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乎的是人”纪录片2022-08-06 04:08 海蒂·霍尼曼:我在乎的是人 2009年12月30日 中国青年报 王波在舞台上,她是大导演,她的纪录片横扫各大纪录片电影节,成为众人追捧的大师级人物;在舞台下,她不过是个小女人,喜欢逛街,喜欢购物,不断地结婚离婚。但 不管怎样,她相信有些东西可以永远。在她的影片里,人们看到了“爱”,看到了“生命与美的痕迹无处不在。”她说,我并不在乎电影的主题——我在乎的是人看过荷兰纪录片《永远》的人,难免会揣想,究竟是怎样一个导演,才能拍出如此安静而优美的影片。这部2006年面世的纪录片,当年曾席卷多个国际最高奖项。掌声从北京电影学院的标准放映厅里响了起来,被欢迎的主角却迟迟不见登台。几分钟后,一位中年女子在助手的搀扶下,缓缓挪动着脚步登上了舞台。她就是《永远》的导演海蒂•霍尼曼,应邀来参加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在今年的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海蒂的纪录片《被遗忘的》刚获得大奖,而在国际纪录片界,她早已是大师级的人物。 只是此时的聚光灯下,海蒂更像是一位怕冷的北京大婶,被大衣和围巾严实地裹了起来。她患有多发性硬化症,刚下飞机,又被感冒突袭。有人甚至直接用“失望”,来形容初见海蒂的感觉。而论坛组织者郑琼从得知海蒂要来那一刻起,便一直喜出望外,她“做梦也没想到能把海蒂请来”。 收到邀请时,海蒂只提了一个要求,“我和助手往返都必须坐商务舱。”郑琼开始觉得海蒂这是“大师范儿”。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海蒂在说话时,说着说着身体就不能动弹。海蒂所患的疾病,根本不允许她坐经济舱。“不管怎样,她绝对配得上坐商务舱。”郑琼特意强调道。进一步确立海蒂大师地位的纪录片《永远》,围绕着拉雪兹神父公墓展开。拉雪兹神父公墓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知名的公墓之一,安葬着许多来自世界各地且在不同时期极富才华的艺术家。海蒂通过这部影片向人们静静地讲述着“死亡与爱的交融和艺术的不朽”。 “像她的人一样,电影是谦逊的,舒适的,在下面接住我们的心,然后浸透它。”看完《永远》后,中国纪录片导演季丹评价道。在山形,获奖的季丹曾与海蒂同处一个领奖台。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看到海蒂的作品,被纪录片《被遗忘的》深深打动后,她告诉朋友,要做海蒂“终身的粉丝”。在季丹看来,不管电影承载的是多么沉重的世界,海蒂都能够“让电影轻盈、优美地起飞”。海蒂能做到这一切,是因为她的阅历。这个1951年出生于秘鲁小城利马的女子,是奥斯威辛集中营幸存者的后代。父亲在集中营里的经历,导致他具有很强的控制欲。要相信任何人,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父亲这样告诉海蒂。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像男孩那样长大,于是,海蒂从小就开始学习射击。“我射击很厉害的。”在下榻酒店的咖啡厅里,海蒂翘起大拇指,一边笑着,一边回忆着父亲的“独裁”。反叛的种子,则早已在海蒂的心底落地生根。父亲禁止她接触钢琴等一切与艺术有关的东西,海蒂就跑到利马几个电影院里,去看“非常好的电影”。她很不情愿地去参加了医学院的入学考试。只是在考试的过程中,这个考生“根本不看题目,选择题ABCD,随便选了了事”。最终医学院没进成,她还是被生物系给录取了。这让海蒂多少觉得有些不幸。不久,她擅自申请转到了文学系,并为此和父亲大吵一架。“我从小感兴趣的是艺术,而不是科学!”她向父亲喊道。 在海蒂看来,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父亲“独裁”教育的反抗。而在父亲看来,这个女儿是没什么指望了,“跟不该混的人混在一起,吃不该吃的东西”。 唯一令父亲觉得安慰的是,女儿开始写诗了,很快诗人海蒂在利马便小有名气。时至今日,海蒂一闲下来便喜欢读诗。 “她最喜欢巴西诗人卡洛斯•安德拉德的诗作。”海蒂的助手伊斯特•高尔德补充说。海蒂说话很慢,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结巴,大多数时间伊斯特只是在旁边抽着“中南海”烟,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当海蒂辞不达意时,伊斯特便及时做提示或补充。不过,在1998年第一次见到海蒂时,伊斯特完全没有插话的份儿。已经成名的海蒂那时正准备拍摄一部反映联合国维和士兵的纪录片《疯狂》。实习生伊斯特被制片公司安排到海蒂这里做助手。 