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卡车司机的高收入,谈谈中美差距
最近在抖音常刷到一对在美国开卡车的东北夫妇,分享他们在美国开卡车的生活,由于两人收入不菲,跑一迈挣0.75美元,夫妻二人月收入能达到一万多到两万美元,合10万人民币上下,月薪惊人,出于对美国蓝领工人收入的好奇,便深入去了解了下。
注意上面说的1迈等于1.6公里,他们的工价会变化,视频里男主工价以前是0.85美元一迈,现在是0.75美元一迈,工价应该是跟着油价变化的。
读过《美国绝不禁枪》的同学们都知道,美国向西拓展是依赖铁路推进的,但铁路更适合人口稠密的区域,比如中日韩,美国这种地广人稀的国家,搞着搞着自然发展成短途靠汽车、长途靠航空的模式,搞出19633座注册机场和2.8亿辆汽车保有量,铁路完成历史任务后便回家养老跳广场舞去了,现在给拆得没剩多少,仅占美国货运的20%,平时搞运输主要靠卡车。
所以美国对卡车司机需求量较大,造出来的卡车也无比威猛,内部环境也比一般国家货车的生活设施设计得齐全,那是他们的需求决定的,就像中国命中注定搞高铁,我们的高铁自然虎虎生威。
问了几位在美华人,他们说卡车司机大概年薪中位数是8.5万美元,是普通美国人年薪的两三倍,夫妻俩一起干,一趟车跑几千迈,一个月有四五趟活,月收入换算成人民币十万是正常的。
不过在美国挣钱,再换算成人民币给国内的人看有点耍流氓,一般在美国挣的钱,大部分还是花在美国了。
有位华人的邻居就是卡车司机,税前收入达到了一万美元每月,交完27%的税也剩不少,比普通美国人收入高多了,这些收入够他一个人开车养活老婆和俩孩子,以及一栋小HOUSE。
但我十分好奇,有这么好的活儿,为什么美国常年有8-15万人左右的岗位缺口?美国人不干这活,单纯只是因为他们懒吗?
如果白人不干这活我还能理解,那为什么几千万黑叔叔和墨哥哥不上呢?
朋友说这活挣钱是挣钱,但在美国相对宽松的生活环境里不算好工作。
一是开卡车对身体不好,天天除了吃睡就是在开车,坐久了不运动有害健康,司机赶路时停车时间又短暂,多在服务区吃垃圾食品,一不小心就吃成个大胖子,一年能胖几十斤的那种,抖音东北夫妇吃大螃蟹那种其实不是日常,吃肯德基麦当劳才是日常。
由此造成70%的卡车司机属于肥胖人群,当中17%又是极重度肥胖,容易得高血压和糖尿病,而美国其他工作的肥胖率是30%,极重度肥胖率是7%,卡车司机易胖是美国人的共识。
二是这份工作跑得越远越挣钱,一出门就是三四个星期不着家,要是接了洛杉矶跑纽约的活,一个月跑两趟,基本就住车里了,常年累月在外面跑,分别太久人受不了,容易被绿,美国这边,平均每位卡车司机一生要离两次婚,有家庭的都不愿选择这份工,还不如呆家里吃失业补助,不过这活夫妻俩一起干是最佳搭配,两口子一起上,暂时不顾家里娃的话,确实适合这份工作。
美国这边大卡运输时为了赶着送货,一般停人不停车,尽可能24小时跑,为了防止意外,便制定了一些规则保护卡车司机,一辆货车基本配备两名司机,换班轮流开,每10小时一换,跑货时全面施用电子打卡系统,用以监控服务总时数是否符合法定工作时长,美国警察随时可以抽查,该睡觉的人不能摸车,不管你睡不睡,反正得甩一旁休息10小时。
虽然管理严格,美国地势也相对平坦,但卡车司机依然是全美十大危险行业之一,每年10万人里有25.6人死亡,生病或受伤率高达4.4%,大家都不爱干这活,导致美国卡车司机严重老化,平均年龄已达49岁,个个都是老司机。
经过上面这么多条件一番捣腾,搞得美国卡车司机的预期寿命只有61岁,而美国人的平均寿命是77岁。
