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个“假菠菜”，怎么酸酸的？
汾河畔的茶肆之中，一位中年文士在角落里坐了下来。小厮见他面生，便上前搭话：“先生再往前去，可就没了歇脚之处，眼看着天色已晚……”“无妨。”文士应道：“我是前去访友，住在‘汾滨君’家中便是。”访友？前面沿着河畔，稀稀落落只有几户人家，莫非那“汾滨君”家就在其中？此时正值南宋末年朝代更迭，金朝已然覆灭，大元尚未一统天下，这中年文士便是金末颇有才名的段克己。时局动荡，段克己隐居避祸，却仍被赞为“儒林标榜”。这次来到汾河畔，他要去拜访的友人，是名医陈百禄。
青山高卧待升平。 不须谈笑话功名。 了却文章千载事， 儿孙已可代躬耕。 闲身无辱亦无荣。 白发相看老弟兄。 | 浣溪沙·寿菊轩弟 |
前一年入秋时，段克己罹患热疟之症。陈百禄前去诊治，不但诊费分文不取，而且还留下药材相赠。如今待到春日病愈，段克己亲自前往拜访，以表谢意。带给陈医生的礼物，是一壶村酿、一枝春草，以及与这春草相关的一首古诗。段克己言道，将陈医生雅称为“汾滨君”，是来自《诗经·魏风·汾沮洳》。“沮洳”读作“具入”，意思是水边低湿之地。这首诗所说的，是春秋时的晋国，在汾河水畔有一位隐者。“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异殊乎公路！”隐者在水畔采摘野菜，即使生活困苦，人们也赞美他的品德，那些朝中的官员根本无法和他相比。段克己带给陈医生的春草，就是诗中说到的“莫”——对古诗与草药都甚为精通的段克己，正是用这种方式，将陈百禄比作古时德行高尚的隐者。
在我国分布比较广，你咂么过它吗
《诗经》之中所谓的“莫”，古时又称为“莫菜”。西晋初年的文学家陆机言道：莫菜的茎如筷子般粗，茎上有节，节部生一片叶子，叶子的形状像柳叶，但比柳叶厚，而且长得多，它的别名叫“酸迷”。由于这种植物的茎叶带有酸味，古时又被成为“酸母”，意为酸味之母，由酸母的读音变化为“酸迷”“酸模”。李时珍称，酸模又叫“羊蹄”，因为它的根部可入药，外形看上去像是羊蹄子。但也有人认为，羊蹄、酸模虽然相似，但并非同类。如今这两个名字，分别是两种植物的正式名，它们的亲缘关系很近。
羊蹄是酸模的近亲，果实在果序上较密集
酸模于春季生长起来，古人采集它的嫩叶，可以煮作菜羹，也可生食。不过魏晋之后，菜羹不再是主流食物，酸模也沦落为乏人问津的野菜。自唐宋时起，采酸模、吃酸模除了效仿先秦古意之外，很多时候也会被文人用来描绘山溪野趣。南宋诗人张镃有诗句：“羊蹄根老漫溪浔，灰蝶闲飞兴亦深。”就是用水畔的酸模（羊蹄）和蝴蝶，来描绘山野风光。
明朝时编写的《救荒本草》中，记载了酸模的吃法，却明确说道：吃了它，会引起轻微腹泻。由于酸模中含草酸较多，人体无法正常代谢，因此按如今标准，酸模并不适合作为野菜。小孩子在玩耍时，揪片叶子咂咂滋味，作为童年的游乐，也就仅此而已了。
左图为酸模的雌花，呈红色，花被片不明显。
右图为酸模的雄花，具有6枚绿色花被片，中间具雄蕊
除酸模这个物种外，我国还有多种它的近亲。比如东北、华北常见的巴天酸模，生在荒地草丛中，植株高大，叶片上常有铁锈一样的痕迹。正式名叫“羊蹄”的种类，我国大部分省区都可见到，植株相对细瘦，生于水边湿地。前些年有一种叫做“鲁美克斯”的新优蔬菜，又叫“白根菠菜”或“假菠菜”，实际上它们也是酸模属植物——真身是皱叶酸模或刺酸模，“鲁美克斯”就是从酸模属植物的拉丁学名Rumex音译来的。
皱叶酸模的叶片边缘为皱波状，在菜市场上有时被称为“假菠菜”
不过由于口感不佳，它们还不如真正的菠菜受欢迎。欧美虽然也吃酸模，但并非主流蔬菜。由于存在草酸摄入过量的风险，因而无论是先秦时的经典野菜，还是如今市场上的另类新品，酸模终究没有多大机会，再度回到大众餐桌上了。
撰文、摄影 | 王辰
部分图片 | 图虫创意
微信编辑 | 赵之遇
本文原载于《博物》杂志2020年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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