还未等伊斯特开口,海蒂便不断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站在一旁的制片人实在看不下去,便打断了海蒂:“别说了,先听听这位姑娘要说什么。”伊斯特早就听说海蒂这个大师级人物,“脾气很古怪,要求很苛刻”。但她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很难相处”。然而,第二次见面,这种感觉便被完全颠覆。海蒂给她冲上咖啡,她们聊了七八个小时,感觉“一见如故”。临别时,海蒂嘱咐伊斯特:“你去给我找几个有脑子的士兵。” 这让伊斯特觉得为难。“你知道,荷兰的士兵可不是以有脑子见长。”她点了一根“中南海”说。这一次的合作,也从此将两个人拴在了一起。有段时间,伊斯特觉得有些腻了,换了一个制片人合作,结果很失望,便又回来跟海蒂合作。她觉得海蒂能跟她分享一切。“如果自己心中有爱,或者感受到了艺术的美,而不向别人传达,这种行为是自私的。”海蒂强调道,语速缓慢而满眼的真诚。她解释说, 艺术、美、人性大爱以及悲伤是共通的,每个人都能懂。而这也是她拍摄《永远》的初衷。她的作品则被有些影评人称作是“治疗抑郁的良药”。海蒂对自己创作理念的坚持,在伊斯特看来,甚至到了“固执”的地步。曾经,海蒂计划拍一部讲述历史故事的影片,制片人则表示,“讲历史的故事不是我们感兴趣的”。但海蒂还是完成了这部影片,那个说“不”的制片人,在看了影片开头后,已被折服。 正是这种“固执”,最终让海蒂取得了成功。在这个中下阶层的家庭里,父母不仅不再责怪这个不听话的女儿,相反,走路都开始挺胸抬头 扬眉吐气。有一年的利马电影节,海蒂不能出席,主办方便邀请了她妈妈参加,看到影迷朝自己欢呼,这位母亲“自豪得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但是在荷兰,这位31年前已经扎根阿姆斯特丹的纪录片大师,还需要为自己维权。2009年6月,海蒂向荷兰纪录片委员会申请经费做一个片子,结果遭到拒绝。对方怀疑海蒂是否具备表达人物角色和把握人物内心情感的能力,而在海蒂看来,这恰恰是自己的长处。委员会的怀疑,让她非常生气。 “委员会里把持着资金的人,没有一个是做纪录片的,甚至根本就不是电影人。”海蒂说。如今提起这事,她仍难以掩饰自己的愤怒。她连夜给有关部门发电子邮件,写抗议信,然后打电话给媒体。经费最终申请下来了,而“别惹海蒂”也成了她身边的人经常开的一句玩笑。更多的时候,平静下来的海蒂只想在影片里“传达一种爱”。尽管在伊斯特看来,海蒂“在爱情上有些傻,每次都爱得轰轰烈烈,然后心碎得要命”,但这个结过3次婚、谈过很多次恋爱的女人,还是喜欢表达“爱”这个主题。经常有看过《永远》的人问海蒂是不是基督徒,海蒂则回应,自己家几代人全都死在集中营,“那么多人死了,上帝从来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她不信仰上帝,而选择做一个人文主义者。“我并不在乎电影的主题,我在乎的是人。”她说。这个人文主义者的影片,给她的中国同行和观众提供了完全不同的视角。看过海蒂的纪录片后,季丹第一次意识到,“影像可以写诗”,这个中国纪录片导演也发现,在海蒂的镜头下,即便是在那些最底层的人的身上,“生命与美的痕迹无处不在”。 遗憾的是,这位纪录片大师在中国还鲜为人知。这是海蒂第一次到中国,对自己所置身的这座城市,她充满好奇。 她看到自己下榻的宾馆门口有两个女门童,觉得很少见,便要给她们拍照。但拍照时,她不是觉得光不对,就是觉得角度不好,零下9摄氏度的天气里,一张照片海蒂整整拍了10多分钟。“尽管她已经58岁了,在心理上还像一个小姑娘。好奇而又苛求完美。”伊斯特如此描述自己的合作者。在出租车里,海蒂不停地用相机拍摄窗外她觉得造型奇特的建筑。行至世贸天阶,这个平时喜欢逛街的女人,让司机停了下来,准备进去逛逛。但她很快发现满眼都是一些欧美品牌,便迅速转身出来,嚷着去秀水街。 在一家市场里,海蒂临时决定买下一个大箱子。因为她看到了前一天晚上喝过的红星二锅头,她觉得小酒瓶子挺可爱,当她离开市场时,那个箱子里塞得几乎全是“小二”。 这个喜欢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打算在中国看灾难片《2012》的女人说,要把这些有中国特色的礼物,带回国送给朋友。“你觉得到底什么是永远的?”这是开幕式上看完《永远》后,中国观众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爱是永远的,死亡是永远的。”海蒂答道。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回答完毕,准备离开时,她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梦想是永远的。”——在2009年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的采访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