大家都怕死得早,就更没人去开卡车了。
插一句,有件事是普通人想不到的,中国人均预期寿命是78岁,比美国还多一岁。
许多人想象中的美国卡车司机,是拿着高薪,享受着完善的福利保障,开着18轮大卡车,风驰在一望无际的州际公路上,英姿飒爽。
实际上的美国卡车司机,是一份辛苦、高危、寿命短、易离婚、易肥胖、易高血压的工作。
一般工作两年是一个坎,普通人两年后都会放弃这份工作,赚到钱就转行。
美国人大多不选择这份职业,自然有他们的理由。
但是对于抖音上的那对东北夫妻,选择这份工作是正确的,他们俩原先在东北卖过小吃,在北京当过服务员,还去俄罗斯做过美容,相对来说,来美国做卡车司机,是在没学历没技术背景下,只能靠辛劳改变人生的最好选择。
对他们来说,既在财富上有所增值,又是夫妇俩同吃同劳动,女儿暂时放在东北不用照顾,这是他们人生现阶段的一次飞跃。
一位在美国曾黑了十几年的华人告诉我,他打黑工多年,好不容易获得绿卡,之后去开卡车,新手期间每个月大概6000美元收入,后来靠着辛勤干活,几年后花13万美元买了辆全新重卡,现在自己给自己打工,一个月收入一万多到两万美元的样子。
在美国的华人,没绿卡没身份的,就在餐馆和美容院打工,一边养家糊口一边想办法搞身份,有正式身份的华人,肯吃苦有些积蓄了,一般会开餐馆,或者去开重卡、做装修队,是华人在美国最常见的升级之路。
卡车司机收入较高,但一般过得却十分节俭,因为挣来的都是血汗钱,而且福利相对较低,保险相对较高。
总之开卡车这份活,是大多数美国人不愿意忍受的辛苦工作,干两年少活一年,有点拿命换钱的意思,但却是许多发展中国家平民的上升通道,部分肯吃苦的人乐意去干。
部分华人跑去美国开重卡,只是找个赚钱养家的路径,让他们有努力赚钱的机会,还会把赚来的钱汇回国养老人小孩,无可厚非。
而且相对来说,在美国开重卡确实比国内要好一些。
现在国内卡车司机,每年10万人里有41人死亡,高于美国的25.6人,工资收入也比美国差不少。
当然美国卡车司机的收入是跟摩根员工平齐的,换谁都比不过。
美国卡车司机也不用担心被偷油,那种油在美国根本卖不出去,美国收费的高速公路也少,他们的建路成本主要算在燃油税里头,现收费总里程只有8633公里,不到总量的十分之一,主要集中在东部,这些都是我们还需要追赶的地方。
最近CNN报道了一个叫王群的年轻人,花了两个月时间,从杭州飞到多哈,又陆续转至西班牙的马德里、厄瓜多尔的基隆、哥伦比亚,再徒步穿越雨林,乘船到巴拿马,在巴拿马又爬了几天雨林进入哥斯达黎加,穿越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危地马拉,九死一生到达墨西哥,再骑了1600公里的摩托车,沿海岸线到达美墨边境,在美国媒体的指点下,很轻松地跨过美墨边境偷渡到美国。
这场CNN精心策划的,“不会英语的中国奶茶店年轻老板跑路美国的故事”,最后的结尾就是“他计划最终成为美国的卡车司机。”
看到卡车司机四个字时把我给笑喷了,这真的不是美国卡车界的招聘广告?
这给人一种感觉,一个不会英语的普通人可以这么轻松偷渡到美国,那我也可以。
一个奶茶店老板,可以在美国做月收入5万人民币左右的卡车司机,那我也可以。
要是真这么容易,美墨边境的20万难民早放进美国了,你要说都是南美人美国嫌弃不要,可现在有5000名乌克兰人也被卡在边境进不去。
要去美国开卡车,首先你得搞定护照和签证,其中这个签证最难,被拒率很高,有了签证后到达洛杉矶,再拥有工卡或绿卡,再找一个卡车驾校参加培训和考试,考试的内容是全英文的文字和口语,这一套下来很耗时间和金钱,普通人不一定耗不起。
那学那个王群偷渡过去行不行?
