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徐则臣:征文写作不难,只需要唤醒你的回忆 | 人间夜话
小说或者文学这个东西,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种回忆。大厂故事,城市萤火和北京青年这些主题,只是一个让作者将过去相关的经验给唤醒和集合起来的契机。
配图 | 《不止不休》(2020)剧照
前言
大家好,欢迎来到网易文创·人间工作室、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和《十月》杂志联合主办的“奔跑在数字时代”征文大赛终审评委访谈特别节目。本次大赛分为虚构组和非虚构组,自3月24日至12月30日面向全社会开放征稿。
为了让参赛者和读者更好地了解本次大赛,我们与特邀评委团的评委进行了对谈。在对谈中,评委老师们不仅从“道”的层面为大家解析了征文的内容和方向,同时也从“术”的层面,就写作本身可能遇到的困惑、难题,给大家提供了具有实操性的建议。
特邀评委团的评委都是来自文学界知名的批评家、作家和教授。除了对征文活动的内容和方向进行解析,他们还从自己的专业与兴趣出发,聊到了更广泛的话题,如北京与故乡、自我与世界、城市与生活、女性主义以及当下热门的ChatGPT等等。
不论您是参赛者、文学爱好者还是普通读者,这都将是有趣且不负时光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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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则臣
徐则臣1978年生于江苏东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人民文学》副主编,著有《北上》《耶路撒冷》《王城如海》《跑步穿过中关村》《青云谷童话》等,曾获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老舍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被《南方人物周刊》评为“2015年度中国青年领袖”,作品被翻译成德、英、韩、意、蒙等十余种语言。
谈及本次征文,徐则臣指出,在数字时代“文学生长的根本处境发生了变化”,因此写任何东西,都需要有一个数字时代的思维去关照它。针对不少作者表示本次征文有一定难度,不知如何下笔的情况,徐则臣表示,“小说或者文学这个东西,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种回忆”,而主题征文是唤醒过往经验的一个契机。
作为评委,徐则臣还给刚开始写作的朋友三点建议:写自己想写的、写自己能写的以及写自己能写好的。与此同时,他表示,评审时除了看文体的基本要素完成得如何,更重要的是看作者是否能“创造出让人信服的关系,关系一定是核心”。
沈燕妮:听到这次征文的主题“奔跑在数字时代”时,您最先会想到什么?您对虚构或非虚构里面哪个小主题比较感兴趣?
徐则臣:我想到2019年在《光明日报》做的一个访谈。当时,我从一个摄影棚似的地方走过去,两边全是各种高科技幻象,非常绚烂,变化速度极快,仿佛整个世界在不断变形、奔跑——不是我们在奔跑,是世界在奔跑。这让我感觉非常奇妙,也想到,当前世界的形态和空间发生的巨大变化,超过了过去很多年的时间进程。
我看了征文内容,虚构类的三个小主题——大厂故事、城市萤火和北京青年——我都比较感兴趣,其中后面两个我在这些年的写作中都有所触及。“大厂故事”相对来说比较专业,我也接触了一些大厂的媒体朋友,一直想写这个主题,但还没动笔。
我们今天的确已经进入“数字时代”。这两天我还在做另外一个访谈,关于chatGPT对作家的影响。chatGPT的出现,其实就是“数字时代”中一个非常典型的现象。
沈燕妮:您觉得chatGPT对文学创作有什么影响?
徐则臣:我觉得chatGPT对文学创作的影响,不是工具式的,而是一种世界观式的。比如电脑出现后,打字和在稿纸上写是不一样的,这是工具性的差异。但在“数字时代”,我们文学赖以生长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影响的不仅仅是你的写作方式,而是文学生长的根本处境发生了变化。
我们如今依然可以书写前现代生活,但必须要清楚,书写的对象是在“数字时代”的背景下,心中得有这样的思维与参照。
我们依旧可以写田园牧歌,但要搞清楚“田园牧歌”跟“今天”的关系,借用一句话,就是“重要的不是故事讲述的时代,而是讲述故事的时代。”比如一个唐朝的故事,唐朝人、宋朝人、明清的人写过,今天的人也来写,看起来是一回事,但又不是同一个故事。因为立足不同的时代,带着不同时代的世界观对这个故事进行了重构。所以,今天我们写任何东西,都得有一个“数字时代”的思维去关照它。
我经常举一个例子,在山上放羊的人,可能过去跟现在都是带着一个馒头和一瓶水就出门了,但在今天,他也许还会突然摸出来一个手机。当他摸出这个手机的时候,他跟这个世界的关系就完全变了。
在过去,一个人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今天拿出手机就能把所有人联系在一块。你是网中的一个点,没有被世界忽略,不会被抛弃,但是在过去,只要别人肉眼看不见、找不到你,你可能就相当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真正的爱情每个时代的人都向往,但是我们对理想爱情的向往和守护它的方式发生了变化。有变的,有不变的。
沈燕妮:许多年轻的作家渴望写出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也不会过时的东西,但按如今时代发展的速度,我们很难把握未来的走向。您认为在这种矛盾下应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创作?
