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楠:室友Fr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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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1)
室友Frank
(所有发表于本公众号的敏楠的文章均经作者授权)
来美国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来经历的太多太多。 普希金曾说: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真的如此, 遥想过往, 所有的都是那么美好, 所有的都值得记下来。借着现在还能写, 脑子还够用, 就想将过去的美好记下来,也算是对自己过往的一个交代。
那一年, 先生去麻省做住院医, 因为女儿已经接近考大学时间, 不想耽误孩子,
所以我依旧带着孩子留守NC, 从此开始两地分居生活。
独自一人去了麻省的先生成了我心头最放心不下的人, 那段时间跑邮局最多,
所有的衬衣都给换成不用烫熨的打包裹寄去, 隔三差五的还用干冰寄点吃食。即便这样还是盼着假期赶紧到来,可以过去给他改善一下生活, 以此安慰一下可怜的年纪不小的住院医先生,
生活属实不易。
先生去的那家医院坐落在麻省西部的一个小镇, 小镇被高山相拥,被河流环抱,
美丽而清净。夏天是纽约, 麻省一带富人旅游,打高尔夫的好去处, 冬天又是滑冰的理想场所。
小镇的downtown很漂亮, 街道很宽, 也有大概7,8层高的建筑物,
办公楼, 当然少不了花店, 饭馆, local艺术品店, 闲时走在街上东逛西荡也是甚为有趣。downtown不大, 来回走不过两小时一定就会转完的, 用不着流连忘返, 有时间再去一趟就是。
先生去的医院离downtown 不远, 住的公寓离医院也不远,
是前住院医推荐的, 他折价将床, 桌椅等都卖给先生, 这样的确省了不少事情。
当时先生电话告诉我他住的是一个两层楼的公寓, 楼上住着一个美国人,
他住楼下, 房东住在隔壁, 相当于一个大house分成两部分, 两个进出的门, 互不干扰。
我当时对先生说: 不要省钱, 休息好最要紧, 最好找一个单间。先生说: 那个人很安静, 还好。后来经常听到先生提到 室友Frank的名字, 比如每个周末雷打不动的买两根subway的foot long 面包, 一天一根。再比如, 因为没有车, 晚上回家路上被人砍了一刀, 还有只要听见水流声,一定跑向厨房,
手里拎着paper towel 等你用完就将水渍抹去等等, 种种描述在我脑中回旋, Frank成了我比见先生还渴望见到的一个人。
终于熬到假期, 带着孩子一起到了麻省, 当时麻省下大雪, 女儿兴奋地堆着雪人,
然后看到一个人蜷着腰, 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和我心目中想象极为吻合, 胖胖的, 个头不是很高, 有一丝慵懒总是在眼中浮现, 给人的感觉不爱说话, 也稍显不礼貌。
我热情迎上去问候, 他点点头算是应答。 第一次见面匆匆且无语,也和想象中的Frank 相吻合。
第二天早晨, 我开始准备早餐。一切如期发生, 冰箱里除了我买的食物, Frank的两根subway
foot long 面包昨晚已经端坐在那里。
我开始打开水龙头清洗, 立时听见匆匆下楼的脚步声, Frank快步走到一卷paper towel 那里, 扯下一张静静地立在我身后。
有一种恐惧从头传到脚尾, 我脸上的微笑僵在那里, 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有魔力一样我下意识地关了水管,
只见Frank动作极快地上前将喷出来的水渍仔细抹去。
早饭怕是做不成了, 我让女儿就着牛奶吃点面包就行。早饭将就了, 中午,
下午不吃饭不行啊, 我来的任务就是给先生改善生活的呀。
怎么办? 平时从不胆怯和生人说话的我居然没了主意。 不行, 我得让Frank放行。 想到这里, 我拉着女儿出去买了几种点心, 蛋糕之类的然后大声叫Frank下楼, 我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吃,
他咧着嘴笑了, 吃得很高兴, 然后我告诉他晚餐我做, 你和我们一起吃。 他非常高兴的答应了。
看来他不仅仅是喜欢subway 面包的。接下来的两天他开始跟我交流,
告诉我他在downtown的一家酒馆做后台服务生, 换洗被褥, 清理客房的那种, 这一下明白了,原来擦水渍是职业习惯。
他说: "你先生人很好, 只要有空就载我去上班。 你知道这个城市只有两辆计程车, 我有时候为了省钱, 就走回来, 结果有一天晚上被人追砍, 从此不再敢走夜路。
现在每天回来都得搭计程车。"
他把先生的SUV 叫truck, 我告诉他我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一定每天用卡车送你去上班, 但我不敢晚上去接你。
他说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周末两天安然度过。 周一我应诺我所说的送他上班。回来时碰到房东Margaret, 一个慈善的老太太,
她给我讲了很多有关Frank的故事, 她说很多年前她在教堂碰到Frank, 贫穷, 一无所有, 大家正在募捐给他, 她就让Frank住她家, 有钱给一点房租, 没钱也不要,
这些年来, Frank只要有工作都会给她交50块钱左右的房租,Frank也是知恩报恩之人, 也会帮忙清理院子, 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单身的Frank好像也没有打算成家的意思, 就在这里住着, 帮她守候着房子。听着房东的介绍,
心中五味杂陈, 年轻时的Frank究竟为什么贫穷? 后来为什么又甘于贫穷?
我怜悯, 我心疼,我尽最大努力帮助他, 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四肢健全的Frank 生活会如此糟糕。联想我们自己随身四个大箱子移民美国,
语言不行, 技能没有, 不也正正当当走过来了。一个年纪轻轻的, 没有语言问题, 没有种族歧视问题, Frank是白人,
为什么要靠别人接济?
不能多想, 想了头疼, 还是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先生很忙, 每天披星戴月, 早出晚归, 做过住院医的都知道的, 何况像先生这把年纪做这份工作的,
不打扰他, 给他把饭做好就是最大的帮助。
一个假期我把大把的时间用在给先生买日用品和做饭上。我每天会给Frank一个专门的饭盒, 把饭留给他, 他会仔细地把饭盒放在冰箱一个角落, 不和我们的食物相碰。
最有意思的是只要Frank休假, 他就会笨拙地挪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等着饭好, 再也不站在我身后等着擦水渍了。
他话不多, 也会附和的说一些话, 聊一点天。 然后饭好他会不客气的自己盛饭吃。
先生做了三年的住院医, 和Frank共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
三年里我也去过数回, 每次去, Frank就会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等着饭好, 只要我在的时间里他是绝对不买subway面包的。
三年后,先生做完住院医, 我们搬到V州,先生继续开始他的fellowship生涯。和Frank从此断了联系, 偶尔能接到邮局的信, 从麻省转来的, 信封上有Frank的笔迹: please send to this address , 一个大大的箭头指向下面
我们家的地址, 每次接到这样的信, 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就是Frank笨拙地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静等饭好的样子。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不知道Frank是否还住在那里, 是否还在工作?但愿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家,不再是subway 面包过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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