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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学院火了,上山就像在上岸

道教学院火了,上山就像在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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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之后,还会下山吗?


吴鑫韬

来源|南风窗(ID:SouthReviews)

本文授权转载自“南风窗”

封面来源图虫创意


这所建在山里的大学火了。
今年3月,浙江道教学院在其官方公众号上发布了2023年秋季招生简章,文章阅读量突破10万。
在自媒体、短视频的运作话语里,它被称为“更适合中国人的魔法学院”:包吃包住、学费全免,学生只需安心“修仙练功”,毕业后也无需担心就业问题,可以直接分配到道观工作。
媒介赋魅,带来的集体想象亦真亦幻,但是这的确影响到了今年的报名人数。学院招生办公室的老师告诉南风窗,“今年报名我校本科专业的人数将近1300人,相较于去年多了近1000人,也是历年最多。”
公开资料显示,浙江道教学院是经国家宗教事务局批准、由浙江省道教协会主办的全日制高等宗教院校,设置“道教经义与宫观管理”一个全日制本科专业,学制四年。
与大多数普通高等院校不同,这所学校不通过高考招生,通常是由符合年龄(18周岁至28周岁)、学历(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等条件的报名人,参加学校组织的各轮考核,择优录取,每年招收60人。
从近1300人里选拔60人,报录比接近21:1。这意味着,如今上山的难度似乎已不亚于考研“上岸”。

然而在祛魅之后,山上人的生活是否真的如山下人描绘的一般逍遥自在?成功上山的他们,又在山上获得了什么?带着这些问题,南风窗记者前往位于浙江天台县的浙江道教学院寻找答案。

60人入学,30人毕业

从天台县城区出发,行车在盘山公路间,一路上松竹掩映、青山相伴。到达半山腰,穿过一条隧道后,视线便豁然开朗:一汪湖水波光粼粼,九峰环绕其间,只见不远处的古建筑依山势错落分布,那里便是道教南宗祖庭桐柏宫和浙江道教学院。

学院位于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天台山金庭湖畔 / 图源:@浙江道教学院

瀚予是道教学院大三学生,暑假期间他选择了留校,“主要呆在桐柏宫内接待四方游客和道友,空闲时就帮学院开展圜堂集训(也称护圜)”。
圜堂集训,是每年招生考核的最后一关,通常是对考生进行四周封闭式集中训练,集训期间考生必须上交所有电子设备。据了解,今年一共有80名考生通过前期考核进入到圜堂集训环节,其中已拥有道名的入道人数为35人,占比43.8%。
“集训强度不会低于普通高校军训,教师会在戒行、苦行、功行、德行、道行五个方面对考生进行综合考察,如果能坚持到最后并通过考核,就能成为正式学生。”招生办公室老师向南风窗解释。
根据学院提供的癸卯年(2023年)圜堂集训时间安排,考生须在每天4点15分起床,5点参加早课,以诵读道家经典为主,6点早课结束便是早修,主要是站桩、打坐。
初次圜堂集训的经历,让已经毕业两年的金霝(音同“灵”)至今印象深刻,“一开始打坐很容易打瞌睡,老师就时不时用香板按肩膀,一下就清醒了”。
站桩、打坐主“静”,属于内圜,相对应的还有主“动”的外圜,“主要是进行一些体能训练和体力劳动,一般在上午和下午进行,体力劳动会按照五行分组。”金霝说道,“比如火组在厨房干活,木组负责种植,我当时分到的是金组,主要做砍木头、修建树枝的任务。”
“整个圜堂集训总体是循序渐进的。”瀚予解释,以站桩为例,一开始一般只要求一小时,后来时间、频率都会逐渐增加,形式也变得多样,“可能还会要求一边站桩一边吹箫,主要是为了检验气息是否平稳”。

