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哈基米”，我挂念了一辈子

2023-08-07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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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王女士

12岁的夏天，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正式”宠物：一只两个月大的橘猫，初次见面，她后背爬满虱子，和其余五个兄弟姐妹挤蹭在妈妈的肚皮上，贪婪吮吸。那天，我的玩伴，依稀记得她有一头自来卷的蓬乱头发，问我要不要养猫，说她画室老师家里的母猫刚生完一窝小猫。

顶着八月的烈日，我们去了一栋老旧潮湿的居民楼一层，推开嘎吱作响的防盗铁门，一个老太太给我们引到后院，浓烈、蹿鼻的排泄物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吱吱唧唧的小猫叫声。经过一番挑选，我决定带走她，就用一个简易的红色买菜塑料袋拎着走。她离开妈妈应该很难过，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路，撕烂了袋子，被我搂在胸口。我带着她去了我奶奶家，暑假我一般被安排在那里写作业吃饭以及消磨时光，等爸爸下班接我回家。当时奶奶中风偏瘫腿脚不便，家里请了一个叫马姨的保姆。

《爱猫之城》剧照

马姨之前念叨过弄一只猫给她解解闷儿，见我动真格，还挺高兴。猫儿随即被安排落户于厨房煤炭炉子旁边，蜗居于一只破纸箱中，又垫了一些布片当褥子，屎尿则可以用煤灰盖住。那天，她先是尖叫着、跌跌撞撞的巡视了新居所，一个不留神就要被来往的拖鞋踩中，最后，她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在纸箱的一脚打起盹儿。我一直跟着她，观察她，她后背布满橘色的斑点，四肢和头部则是雪白的，于是给她起了一个直观朴素的名字：点点。

现在我已经不太能记得马姨是拿什么养活了点点，可能是牛奶、米汤、鱼汤拌饭之类，那个时候田园猫没有吃猫粮的，都是跟着主人家吃剩饭，只记得后来马姨说早上买菜的时候会多问爷爷要五块钱，买点鱼杂下水之类，给她拌饭佐餐。总之，点点勉强算是茁壮成长，且没有继承橘猫的发胖基因，苗条轻盈，行动异常灵活，小猫阶段上房揭瓦，翻箱倒柜，没少惹麻烦，奶奶、表姐、我爸都被她抓伤，爷爷的脸色也愈发铁青。

《猫侍》剧照

秋天，我开学了，从小学生变成初中生，中午仍然会从学校到奶奶家吃饭。点点也长大了，会蹭着我脚边一路走一路喵喵叫，马姨跟我抱怨点点在楼道乱尿，被邻居指责，爷爷很不高兴。深秋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心慌气短，却又查不出问题，连着一周都请假了，白天在奶奶家的沙发上躺着，等爸爸下班，带我打针，做各种检查。点点就蹲在我头顶边上，时不时用凉凉的小爪肉垫搭一下我的额头，可能是确认我有没有晕过去，要么，就是蜷缩在我的腿弓，依偎着身体的热量酣睡。过了一阵子，我心慌的情况好转了，回校上课，但似乎以前没心没肺的快乐也少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心悸好像成了童年和青春期的分水岭。

一同进入青春期的还有点点，她发情了。那个年代很少有人会科普要给猫儿做绝育，发情后的点点夜里开始叫唤，她从二层阳台窜到楼前紧挨着的平房屋顶，屋顶是砖瓦铺就的斜顶，成了点点社交的大舞台，附近的野猫三五成群的露脸，和点点远远对望，低声交流。直到春节在奶奶家团年的时候，我们发现瘦瘦的小身体上，肚子愈发显现，才知道不到一岁的点点要当妈妈了。

分娩是在一个初春的夜里，我仍在寒假中，一早到奶奶家，马姨说点点昨晚生了六只小猫，在阳台的纸箱里。我去探望的时候，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小耗子一般的六只奶猫正在争先恐后进食，我注意到小猫身上有黑色的花纹，仔细回想究竟是哪一只黑猫拱了我家的白菜，有些忿忿不平。但也幻想着等六只小猫儿长大一些了，我要送给哪些伙伴儿。

《猫咪物语》剧照

万万没想到，不久却传来噩耗，马姨告诉我，点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夜里一直叼着小猫四处转移，有的小猫被遗忘在旮旯里，有的被从高处抛下，最后竟然全部殒命。我难过的哭了出来，枯萎干瘦的点点来我腿边平静的蹭了蹭我。

两个月后，点点不见了。得知这个消息，我心急如焚，但除了马姨，其他人都表现的毫不在意，连喜欢猫，一直支持我养点点的爸爸也没有任何表示，我简直失望透了，直到很多年后我才能理解对一个肩上压着许多担子的中年人来说，一只橘猫的失踪无足轻重。就在我以为点点与野猫私奔，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她又奇迹般的回来了。据马姨说，回来刨了一大碗米饭就鱼汤，她还去菜市场买了小鲫鱼给点点进补。

