressentent（法文：伟大的心灵去传播他们所感受到的颤栗是不值得的）；不过必须补上一句：不害怕无价值的事同样可能是心灵的伟大。一个爱着的女人奉献她的贞操；一个“爱”着的认知者也许奉献他的人性；一位爱着的上帝变成犹太人……

又一个养生问题。——尤里乌斯·凯撒[1]用来防止疾病和头痛的办法：长途行军，极简朴的生活方式，坚持住在户外，不停的操劳——一般说来是对付那种精致的、在最高压力下工作的机器的极端易损性的保养措施，这种机器名叫天才。

演员、伶人、舞蹈家、音乐家、抒情诗人在其本能上是一脉相通，原本是一体，但逐渐地专门化和分化了——直至竟然彼此冲突。抒情诗人和音乐家的联合，演员和舞蹈家的联合，持续最久。——建筑师既不表现酒神状态，也不表现日神状态：这里是伟大的意志行为，是移山的意志，是伟大意志的醉，这醉渴求着艺术。

最强有力的人总是给建筑师以灵感：建筑师始终受到力的启发。建筑物应当显示出骄傲、对重力的胜利和权力意志；建筑是权力之能言善辩的一种形式，它时而循循善诱，甚至阿谀逢迎，时而只是威严下令。具有伟大风格的建筑，表达了最高的力感和安全感。权力不再需要证明；它不屑于讨好；它懒得回答；它不感到周围有见证；它生存着，对于反对它的意见置若罔闻；它立足于自身，宿命，法则中的一个法则：这便是伟大风格的自白。

最富精神性的人们，他们必首先是最勇敢的，也在广义上经历了最痛苦的悲剧。但他们正因此而尊敬生命，因为它用它最大的敌意同他们相对抗。

将就别人，敞开心扉，这是宽厚，但只是宽厚而已。人们发现有些心灵娴于高贵的好客，其上有许多遮严的窗户和紧闭的百叶窗板：它们让自己最好的房间空着。为什么呢？——因为它们等待着无人“将就”的客人……

做蠢事的权利。——疲惫而呼吸迟缓的工作者，目光亲切，对事物听其自然：在现在工作的（以及“帝国”的！）时代，这种角色在社会各阶层中都可以遇到，如今他们也要求享有艺术了，包括书籍尤其报刊，——甚至美丽的自然，意大利……这些迟暮之人，有着浮士德所说的“安眠的野蛮本能”，需要避暑、海水浴、滑冰、拜洛伊特……在这样的时代，艺术有权做纯粹的蠢事，——作为精神、诙谐和情感的一种休假。瓦格纳懂得这一点。纯粹的蠢事使人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