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时尚品牌透明度排行”揭榜，得0分的品牌太令人意外

十年前，在孟加拉国郊区的拉纳广场（Rana Plaza）工厂，发生了一起建筑倒塌事件，导致数千名服装工人丧生，其中大部分是妇女。

在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已经有人发现大楼出现了结构性裂缝，下层的大企业立刻疏散了自己的员工，但这数千名工人或是直接被领导强制上工、或是迫于多赚一天工资的压力，仍然在灾难当天照常来到工厂。

拉纳工厂的悲剧像一面镜子，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时尚行业残酷的一面：底层工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整个生产与供应链条的极度不均等……“至少，不应该有人因为时尚而死。”

这个朴素的想法，让 Carry Somers 和 Orsola de Castro 决定创建 Fashion Revоlutiоn（下文简称 FR)。十年过去后，这个组织如今已经是“全球规模最大的时尚激进运动”。

FR 的参与者包括设计师、学者、作家、政策制定者，也有行业内的品牌与生产制造商。他们希望通过研究、教育和不间断的全民宣传，让时尚业能最终成为一个把“人”置于利润之上的行业。

但在所有行动之中，持续最久、关注度最高的，是 FR 从 2017 年开始发布的时尚透明度指数（Fashion Transparency Index）。

每年，他们会选择全球 250 个年营业额超过 4 亿美元的、有影响力的品牌进行评估和排名。透明度的评分总共由 258 个指标组成，涵盖了广泛的社会和环境主题，从气候影响、动物福祉、废品回收，再到企业的尽职调查、性别平等、强迫劳动和工作条件。

值得注意的是，品牌的“透明程度”并不等于可持续性：它选择通过品牌主动公开信息的程度来测量透明度，如果这些关键信息足够公开透明，就代表工人、环保组织、投资者和消费者们都可以据此去倡导更积极的变革。

FR 相信的是，“我们无法修复自己看不到的东西。”（We cannot fix what we cannot see.）

因此，想要在时尚透明度上得到高分，品牌必须主动在自己的官网上分享关于人权和环境问题的政策、流程、绩效和紧张——写在服装吊牌、App 和社交媒体上的“承诺”通通不计入分数。

推出这个指数，并不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内疚，而是为了帮助人们意识到，自己也有能力做出积极的改变；同样，透明度指数也并不只是针对个别公司的批评，因为他们相信“去改变整个行业，比任何一家公司的单独行动都重要得多”。

在今年的时尚透明度指数报告中，我们读到的研究结果依然并不“乐观”，整个业界在透明度方面进展堪称缓慢；但同时，即使在透明度上得到了 100 分，也并不意味着大功告成：良好的透明度不是终点，而是开启一场变革的良好开端。

但已经是“带过最好的一届”了

先从今年的“全班平均分”看起：调查涵盖的 250 个品牌中，透明度的平均得分是 26%。而全部 258 个评分点，被 FR 划分为五个权重不同的类别，分别是：公司的政策与承诺；治理；供应链的可追溯性；对问题的了解、展示与改进，以及每年的“重点议题”。

其中，重点议题是权重占比最大的一部分，占到了整体评分的 36%。

每年 FR 都会根据上一年的研究结果，以及当下最受关注的话题，去调整评分细则。今年的重点议题中，则涵盖了健康工作、性别与种族平等、可持续采购与材料、过度消费和循环经济、水资源与化学品，以及气候变化。

如果品牌的得分在 0 到 5%之间，那意味着他们完全没有、或者是公开了很少的相关政策；而得分在 80% 以上，则意味着品牌不仅披露了此前提到的所有信息，还在更细节的方面公开了自己对社会和环境影响的数据。

今年，意大利品牌 OVS 和 Gucci 首次得到了 80%以上的高分：OVS 的得分比去年提高了 5%，Gucci 则突飞猛进地提高了 21%。

而与此同时，有 18 个品牌得了 0 分——这意味着他们的官方网站上，几乎找不到与社会和环境责任相关的信息公开。这些品牌中，包括大众熟悉的 Max Mara 和 Tom Ford，还有中国消费者们更熟悉的海澜之家、波司登、森马和美特斯邦威。

但所有品牌中，表现最差的是 Rihanna 创立的内衣品牌 Savage x Fenty：每项得分都是 0 分。

但综合看来，有 84%的品牌在透明度上的得分不足一半（50%），因此平均得分只有不尽如人意的 26%。

在报告中，FR 直白地表示今年时尚行业在透明度上的进展并不显著：这个平均分只比去年上升了 2%，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在接受调查的 250 的主要品牌中，已经有超过一半（52%）开始公开自己的一级供应商名单了：在 2017 年发布的第一版指数中，100 个品牌里仅有 32% 公开了这一数据。

