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速的东莞，这次不想错过

◎智谷趋势（ID：zgtrend） |  深海

“宁王”曾毓群，回到了自己的“娘家”。

9月8日，东莞市政府与宁德时代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签约前的座谈交流中，坐在曾毓群右手边第一位的，正是曾毓群创立宁德时代前，在东莞创立的ATL现任掌舵人，也是他并肩战斗多年的好友耿继斌。

20多年前，曾毓群的事业从东莞起步。10多年前，曾毓群离开东莞前往宁德，东莞错过了宁德时代，似乎也错过了一个时代。

如今，曾毓群携宁德时代归来，又无疑给“失速”中的东莞，打了一针“强心剂”。

（签约仪式现场 来源：东莞发布）

上半年，东莞经济同比增速只有1.5%，在珠三角九市和24个“万亿之城”中垫底。

近年来动力电池爆发式增长，东莞这座“世界工厂”“外贸之城”，能否凭借宁德时代登上新时代的大船？

从风头无两到经济失速

如果说韩国是全球贸易的金丝雀，那某种程度上东莞是中国外贸的金丝雀，总是最早反映冷暖。

东莞是中国的制造业重镇。从上世纪80年代中国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在东莞创立至今，每一次产业浪潮中，东莞几乎都能敏锐捕捉到产业风口，从而带动换挡升级。

最近一次，是手机。2011到2021年，是智能手机的黄金十年，中国移动支付普及率世界第一，滴滴、美团等依托于移动互联网的应用不断推陈出新，智能手机变成了社会的超级连接器。

东莞，承接了深圳大规模的产业外溢，其中最受人关注的是引进了华为。东莞一时间成为风头无两的“手机之城”。

有句话说，全球每4部手机，就有1部产自东莞。东莞的华为、OPPO、vivo等手机品牌，也成为中国和世界手机市场中的“头牌”。

2019年，是东莞手机产量的巅峰，接近4亿台。仅仅过了3年，东莞的手机出货量就下降了一半。

4年前，OPPO成立负责芯片研发的哲库科技，今年5月突遭解散，近2000名员工需自谋出路。外界揣测，2022年手机销量同比下滑近3成的OPPO，继续承担高额的研发投入显然非常吃力，这或许是壮士断腕的重要原因。

（哲库科技研发的芯片）

有约9000名员工的东莞手机结构件大厂捷荣技术，也因受大环境影响订单量骤减，安排部分员工放了3个月长假。

当中国的智能手机渗透率从2011年的13%抬升到2021年的97.4%时，这似乎又是一种必然。

（中国智能手机渗透率变化 图片来源：元想悠读行记）

这对东莞经济造成了深刻影响。

东莞第二产业占GDP比重在50-60%之间，其中排名第一的产业又是规模超万亿的电子信息制造业。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的3成，都来自该产业（2022年上半年数据）。

今年上半年，东莞第二产业增加值同比下降2.5%，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5.9%，作为主导产业的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增加值下降4.9%。

东莞的服务业，长期占比不高，近年有下降趋势。因此，在消费电子下行的背景下，东莞产业结构单一，缺乏新增长点支撑，也让2022年和今年上半年的经济增长率徘徊在低位。

（近6年东莞三产占比、GDP及增长率 图片来源：2022年东莞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事实上，东莞市政府不是没有认识到问题所在。早在2021年初，东莞市政府就提出了“产业立新柱”的口号，将打造新一代信息技术、新能源、生物医药、高端装备制造等七大基地，力争三年内带动战略性新兴产业投资达2000亿元。

只是，计划往往赶不上行业的下降周期。

现如今，宁德时代回到东莞，上演了一出“白衣骑士”挽救困局的戏码。

锂电池被称为中国外贸出口“新三样”之一。今年上半年，中国锂电池产品出口额同比增长69%，宁德时代动力电池装机量同比增长56.2%，市场占有率达36.8%，排名全球第一。

这是东莞除了手机，瞄准的外贸新赛道之一。

以出口额占GDP比重计算，东莞外贸依存度颇高，1995年曾达到433.8%的高位，2022年为82.5%，位居全国第二。

但今年上半年，东莞进出口总额同比下降11.3%，其中出口额下降9.4%。这和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发达经济体居民消费意愿下降导致的外需疲软有关，也和贸易保护主义打击下，电子信息产业缺乏核心技术和自有知识产权有关。