站桩 / 受访者供图

“学会吹箫,也是成为道士的关键一步。”走进道教学院、桐柏宫,不难发现道士们总是手执一箫,昼夜练习。
学会这种乐器不仅需要指法灵活,还要严格控制呼吸气流的强弱,才能发出幽深飞扬的声音,“很多初学者因为定力不足,学到一半就放弃了。”
“虽然学习洞箫有很多诀窍,但是诀窍再多再妙,也要训练很久才能成才。”瀚予说道,“我来道学院三年了,如果严格按照老师的标准,我只学会了吹两首曲子。”
在道教学院,诸如此类的考验贯穿了本科四年。
瀚予向南风窗展示了自己的课表。课程大致可以分为政治理论课、文化基础课、道教专业课、宫观综合管理课、文体艺术课五类。其中道教专业课以医(道医)、易(道术)、道(丹道)、科仪等四个专业为课程的核心构架,文体艺术课涵盖道教音乐、书画、易筋经、太极、圜堂出坡等课程。
“每门课都有固定学分,也都有相应的期末考试。”瀚予说道,“我之前上了一门科仪课,期末考试有一道题是让我们仅根据图片信息判断风水,还是挺难的。”
在专业培养方案上,道教本科和普通本科的培养思路基本相似。大三开始,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在医(道医)、易(道术)、道(丹道)、科仪中选择一门作为主攻方向。
大四第一学期,学院就会综合考虑每位学生的特点,安排学生进不同的道观开展实习。到了第二学期,学生就需要开始论文写作,毕业答辩。
“可能很多网友以为来这里能‘躺平’,但实际上我们每天都是五点起床,一周要上六天课。”金霝说道,“60人里能坚持到最后并顺利毕业的,一般只有一半。”

这么苦,为什么不下山?金霝笑道:“难道山下的生活就不苦了吗?”

为什么上山?
与瀚予一同护圜的,还有如今负责学院保卫工作的嗣琈。
嗣琈是1989年生人,明年就要35周岁了。他留着一头浓密长发,平时就用簪子将头发束起来,笑称自己没有什么脱发的烦恼。偶尔有道友来访,他便在一楼广场上与其切磋功法,动作和神情都证明了现在的他充满活力。
但在十年前,嗣琈还是一个患有乳腺肌瘤、一度想要轻生的“废人”。
本科毕业后,嗣琈进入了武汉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工作,“在当时这算是不错的出路”。
可是没过多久,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人憨厚老实的他总是被酒店经理安排连续上夜班。不仅如此,经理还用刺耳的话语当众羞辱他,这让同事们也更加放肆,经常在他休息的时候抽烟打牌,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声响。
“不敢还手,怕丢了工作,就只能独自生闷气。”嗣琈说道,“为了缓解精神压力,我又时常无节制纵欲,最终搞坏了身体。”长期感到胸痛的他去医院检查,被确诊患有乳腺肌瘤。
“可能活不长了。”嗣琈请了一个长假,回到山东老家。
站在村口,他颤颤巍巍地跪下,磕头,然后又略显费力地站起来,如此一路跪拜到父母面前。起身后,三人哭作一团。
回到武汉,他果断选择辞职。机缘巧合下,他在网上看到了有关浙江道教学院的信息,“反正没处去了,不如去看看山上的生活是怎样的”。
嗣琈记得很清楚,那是2014年7月4日,他坐了十多个小时的大巴到了天台客运中心。打车到山脚,他决定沿着盘山公路,一步步走上去,“也许显得虔诚些”。
和嗣琈一样,金霝也是步行上山。2016年,她和朋友一起到天台山游玩,得知山上还有一处道教圣地后,她决定上来看看。
“那天刚好是下了一场大雨,山里起了大雾,没有司机愿意上山。”她回忆道,“但我一定要去,就算走上去也行,因为我需要它。”
当时的金霝还不太懂道教烧香叩拜的礼仪。走进殿堂,她四处观望,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位年轻的道士察觉到了她的窘态,便走上前,一步步耐心地示范动作,“她和我一样都是90后,但就是这样两个年龄相仿的人,仿佛处在了完全不同的时空。”思考再三,一年之后她决定离职,上山。