肯定不行,一是王群其实是有CNN一路指点的,他这个属于个人秀,二是这一路太危险了,死在南美的可能性极高。
说完美国的卡车司机,我们再来详细对比下中国的卡车司机,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中美两国当前的差距。
按交通部的数据,目前中国卡车司机的从业人数高达1700多万人,远高于美国的330多万人,完成了全社会货运量的74%和周转量的31%。
其中1970-1979年出生的司机占41.6%,26-35岁的卡车司机占56%,36-45岁的司机占29%,平均36岁,学历方面,66.8%的只读过初中,12.3%的读过高中,大专以上的仅1.9%。
大部分都是跑长途讨生活,500公里以上的占63.6%,50-500公里的占32.5%,绝大部分月收入,集中在6000-10000元左右。
几乎所有的卡车司机都出身于农村,90%已婚,大多生育两个孩子,按一家四口算,这份职业直接影响到七八千万中国人的生活。
可以推测出,卡车司机这份工作,是给中国农村初中学历的大批男性青壮年,提供了一次升级的机会,使他们能在第三产业中获得一份稳定的收入,不用从事农业生产过日子。
为了深入了解他们的具体生活,我私下咨询了十几位货车司机。
这些司机有在东营拉油的,有在天津港装矿石的,有在鄂尔多斯拉煤的,也有在江浙沪撒开跑的。
现在这个行业,主要是自己买部车自己跑单,以个体户为主,大约占到了八成,40%还在还车贷,60%已还清贷款或者全款买车,车主如果要请司机的话,短途三百,长途五百到一千上下一趟。
如果还在还贷期间,压力特别大,有位师傅一个月1.8万元的车贷,没日没夜地干活,大年三十和初一都在跑单,活是挺多,但是货主价格压得低,他不干,有的是人干,一个月没赚到钱就得借钱还贷,只能咬着牙接活。
一位车主说,2017年之前卡车司机的日子还过得不错,之后买车的人越来越多,把价格打下来了。
之后油价上涨,再加上货拉拉、滴滴货运、运满满等软件上线,货主和物流公司是方便了,但司机到手的钱其实更低了,他身边五六人都把车卖了改行,他们很渴望国家出台政策,制定最低运费。
一旦有单,跑起来都是没日没夜,跑长途一样的人歇车不歇,吃喝睡全在车上,遇到饭店就吃点,没遇上就泡面饼干对付,对饭店不能挑,一挑,可能下家得几百公里以外了,很多司机为了赶时间,半个月都很少吃上热乎饭。
晚上停车休息,一般都会睡车上,因为偷油、偷货、碰瓷的多。
偷油的都是本地人,拿着撬棍在服务区里,一台一台撬开油箱偷油,一晚上能撬十几辆车,所以得盯着点。
偷货的都是天黑以后撬开后门,爬进去偷货,有时候小偷人太多,司机还不敢反抗。
碰瓷的也很讨厌,钱太少直接给点应付,钱太多就打110报警,主要是耽误时间,耗不起。
一位在内蒙拉煤的司机说,他们上路后处处都难,路政、交警随时罚款,去厂里拉活,保安、装车卸货的都找他要钱,明明装车和卸车货主或者厂里已经给过了,但装车工还是找你要钱,你不给的话,就挑你毛病,或者车不给你卸干净。
看大门的保安也要给,给的也不多,保安给20或者30,装车工给50。
一位师傅说,他们常年跟路政、交警、货主、装卸工打交道,时常处于下风,被迫做出妥协,既耗体力,也耗情绪和尊严,他们都不打算让自己的子女干这行。
如果是夫妻二人一起出车,相互有个照应也好,妻子一般不在卡车上跟丈夫吵架,怕丈夫来脾气了出事,如果不一起出车,也容易离婚,这是卡车司机的宿命,不管在美国还是在中国,都一样。
最怕的还是工作的危险性。
一年下来,9%的司机会遇到过事故,一位师傅说他从业多年,身边同行有的残废了,有的死了,亲眼见过的就好几位,另一位1986年生的郴州师傅,在花都撞死了一位老人,赔了130万,保险100万,他借钱赔了30万,还被判了缓刑,不能离开郴州,按时到当地派出所报道,他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没了收入,老婆去房地产公司做销售挣钱,但现在房地产也不景气,房子卖不出去,也挣不着钱,两口子现在为了钱天天吵架。
一个卡车师傅总结说,这行比进厂打螺丝好一些,但比白领辛苦得多,还没社保,就是一个介乎于工厂和写字楼之间的辛苦活、危险活。
目前来看,中美卡车司机同样辛苦劳累,同样工资比普通人高一些,但背后充满辛酸,不过拥有美元优势的美国,可以将卡车司机的收入拔得更高,这是其他国家都无法做到的。
其实美国卡车司机的待遇,还是在一路走低的,美国卡车司机最黄金年代,是在1970年代,当时他们的时薪就高达30美元,那时候中国工人的普通收入是四五十块钱一月,按当时汇率,大概是20-30美元一个月,美国卡车司机一小时的收入,抵得中国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两者月收入差达到两三百倍。
现在中美卡车司机的收入比,从两三百倍,缩小到了五六倍,也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
卡车司机是能给社会底层,提供大量工作的一份职业,这位职业的存在,极大的冲淡了社会矛盾,解决了社会冲突,如果能让中国的卡车司机稳定在月入过万,对全社会都将是巨大的贡献。
中美两国卡车司机的收入差、待遇差、生活环境的差别,也说明我们真的只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后,我想用卡车论坛里,一位中国卡车司机留来的一段话,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让我们一起体谅下,这份工作的不容易:
脚踏生死板,手握招魂盘,三餐不见灶,四季不见床。
千家万户送温暖,只身一人追日月,血泪独自饮,只见尘埃不见薪,是人是畜皆可欺,尝尽人间百味,劝君更尽一杯酒,谨慎驾驶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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