因此，赶上新能源的产业风口，对东莞显得至关重要。

东莞，不想一错再错

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东莞错过了宁德时代。而宁德时代也要感激东莞，因为没有东莞，也就没有曾毓群后来的锂电池帝国。

1989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船舶工程系的曾毓群，被分配至福建一家国企。在国企待了不到3个月，他便辞去工作，跑到东莞新科磁电厂，当了一名工程师。

这是一个让许多人感到意外的决定。曾毓群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幅字：“赌性坚强”，或许能够解释他的抉择。

在东莞工作的20多年里，曾毓群又“赌”了两次：一次是自主创业，另一次是将工厂拓展至宁德。

在新科，曾毓群干了10年。1999年，他成为公司历史上最年轻，也是首位来自中国大陆的总监。在这里，他还遇到了他后来的创业伙伴。

意识到轻便聚合物锂电池蕴含的巨大商机，曾毓群等人在1999年成立了ATL（Amperex Technology Limited)公司，中文名为“新能源科技”。

这家公司名义总部位于香港，但实际生产在东莞，专做电池业务，这是当时不少高科技公司的标准配置。

彼时的ATL，影响力甚至高于如今的宁德时代。2004年，ATL拿下美国苹果公司的订单，就此一炮打响，手机电池订单如雪片一样飞来。

（ATL（新能源科技）在东莞松山湖的厂区）

曾毓群引起了他的老家宁德当地官员的注意。早在2004年，宁德当地官员就跟ATL进行初步接触。后来，ATL在东莞的两个厂已经不够用，急需扩大规模。曾毓群力主在宁德设厂，甚至不惜以辞职相要挟。

2008年，ATL在宁德建厂，并于3年后建成投产。

从东莞到宁德，除了曾毓群强烈的乡土情结外，和当时锂电池作为一个新兴行业，对区域和上下游产业配套的要求不高也有关。

头几年，ATL的总部和主体仍留在东莞，管理人员从东莞向宁德的转移有一个过渡过程，“从一个月来一次，每个月来两次，然后变成一个月有半个月在这里，最后有些人干脆就来了”。

2014年，ATL将研发中心从东莞搬到宁德，宁德成为ATL事实上的总部，但ATL在东莞仍旧保留了一部分业务。直到2017年，曾毓群才卸下ATL的所有职务。

宁德时代，脱胎于2008年ATL内部成立的动力电池事业部。2011年成立的宁德时代（Contemporary Amperex Technology Limited），公司英文名称仅比ATL多了一个单词，这也不难让人看出两家公司的关联。

产业对区域的选择，一定程度上具有偶然性。如同中创新航起步于洛阳，壮大于常州一样。宁德时代可以说起步于东莞，但壮大于宁德。

东莞赶上了消费电子的红利，却错过了动力电池的爆发。

救东莞，不能只靠新能源

消费电子增速下滑的空档，需要其它产业弥补。与东莞渊源颇深的宁德时代，成了东莞经济的“救兵”。

事实上，东莞仍有机会。根据一家券商的预测，2023年全球电动汽车渗透率为18%，这和2011年全球智能手机渗透率29%相差不大。

经历了智能手机发展黄金期的东莞，也不想错过新能源的黄金时代。

如同手机一样，生产下游和终端产品的企业，往往对整个产业链具有最强的带动作用。

2016年，宁德时代落户常州，直接带来了当地动力电池产业的起飞。

（江苏时代厂区）

常州经济体量略小于东莞，在《2022年胡润中国新能源产业集聚度城市榜》上，常州位居第5，也是前10名中唯一一个年度GDP尚不足万亿元的城市。

2022年，常州新能源领域产值已突破5000亿元，2025年，产值有望超过万亿。

常州动力电池产能占全国约1/3，规模以上企业完成产值超1700亿元。中创新航、宁德时代等动力电池头部企业，对当地新能源产业集群的形成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也让两家企业所在地金坛、溧阳，成为常州新能源产业的核心。

