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一部部讲述分手的电影面前，坐着的是为亲密关系短命而困惑的我们。
文｜吴寻
编辑｜温丽虹
来源｜真实故事计划Pro（ID：zhenshigushi3）
封面来源｜IC photo
近几年，讲述分手的电影和综艺颇受欢迎。人们跟着剧情，回忆过往亲密关系的甜蜜与苦涩，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尽管无法俘获所有观众芳心，也曾陷入剧情狗血、矫情的质疑中，讲述一段关系分崩离析的分手爱情电影，依旧热度不减。最典型的，莫过于“前任”系列电影自2014年上映首部至今，一路拍到了第四部，热度未减。在观影和分析影片的过程中，人们也在尝试解答自己过去某段亲密关系断裂的内里缘由。归根结底，一部部讲述分手的电影面前，坐着的是为亲密关系短命而困惑的我们。
冷酷的分手现场《前任3》上映仿佛还在昨天，《前任4》已经登上影院荧幕。“前任”作为一个系列电影的IP，实际上，两部上映时间相距整整6年。悠悠岁月，在同一IP下足以生长出新的故事，电影副标题从第3部的“再见前任”，到第4部的“英年早婚”，可以看出导演预判了观众的成长。婚姻，似乎成为当下年轻人最关心的问题。电影口碑不俗，其中“结婚冷静期”的概念被网友讨论最多，一位豆瓣网友评论说：“有些细节真的戳到了80后、90后，有了孩子之后的重心转移，爱情是否有保质期，我们的生活很艰辛，但我们依然努力热爱着对方。”《前任4》上映首日，票房过亿，验证了“前任”IP对观众来说仍然具有吸引力。细数近些年的讲述分手的爱情片，不少都拥有超高的热度和票房，观众在看这类电影时到底在看什么？影片开头，黄小仙觉得自己的分手现场是香的。她在上班的路上，撞破男友和闺蜜的“好事”。经过一家香水店，她看到男友和闺蜜，男友一只手搭在闺蜜的肩膀上，歪着头把鼻子凑到闺蜜耳根处品味香水的味道。黄小仙愣愣地看着他们，眼睛里闪着泪花。两人转过头，看到黄小仙灰头土脸的模样，表情逐渐凝固。黄小仙和男友恋爱7年，早上出门前他还跟她说，我爱你。一转脸，相恋7年的男友竞勾搭上相处十多年的闺蜜。此时，闺蜜把手中的香水喷射过来，雾气弥漫中，黄小仙闭上眼睛，仔细品味着其中的香味。“前味是花香，基调是青草香，余味是檀木香，这味道我会终身难忘。”2011年，都市爱情片《失恋33天》横空出世，在当年，《失恋33天》成为了单独讲述“分手”这一个细分门类的小成本电影。影片讲述分手后一个人挣扎痛苦的内心世界，准确地展现了许多普通人结束一段亲密关系后的体感：斩断与恋人的联系后，一方恋人失魂落魄、悲苦惆怅，在一个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大脑完全被过往回忆侵占，内心隐隐作痛，充斥着反省与怨恨，愧疚与自责。影片上映的时候，90后一代刚刚步入20岁，80后步入30岁，他们成长在社会风气相对自由的年代，拥有丰富的情感经历，也已渐渐成为消费主力。对于爱情片，他们能立即捕捉到其中的要义。因此，在那个社交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失恋33天》引发了观众强烈情感共振，票房最终达到2.41亿，成为那年内地票房排名第四的电影。认可这部电影的观众，会联想到自身现实生活中的亲密关系。一位观众在豆瓣网上留下评价：“看这部电影，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相信爱情的理由，和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但电影始终都是一片阿斯匹林，生活要比电影艰难得多。看完电影，流完眼泪，你心中的那个人还是不会对你有反应。这个世界只是和你有关，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得到最多讨论的，是影片中直击人心的台词。男友和闺蜜出轨后，闺蜜约黄小仙出来，请求她的原谅。两人坐在饮品店，黄小仙把玻璃杯摔在地上，说：“如果你能让这一地的玻璃渣原谅我，那我就原谅你。”电影极尽所能地挖掘人物内心世界。性格强势乃至刻薄的黄小仙，失恋后，充满怨恨的内心一点点塌陷，最终变得卑微不堪：“我不再要那一击即碎的自尊，我的自信也全部是空穴来风，我能让你看到我现在有多卑微，你能不能原谅我？求你原谅我。”光线昏暗的电影院，观众看着黄小仙，把情感投射到她身上，仿佛看到曾经那个在爱情里卑微的自己。心脏涌来一阵阵疼痛，不敢出声，眼泪却早已爬满面部。看这电影是疗伤，还是有意戳破伤口，他们自己大概也说不清楚。总之，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痛感与快感一齐涌至头顶。走出电影时，只感觉浑身冷飕飕的，像是看了一遍自己的经历，做了一场爱恨交织的梦。