也许是经历过短暂的流浪生活吃了苦，点点开始恋家，不再频繁外出，柔声喵喵叫，学着讨好所有人。有时我在躺椅上看电视，唤点点的大名，无论她在哪个角落，都会高声喵喵的应和，闪电一般的出现在我身边，直立起身体，用湿润的、凉凉的鼻子蹭我的手。后来我中午也不常去奶奶家了，见到点点不再那么频繁，但她依然是我最挂念的小伙伴。

初二上学期，一个周末我去奶奶家，发现猫碗空着，唤点点也不应。马姨说点点跑出去了，不会回来了。我说不可能，她肯定会像上一次一样，流浪不下去就回来了。马姨嘟囔几句，叹了口气。谁知道，点点竟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再也没有出现。我在徒劳的等待中慢慢放弃了她，她成了我童年回忆的一部分，时常被我向朋友当成故事讲述。

图｜摄图网

高二的寒假，爷爷去世了，奶奶的康复没有进展，终日卧床，马姨继续服侍奶奶。功课太忙，我连周末也很少去奶奶家了。后来去很远的北方上大学，只有节假日会回来。马姨把我小时候的照片压在桌子的玻璃板下，说挂念的我的时候就看看。马姨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她说点点是被我爷爷用麻袋装着扔掉的，第一次没成功，点点循着味道跑了回来，后来带到更远的地方，点点就再也没回来。我的心咯噔一下，原来我的小猫是被遗弃的，她成了流浪猫，她可能根本活不过一个冬天。这件事成了我最大的遗憾，梦里想到她，我会泪流满面。

再后来，我总是会注意路边的小野猫，那些瘦小的、跑动灵活的猫儿，很像她。学校宿舍门口的橘猫，对人很亲昵，冬天我蹲在旁边，会跳到我的膝盖上，试图往我怀里钻，抵御刺骨的冷风与严寒。单位的大院里，有只垂垂老矣的橘猫总会趴在大门台阶上，我轻轻的给它理毛，它眯着眼睛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2020年，我三十岁的那年，再度拥有了一只橘猫，一只全然属于我的橘猫。那是我和丈夫在公园遛弯时，隔壁小区的爱猫阿姨在湖边一棵树下捡到的小猫，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张大嘴巴叫个不停，阿姨说他大约2个月大，身上很干净，指甲有被修剪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从被人遗弃的。我还在犹豫，但我丈夫随即决定要收养他，爱猫阿姨让我们去她家拿了幼猫奶糕，便盆，猫包暂做周转。回家后，我把他安置在快递纸箱里，怕他孤单寂寞，还给他放了一只小熊玩偶，他喝了水，巡视了厨房，瞪着我大叫，最后蜷缩在临时的家里睡着了。

（作者供图）

那天半夜，我睡得不踏实，半夜起来查看，果然，他拉稀了，粪便很臭，临时居所也被污染了，我和丈夫立马找了一家最近的24小时宠物医院，战战兢兢的带他过去。一路上我都在飞速的思考，想他是不是凶多吉少，一定是有猫瘟才被扔掉，不断祈祷他平安。好在医院对他进行了全面体检，发现只是肠胃炎，并没有传染病，他是一只幸运的健康猫咪。连续三天打针吃药后，我的橘猫康复了，生龙活虎，一直到现在。

他陪我们经过了反反复复的疫情隔离，搬家又搬家；陪伴我怀孕、生子，据说在我住院的晚上焦急不安的一夜闹腾；陪伴我育儿，现在连宝宝都已经会呼唤他的名字。每天晚上他都会用湿润的鼻子抵住我的下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在我睡着之后，转战我的脚边，团成一个球。三年，他成了我们的家庭一员，从一只活泼的小猫变得越来越黏人、稳重。

（作者供图）

夏初，爸妈来帮我照顾他们的外孙，一个有风的傍晚，我和爸爸推着婴儿车在小区遛娃，聊起了小时候，我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也养过橘猫，后来听说是被爷爷扔掉了。爸爸说，他当然记得，他说点点没有被扔掉了，是马姨的大女儿把点点带回家当看家猫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反复问他这是真的吗。爸爸说当然啊，马姨的女儿后来还说这猫很好的，养的很好。我简直想哭，我回忆马姨之前跟我说的语气也不像骗我，但爸爸更不会骗我。我说，那现在她肯定早就不在了。爸爸说，是不在了吧。但是好在她过了幸福的一生，我想。

排版：佐伊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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