徐则臣:先要理解所谓“过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意义上的过时。是我们描写的这个世界在十年以后完全发生变化,那么我们描写的这个世界就失效了吗?如果我们今天对世界最真实的想法,它的确是及物的、有效的,那不管放在多远之后看,也未必失效。
比如《史记》,只要站在司马迁的立场,你会觉得那些东西都是对的,它有效、及物、真实。包括我们现在看《金瓶梅》,只要站在兰陵笑笑生的那个时代,一切全是成立的,作品也是自洽的,我觉得这就可以了。不要指望说自己今天写的东西,五十年后依旧时髦。写作的关键在于,你跟这个时代的关系是否能及物且真实有效地表达出来,我觉得这是唯一重要的责任。
沈燕妮:现在很多影视、音频等文学作品都向商业延伸,会比较追求“推新”,因为不够新,就会影响到大家对它的评价,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徐则臣:我觉得这个“新”,我们不能片面理解。我觉得在文学里不存在从来没有过的东西,而是说,你是否能找到自己所描述的对象与内容最匹配的关系。只要是最匹配的关系,一定是一种独特的对应。
人本身也是差异性的。只要你找到了自己的方式,描述得非常准确,那么我觉得这个就是合适的,对我来说它就是一个新东西。文学里面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但问题在于你能否讲出与你内容最独特、最有效的那种对应关系。
沈燕妮:作为终审评委,您在评判作品的时候会注重哪些方面?如何看待写作技巧问题?
徐则臣:最直接的评判标准,就是作为文体的一些基本的要素。比如小说,我会看它语言、结构、人物等基本面完成得如何,但更重要的,还是看作者是否能创造出让人信服的关系,关系一定是核心。
现在我们回头去看那些伟大的作品,它们在技术上一定是有差异的,比如说李白跟杜甫,他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和风格,但是我们喜欢的是他们跟那个时代之间的关系。很多的宫体诗,现在看起来可能比李白、杜甫的诗歌还要华丽,但是它是无效的。它写出的是一种相对虚假、完全脱离生活的东西,所以慢慢就会被淘汰。
有些作家,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多人说他的小说很“糙”,不讲规矩、不讲结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别跟我谈什么结构技巧,我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他照样成为大师。因为他写出了他眼中的那个生活,那个世界,直到现在我们也认同。他写出的那个世界就是文学跟世界之间的关系。这种写作是有效的。
沈燕妮:您之前创作过“中关村”系列主题的小说,能分享一下创作契机以及自己的创作过程吗?面对主题创作,有的作者会觉得是“命题作文”,难以下手,您有什么解法?
徐则臣:我在“中关村”系列小说中写了很多特殊职业,比如卖盗版碟的小贩等。这看起来离我的生活很远,但其实我是通过他们来写自己,把生活中的摩擦和痛感写出来,以此让读者能够感同身受,只有这样,读者才会觉得小说特别真实。写小说,前提是作家先要被自己感动,这种感动不是情感上的流泪,而是让我觉得这个东西有意义,而且我自己就在其中。
徐则臣:基本上每个作家都会遇到这个问题,比如托尔斯泰一开始想将安娜·卡列尼娜写成一个荡妇,但最后写到安娜卧轨时,托尔斯泰自己都扛不住了,他很难过。人物一旦有了自己的逻辑以后,作家是控制不了的,你不能把你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人物身上。
人到中年,我每次读《背影》都会掉眼泪,我知道我在我儿子眼里可能也是这样,但是我依然要做那样的一个父亲。
写作是一个不断发现和重塑自己的过程。所以要按部就班,找到属于自己最真实的声音,找到你的问题,找到你的可能性,你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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