在电影里，共鸣自己猝死的爱情《失恋33天》取得了口碑和票房双丰收，一定程度打开了爱情片的市场。2013年，郭敬明的《小时代》上映，票房达到4.84亿，同年，赵薇的《致青春》掀起观影狂潮，票房一举突破7亿。随着第一批90后大学毕业，怀念青春成为他们人生一大主题，青春爱情片的市场被彻底激活。2014年，《同桌的你》、《匆匆那年》等青春爱情片陆续上映，王菲在《匆匆那年》献唱主题曲，“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的旋律，响彻大街小巷。尽管这些电影口碑不尽人意，票房都很高。这些电影都把青春校园回忆设置为主题，而后辅以爱情的佐料，故事情节在分手迎来高光时刻，悲伤逆流成河。分手，就此成为一代爱情片里的最大公约数，电影创作者们努力捕捉它与年轻人的关系，与时代的关系。它演变成不同形态，仿佛一个有待挖掘的矿藏，一旦找到恰当的表达方式，赶上某个时机，票房就会喷薄而来。理由无它——分手是人生的一次微死亡，死亡周期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有关分手的好故事，总能在人群中找到对它共鸣、得到它慰藉的观众。2017年年底，王亮北漂第3年，和谈了3年的女友分手。那时他生活中最大的困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从自己的世界抽离了出去。当时赶上电影《前任3》上映，王亮已经分手数月，依然不敢走近电影院，他害怕电影会将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无奈这部电影当年太过火爆，即便不去电影院，还是能在各类网络平台听到电影主题曲。后来，王亮还是被一个朋友拽进电影院，看了这部电影。《前任3》的主题曲谭维维的《说散就散》和于文文的《体面》传唱至今。王亮感觉这两首歌的歌词，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创作。电影结尾，孟云（韩庚饰）扮成至尊宝，在广场上大喊“林佳（于文文饰），我爱你”，林佳在屋里一边流泪一边狂吃芒果，最后因过敏昏迷。这场戏，让27岁的王亮在电影院哭得觉得自己像个孩子。相互纠缠不清，互不放过，虐人又自虐，没有过分手经历，或没吃过爱情的苦的观众，认为《前任3》的剧情过于矫饰。王亮却完全感同身受，因为这些略显矫情的事，分手时他还真干过。作为被分手的一方，分手之后，有一次为了吸引女友的关心，他脱光衣服，在卫生间淋浴下冲冷水，希望自己能发烧，这样女友就能过来看他。可惜，他冲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发烧的迹象。尽管没有成功发烧，他还是躺在床上浑身颤抖，感觉前女友的形象像冰一样在他心底一点点融化，越来越冷，他裹紧了被子。从这部电影里得到共鸣的人，坐在电影院的两个小时中，沉浸于自己的回忆之中。一位网友评价这部电影：“看完以后哭了好久，想起那些被我拉黑的前男友，以及分手期间的各种纠结，但是不后悔，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局。”分手，是人生诸多挫败的一环，它意味着平顺的生活突然断裂，意味着自己被亲密无间的爱人否定，被甩向万丈深渊。这种感受直接粘连着现实生活。《前任3》上映的时候，2017年，90后已满二十六七岁，初入职场，有人学生时代的一腔理想渐渐破灭，一些谈了几年恋爱的人，已站在结婚的十字路口，面对买房、彩礼、异地等现实问题，感情变得脆弱不堪。在现实生活的高压下，爱情成为奢饰品，粘在一起几年的人，随时可能因为现实说散就散。电影《前任3》似乎恰好赶在了这个节点，一大批观众把自己的经历和情感投射到角色身上，跟着他们，回味当初的甘甜与苦涩，享受精神微微受虐的畅快。最后，大哭一场，悄然离开电影院。这部电影票房最终高达19亿，至今仍是国产爱情片里的票房第一名。