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品牌们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

看一件衣服时，先想想它从何处来

在今年的时尚透明度指数中，供应链可追溯性（Supply Chain Traceability）占到了很大一部分评分指标。

FR 要求品牌公开自己的工厂、加工设施和原材料供应商的信息，“深度信息”则需要详细到员工的性别比例、移民或合同工的百分比，以及员工的工作时间等等。

在去年调查的基础上，FR 还吸取了自己在“Good Clothes, Fair Pay”运动中的经验，把入门级工人的每周实际收入作为指标纳入评分；同时，还增加了这些工厂设施能源和水消耗的透明度指标，来评估它们对环境的影响。

公开供应链信息为何重要？

在全球化背景下，用更廉价、更实用的劳工和加工地点，来最大化自身利润，几乎已经成为所有企业的共识。但这样的线性模型，最终造成的是自上而下的压榨：从发达地区到不发达地区，也从人类到自然资源。

FR 发起过一个 “Who Made My Clothes” 的活动，让秀场上的模特和城市中热爱关注时尚趋势的女孩们举起“是谁在制造我的衣服？”的标语。

而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数千万个劳动者中，真实、直接地面对着镜头的她们：“你们的衣服，是我做的”。

“可追溯性”最初是“高档品牌”们的宣言，譬如新西兰的羊毛纺织公司 Icebreaker 就推出过“baacode”，让消费者能知道自己手中的毛衣来自具体牧场中哪只羊的身上。

但如今，对整个服装供应链的重新评估，意味着对人和地球真正负起责任：一旦消费者知道它们来自哪里，一件衣服的故事，就不只是“从商店到衣柜”，而是让人开始关心那些原本隐身在衣服标签上的“产地、原料”背后的采摘、纺织、运输工人们真正的境况。

也关于“少生产”

在这份报告中，有超过半数的品牌发布了关于使用可持续材料的目标，但却只有 44%的品牌提供了具体的面料信息。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品牌们关于“可持续材料”宣传的不可靠——尽管全世界都在呼吁减少使用不可再生能源，但依然只有 33%的品牌公开了具体如何减少使用化石燃料制造纺织品的目标。

更重要的是，纺织品是海洋中微塑料的最大来源，而 78%的品牌并未披露自己如何减少微塑料与微纤维的影响。

只有 35%的品牌，公布了自己的“限用物品清单”，这意味着禁止供应商在原材料中使用有毒化学品；但无论是天然还是人造纤维，微塑料污染的源头，依然是时尚行业的过度生产。

尽管越来越多的政策和法规都直指减少时尚界的浪费，大多数品牌（99%）都不会披露自己的年度生产量，也并不承诺为了保护地球而减少生产。

快时尚行业的过度生产，已经臭名昭著：迅速复刻最新的时装周趋势，用低成本批量生产出来的衣服，通常意味着穿过即弃。这或许在几年前是有效的商业策略，却已经受到了注重环境的消费者们的抵制。

但对许多奢侈品牌来说，“处理多余库存”是保护品牌价值的最佳方式：许多品牌会宁愿丢弃或焚烧库存商品，也不愿意将其打折处理，否则会让“品牌忠实信徒们”感到伤心。

在报告中，关于过度生产，只有两个品牌有正面的反馈：Armani 承诺将“大幅减少存货种类”，而 United Color of Benetton 则承诺“将公司经济绩效与服装数量的增加解耦”，这意味着，他们需要在五年内减少 40%的新服装产量。

另一份由 OC&C 和 WGSN 合作的研究中发现，地球上每年生产的 1500 亿件衣服中，有 450 亿件从来没有被穿过，就被丢进了垃圾处理厂——这是无论再多可持续材料也无法抵消的环境损失。

在报告的最后，FR 重申了他们在过去七年间坚持调查时尚透明度指数的理由：这并不是一份消费、或抵制消费的指南，而是每个人开始真正行动起来的起点。

对于个体来说，认真审视那些已经被构建成符号的品牌，去督促他们是否言行一致，去持续监管这些在全球范围内都有巨大影响力的品牌们，到底有没有“知行合一”——这是作为消费者，能够真正让时尚界变好的方式。

更重要的是，我们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每一笔消费背后，透支了多少社会与环境资源。

但正如 FR 反复强调的那样，这份透明度指数并不是一份“时尚血泪史”，更像是一份“积极、好奇、平易近人的思考和行动指南”——毕竟，我们更愿意相信，诚实和开放会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一个更加透明、更加以人为本的时尚行业，会缓慢而深远地影响地球上的各行各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