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历史的万安桥意外烧毁，还能重建吗？

2022-08-10 04:08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8月6日晚间约8点50分，一场大火开始在万安桥上蔓延，不到一个小时，拥有900年历史的万安桥毁于一炬，长桥村人引以为傲的古迹、生活中经常使用的万安桥彻底消失。8月7日，国家文物局、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组成联合工作组赶赴现场调查了解情况，目前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中。

记者 | 马延君

编辑｜陈晓

被火吞噬的桥梁

大火烧起来时，张安良正在屋外乘凉。他是宁德市屏南县长桥村的村民。8月6日晚间8点50分左右，他听见一阵吵闹，有人高喊着“着火了，桥着火了”。他向万安桥的方向跑了几百米，就看到火焰正由西向东吞噬着那座古桥。

火光映亮了夜空，桥体冒出阵阵浓烟，张安良站在距万安桥约300米的位置，都觉得热浪逼人，木质桥体燃烧时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看见烧红的木头不断掉落，直直地坠入长桥溪中。

2022年8月7日，福建宁德屏南万安桥，桥体基本烧毁。（图｜视觉中国）

万安桥位于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长桥镇长桥村，是一座始建于宋朝的木拱廊桥，距今已有超900年历史，为我国现存最长的贯木拱廊屋桥。1991年3月万安桥被批为省级文化保护单位，2006年5月25日，包含万安桥在内的“闽东北廊桥”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起火前，万安桥还在屏南人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作用。桥两头连接着长桥村与长新村，“万安桥西侧是长桥中心小学，东侧是福建省屏南第四中学，以前下大雨，其它道路都被淹没，这座桥特别高，学生们都通过这座桥回家，直到现在孩子们上学放学还经常走这座桥”，张安良对本刊记者回忆，“起火前20分钟，桥上有人正在乘凉、玩耍”。

看着夜色中烧得通红的万安桥，张安良“感觉像做梦一样”。他想过去救火，但“火势太猛，人根本无法靠近，好多人站在附近，都没有办法”。

纪录片《中国影像方志·屏南》截图

长桥村村民赵忠明在9点20分左右赶到了现场，那时几乎全村人都聚到了万安桥周围，近百米长的桥体完全被大火吞噬，他挤在人群中听见周围不少人失声痛哭，他记得“当晚风很大，火势越来越旺，看着特别吓人”。赵忠明告诉本刊记者，万安桥东侧的齐天大圣庙中有消防栓，事发后，当地曾流传“庙中消防栓没水”的说法，但他无法确认这一消息的真实性。

多名村民对本刊记者表示，9点多时，多辆消防车赶到了现场，但那时距离火起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万安桥桥体几乎已被烧塌，“轰隆轰隆”地分段坠入长桥溪中。张安良说：“村中没有消防站，最近的消防站位于屏南县县城，距万安桥约33公里，开小车需要半个小时。”

据屏南县委宣传部官方公众号“全景屏南”消息，8月6日晚10时45分，万安桥明火被扑灭，桥体已烧毁坍塌，暂无人员伤亡。7日早上，去地里做农活前，赵忠明特意走到桥边看了一眼，往日横跨长桥溪的桥体已不复存在，焦黑的木头横七竖八地挂在桥上、掉落在溪水中，河面上只剩几座光秃秃的石头桥桩。

图 | 全景屏南微信公众号

承载记忆的万安桥

万安桥曾名“龙江公济桥”“彩虹桥”，桥长98.2米，宽4.7米，共五墩六孔，桥体以杉木为料，每孔两端用九根圆木、三根黄串梁与八根圆木、四根黄串梁相贯成拱，其上横铺木板为桥面，桥上共建廊屋38间，两旁设有桥椅。提起万安桥，长桥村村民语气骄傲，“这可是名胜古迹，我们长桥村就是因为这座桥命名的”。

除去日常交通作用，万安桥还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休闲娱乐场所。在万安桥上，村民们举办过运动会、百家宴和请神仪式，屏南夏季气温宜人，到了夜晚，结束一天劳作的村民们也会聚到桥上纳凉闲谈，桥下溪水潺潺，桥上挂着古朴精美的楹联、灯笼与牌匾，“老人小孩都特别喜欢这座桥，以往九、十点钟还有人在上面嬉闹，甚至有人晚上就睡在桥上，但临近七月半，最近桥上纳凉的人都早早回家了”，张安良语气有些惋惜，“要是有人早点发现火情，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在屏南县城经营民宿的孙燕记得，疫情前每年都有很多游客来到屏南游玩，她会特别推荐客人去看看那座桥，“屏南有30多座木拱廊桥，万安桥是最古老，最壮观的一座，4米宽的桥面，两边摆上酒席，中间还能走人，每年端午、中秋，附近村民都会沿河举办划船、盘诗、射箭的庆祝活动，非常热闹”。在孙燕的记忆中，“万安桥只能走人，不能通电，上面也没有香火佛龛，这次不知为何突然起火”。

屏南县拥有丰富的木质古建筑资源，防火工作一直是保护古建筑群的重点，曾有多年一线救火经验的消防工程专家钱海告诉本刊记者：“使用大量木材的古建筑本身极易失火，由于木材的可燃性强的特点，火势一旦蔓延便很难控制，因此在古建筑维护时应注意使用木材防火涂料等，从源头杜绝或减缓火灾的发生”。

“针对古建筑群，相关部门应对火灾情况有所预判，提前进行现场模拟，布置消防水管、消防栓、灭火器的数量和位置，预估专业救援力量需要多久到达现场，像万安桥这类建筑立于乡间，消防力量不足，救援队到达需要时间，应组织村民自治小组，定期检查防火工作，村民经过培训后也可以第一时间进行救火”，钱海说道。

数次重建的万安桥

公开资料显示，万安桥曾多次经历损毁与重建。明万历十六年，万安桥被人为拆毁，仅存一木板，清康熙四十七年，万安桥遭火焚，清乾隆七年，万安桥重建，后又经盗焚、烧毁、水灾冲毁。

1932年，长桥村人、清末著名廊桥工匠黄金书带领儿子黄生富、黄象颜重建万安桥，桥上也因此留下一排“长桥村黄生富、黄象颜；石匠为本县曲尺尾村邱允请、前溪村林庆祥。”字样。

1952年，万安桥西北端再次被水灾冲毁12开间，1954年，黄金书18岁的孙子黄春财跟随父亲、伯父再次重建万安桥，黄春财也因此成为当地廊桥工匠的后起之秀。

由于廊桥技艺一直是口口相传，由每一代师傅在造桥实践中，带领徒弟掌握绳墨测绘及脚手架、拱架的计算方法，随着廊桥建造机会越来越少，廊桥建造工艺一度面临失传，黄春财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差点失传了”，他学会图纸设计，才将廊桥建造相关资料用图纸保存下来。

近年来，木拱廊桥的保护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与重视，2005年起，黄春财带着儿子黄闽屏、黄闽辉，在屏南县先后修建了10余座廊桥，2021年黄闽辉在中国新闻网的报道中表示：“近两年自己和哥哥黄闽屏在南平建瓯又建了几座廊桥，但由于建造木拱廊桥工作环境艰苦、地点偏僻，学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有6名学员在学习这门手艺。”

万安桥再次烧毁后，建筑历史学者刘妍告诉媒体：“万安桥焚毁，从文物上自然是极痛心事，技术传承上却并非不能恢复。”福建省文物专家库成员姚洪峰3年前曾参与万安桥修缮工作，他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道：“万安桥的资料保存得比较完整，可以修复，但修复材料大约需要一年时间准备，而修复后的桥，历史价值也将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