在电影中思考，短命爱情缺少什么养分爱情是一段关系的博弈，双方亦敌亦友亦师，采用亲密无间或激烈争吵的方式，促使各自成长。两人为彼此上的最后一课，就是分手。2021年，日本爱情片《花束般的恋爱》爆火，席卷到国内，被大批文艺青年视为挚爱，至今豆瓣评分高达8.6，成为近年来被提及率最高的爱情电影之一。《花束般的爱情》讲述的是一对年轻人从相爱到分开的故事。相比之下，日本爱情片走的还是纯情的路子，剧情细腻温暖。爱情的开端，大学生山音麦和八谷絹因为错过了末班电车在车站邂逅，两人发现彼此在文学、电影、音乐都有着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很快对彼此产生好感。在一次观看木乃伊展览后，麦向絹告白，爱情如鲜花般盛开。毕业后，他们搬到一间小公寓里同居，平时一起去看电影、听音乐、散步、旅行，还养了一只可爱的猫。麦原本是一个有着插画家梦想的兼职画家，为了给絹一个稳定的生活，他放弃自己的理想，去做一份小公司做销售。絹在一家牙医诊所工作，她对文化和艺术一直保持热情。同多数爱情凋亡的过程一样，残酷的现实生活，让两人在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上渐渐发生偏离。工作后，一个还停留在对文艺的幻想中，另一个为了生活拼尽全力。相恋的第五年，两人约在咖啡馆进行一次漫谈，最终絹还是提出了分手。剧情没有车祸，没有堕胎，甚至没有争吵，就是爱情到达一个周期后的正常凋亡。和很多爱情一样，这段发端唯美纯真的爱情，凋亡方式也如谭维维《说散就散》里的那句歌词：因为成长，忽尔间说散就散。电影结局是温暖的。分手后，两人仍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两人一起整理了自己的物品，商量如何安置他们养的猫，还互相帮助搬家。他们内心没有怨恨，而是相互感激，希望对方能够幸福。电影制造出一种最美好、最体面的分手现场。一位网友评价：“电影看的太晚了，如果还有下一次分手，我也会这么平静，不哭不闹。”代入剧情的观众感觉到释然，意识到自己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在感情中任性自我的人，仿佛一下成长了许多。聪明的观众试图在透过荧幕上的故事，诊断那段岁月自己出现病变的成因。如此一来，或许才会有更进一步的成长。被观众宠爱的爱情电影并未一成不变。跟着观众的人生经历成长，这类电影也在进入新的议题。刚刚上映的电影《前任4》，在原本青春爱情、都市爱恋的主题下，更向前推进了一个议程成——人至中年的婚恋。剧情延续了上一部，当初那个面庞瘦棱、阳光帅气的孟云，变成了面部有些浮肿的中年大叔，在不断相亲的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婚恋市场上，已成为网络婚恋平台大数据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孟云面临的核心问题，很是切近当下年轻人的现状——一个人独居久了，习惯了孤独，与人相处似乎变得愈加困难，到底要不要再进入一段恋爱，或婚姻？剧情围绕他内心的犹疑向前推进，这似乎也是很多年轻人的思考的问题。他的好兄弟余飞（郑恺饰），比他向前多走了一步。同样30多岁的余飞，与女友丁点恋爱多年，一心想要结婚。丁点刚二十多岁，对结婚有所恐惧，认为余飞竟以结婚为目的跟她谈恋爱，心思极为不纯。这个桥段设计，背后正契合了当前很多年轻人对待婚姻的态度，恋爱时大家都是自由的，结婚无疑是要出卖这种自由，代价很大。两人最终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决定先同居，进入“结婚冷静期”阶段，磨合一段时间，试探双方是否真的符合各自对结婚对象的要求。剧情由此展开，一系列日常琐碎的事情纷至沓来，爱情在彼此拉锯中，命悬一线。《前任4》在北京首映礼那天，王亮受一位做媒体的朋友之邀，也去看了。此时距离《前任3》上映已经6年，王亮不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与电影中的两位男主年纪相仿。不同的是，他已经娶妻生子。观影过程，他心态相当平静，不过在两个感人的桥段，他想起与前任在一起的日子，还是流出两行眼泪。他不觉得这很丢人，因为旁边两个女生比他哭得更狠。走出电影院，等车期间他抽了根烟，突然想起，又该为孩子买奶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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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电影，年轻人为何看得痴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