叩拜 / 受访者供图

上山之前,金霝曾就职于一家室内设计公司,三餐不规律、熬夜赶图都是工作常态。她记得有一次因为客户总是不满意,在半个多月内,她盯着电脑里的同一张设计图,前前后后改了几十版,“我彻底崩溃了,一直在想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意义”。
虚无感也源自对职业发展的迷茫。她发现行业内的大多数女性结婚生子后,往往会选择转行或者直接全职在家,“女性发展的道路变得越来越窄,甚至中断了”。
疫情发生后,从事证券业务的瀚予明显发现,这个世界的剧烈变化让他产生了一种高度紧张的窒息感。眼前的K线图总是处于一个不断跳动、折叠的状态,只是几个小时,它发生的变化似乎已经超过了人类几百年、几千年发展的总和。“它变得太快了,即便它是有规律的,我也很难抓住它。我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强。”
“其实在大学期间,我就已经开始读《道德经》。心态不稳的时候,我就会翻出来读读。”瀚予说道,“但后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失控了。”
偶然一次电脑熄屏,阳光照射下,他透过屏幕看见了一张疲惫不堪也有些陌生的脸,“贪欲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2020年,28周岁的瀚予卡着最后的年龄门槛参加了那年的招生考核,顺利成为了一名道教本科生。

上山之后,还会下山吗?

起初,上山的人大多都和嗣琈、金霝、瀚予一样,是想解开在山下积累的郁结。他们或是为了养病、调养身体,或是干脆从社会脱嵌,从此快活于世外。
但后来,他们有了更多想做的事情。
嗣琈还是小道士的时候,每天清晨,他会在每层楼道的角落点起几支香,随后开始打扫厨房、清洁厕所。
“把刷马桶当作刷自己的牙一样。”当这句像极了酒店培训新手服务生的话脱口而出,他笑了笑,“我可能注定要干这行”。
只不过,远离社会上的一切KPI,他干起这些活,有了很多的动力,“清扫、洗刷污秽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的杂念也在慢慢化开。”
几年前,嗣琈成为了学院保卫科的一员。这意味着他可以带领学生参与劳动,在学生面前讲授清规戒律。那个曾经认为自己“极度自私”的人,如今想努力成为“学生眼里的好师兄”。
瀚予成了这座山上最清楚山下事的人之一。他能和上山的游客聊起“暗物质”“量子纠缠”这些科学热词,也时刻关心着山下社会千丝万缕的变化。“我们国家青少年的抑郁检出率达到24.6%,我作为道教学院的学生,也要做些什么。”他这么说。
在他的规划里,毕业后,他想用学到的知识和技能打造一个以接纳山下人士静修为主的道观,“就算是愁眉苦脸地进来,也要开开心心地回去”。
从道教学院毕业后,金霝先是到了湖南的一个道观。一年后,她去了西安城郊的骊山。
“并不是在湖南的道观呆得不习惯,相反的,我和那里的所有人都磨合得很顺,也生活得很自在。太舒服的环境让我感觉提升不了自己。”金霝解释道。
骊山的道观很破很小,上山下山也极为不便。因此,金霝在那的生活变得更为简单。打理道观是头等大事,除此之外,每天就是看书、打坐。到了饭点,四人轮流做饭,蒸馒头、炒馒头,配上一盘土豆丝或是萝卜丝。坐在窗前,眼观山色,畅聊至日暮黄昏。
“如果有一天这处道观被打理得很好,我还会去下一座山。”
至于去哪里,金霝还没有想好,“还是先做好当下的事情”。
嗣琈的观点与金霝有些相似。离35周岁还有一年时,他用攒下来的补贴买了一辆小电驴,在朋友圈“炫耀”自己“喜提一辆车”。
他不舍得买贵的,买的这辆小电驴电瓶容量小,只够在山间骑行。但他依然很高兴,“在山上骑骑就行了”。
嗣琈开着小电驴可以骑到的地方,大致范围是道教学院周围的几个自然村。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上山,在自然村里改造或新建了许多民宿。
阿芝也是这样上山的年轻人,但她并不是为了成为道士。辞掉婚礼策划的工作后,她跑到了山上的一间民宿做店长。
在山上,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淡季时,她开始学着烤制费南雪、可露丽,也喜欢在山里采些花花草草,做一个很春天的蛋糕。到了旅游旺季,最开心的就是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交流。客人退房时,她会递上一个印有“健康”二字的香囊。
上山之后,还会下山吗?
瀚予提供了一种见解:“当你处于对什么都在意、又对什么都不在意的阶段时,这个问题便不再只有一种答案。”
(应受访者要求,瀚予、金霝、嗣琈、阿芝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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