从新能源产业的规模和头部企业看，东莞与常州差距明显。

在新能源产业集聚度城市榜上，东莞位居第12位，2022年新能源产业集群营收为667亿元，仅相当于常州的1/10。

不过，东莞也不是毫无优势。

翻一翻东莞的家底会发现，东莞在新能源领域上游的材料生产、中游的装备制造均有布局，全国大部分锂电生产企业都从东莞采购装备。

只是东莞缺乏下游的新能源终端产品生产企业，比如动力电池头部企业，以及新能源整车制造厂商。

东莞引进“老朋友”宁德时代，似乎想借鉴常州的发展经验。

宁德时代选择东莞，则有另外的考量。

新能源赛道坡长雪厚，相比消费锂电和动力锂电而言，储能锂电才是规模更庞大的市场，三者对应的市场容量分别为百亿级、千亿级和万亿级。

今年以来，中国新能源汽车销量同比增长44.1%，但相比2022年全年93.4%的增长率，出现大幅下滑。2022年，我国动力电池累计产量545.9GWh，远超当年我国动力电池累计装车量294.6GWh。

动力电池出现周期性产能过剩，因此，对企业而言，在电动汽车外的储能与零碳业务上画出第二增长曲线，迫在眉睫。

此前，宁德时代已在肇庆布局首个以储能电池为主的零碳工厂。从宁德时代与东莞市政府签约披露的信息来看，双方将以“政企合作”模式推动绿色能源产业发展，以东莞为试点推进零碳制造、绿电制造。

（宁德时代肇庆工厂 图源：肇庆发布）

储能与零碳，或许是东莞得以弯道超车的机会。

东莞有消费电子的发展基础，锂电池制造产值规模超500亿元，位居全国第二。

东莞计划在“十四五”期间将新能源产业打造成千亿级规模的产业，发布了《东莞市新能源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2—2025年）》和《东莞市加快新型储能产业高质量发展若干措施》。

但也需要看到，东莞最大的优势，是长期以来在电子信息产业上的深厚积累，这也是东莞下一次爆发的“势能”。

富士康、立讯精密等代工起家的深莞电子信息企业，纷纷入局芯片制造，其中也包括汽车芯片。

电动汽车如同智能手机，成为东莞电子信息产业瞄准的下一个优势终端。

东莞更需要做的是，突破核心技术和知识产权的限制，让新技术如同“催化剂”般，撬动整个产业集群的能量。

有着“争气机”“中国芯”之称的华为mate60pro，似乎让外界看到了希望。

正如曾毓群所言，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东莞都是制造业投资最好的地方之一。

参考资料：

东莞“失速”：GDP增速全省倒数第一，“世界工厂”如何破局？ 中国新闻周刊

全球每四部手机，就有一部来自这里，东莞凭什么？ 智纲智库广州战略中心

传OPPO重启“造芯”计划：已开始招揽前哲库科技员工 旭日大数据

2023动力电池上半场：装机量为304.3GWh 中企占据超六成份额 北极星电池网

上半年我国锂电池产品出口额同比增长69% 锂企加快出海步伐 证券日报

宁德时代荣誉董事长张毓捷逝世，曾任ATL董事长，与曾毓群为师徒 | 前线 能动

喜讯！《曾毓群和他的“宁德时代”》荣获全省广播电视艺术奖一等奖！ 宁德电视台

《探访宁德时代总部：“首富”曾毓群和他的万亿电池帝国 | 棱镜》 腾讯新闻

宁德时代为何落户闽东小城？ 南方周末

ATL官网 公司介绍

打造万亿级产业集群 江苏常州“新能源之都”炼成记 中国经营报

从引进到再造，叩开机遇之门——来自常州市新能源之都建设的报道（一） 常州日报

从“手机之城”到“新能源之都”，东莞在下一盘什么棋？ 南方+

2023年9月8日东莞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东莞新闻

大变局｜究竟是时代的宁德，还是宁德的时代？ 问道徽商100人

洞见湾区｜广东新型储能产业观察②：宁德时代加大在粤布局的三重考量 21世纪经济报道/广东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