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古龙的《楚留香传奇》,除了大侠的潇洒意气,刀光剑影,更有人间烟火里升起的袅袅香气。“盘子里有两只烤得黄黄的乳鸽,配两片柠檬,几片多汁的牛肉,半只白鸡,一条蒸鱼,还有一大碗浓浓的番茄汤。再加两盅腊味饭,一满杯紫红葡萄酒……”微咸开胃,饭香萦绕,此饭堪称点睛之笔。酒食齐全,侠客之餐,谁不赞一句风味无穷。从秋风起时,到年关已至,人间处处腊味飘香。明亮的阳光将一条条腊肉、腊肠、腊鱼晒得筋脉紧实,脂香晶莹。切丝、切片,将酱色、油光浸透的腊味放在热气飘飘的米饭上,咸鲜一口揉进饭香,淡淡的回甜,会为舌尖点上高光。如果你有一个喜欢吃腊味的朋友,千万别轻易和他约饭。因为一旦吃过了形形色色的腊味饭,你就再也无法舍弃这一口。作为广东第一手信,广式腊肠以独有的甜香撑起一方风味。在常夏无冬的广州,即使是北方飘雪的11-12月,阳光也暖热得很耀眼。装满猪肉的腊肠经过晾晒,颜色会变得很漂亮。蔗糖与白酒双剑合璧,去掉了腻感,增添了回味,越嚼越香。将腊肠切片,与丝苗米入砂锅同烹,听着锅子发出的“砰砰”声,都是一种享受。上桌后掀盖,热气飘摇而出,锅底仍在酝酿焦香。浇上酱汁,用勺翻起,看腊肠微微蜷起,咬下时无比弹脆。肥瘦恰好的腊肠会浸出点点油脂,和粒粒分明的丝苗米交织相融。只此一味,便装进了整个秋天的丰饶与快活。
躲过大街小巷的诱惑,在居民小区楼下,也无法避开鸭肉的香气。
将吃鸭文化浸透日常的南京人,为板鸭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琵琶鸭。经过盐卤腌制,再经火熏制的鸭肉,平整倒挂。形似琵琶,不光带着南京风味,还藏进了六朝风雅。烟熏让板鸭的每一寸纤维,都增添了熏烤的咸鲜,但当你收口之时,又会冒出一点淡淡的回甜。一碗米饭,一口鸭肉,皮酥肉香间,无腥不燥。略微浓郁的酱香十分下饭,色香味俱全。多重风味如江面上的云烟,在味蕾上自在起落。金陵城的风味,总是让人梦萦魂牵。
其实宋朝时,街市就有了大幅发展。一进入腊月,人们便用猪、羊、鱼腌制的腊味,作为年货售卖。文字就曾记载,“腊月内可盐猪羊等肉,或作腊法鱼之类,过夏皆无损坏”。而在如今的开封,你不光可以要一碗鲜美的羊汤配着烙馍,悠哉悠哉。有缘人也能尝到腊羊肉的美味。用酱油、糖、丁香、花椒、酒和盐腌制的腊羊肉,相比鸭肉更厚实。一根肋条够一家人吃上好几次。羊肉的鲜美会在切块入锅时被打开,肉熟汤滚。吹开热气尝上一小口,十分通泰。蒸好的米饭上也可以少少浇上一勺羊汤,细致感受秋意浓,暖锅香。“打开门就是越南,走两步就进东盟,说的就是南疆国门——广西凭祥”你或许从没来过凭祥,但可能早就品尝过它的果香。作为中国最大陆路水果进出口口岸,平均每四公斤进入中国的水果,便有1公斤来自这里。冬天的日光晒着皮肉,故乡的年味也让游子心念归乡。除了腊肠、腊肉、腊鱼,这里还有一种腊猪头皮。肥厚的猪皮沉淀出阳光和时间的味道,一点筋韧,一点脆弹,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胃口不打烊。提到火腿,许多人只知金华,其实在云南,宣威火腿的咸香才是白月光。宣威火腿,简称云腿,云南月饼里的翘楚“云腿小饼”,里面就是它。地处滇北的宣威在冬天气候较冷。霜降之后,将巨大的猪腿用当地盐井的盐涂抹,发酵风干,直到端午熟成后,表皮变得微微暗沉。师傅用火枪再进行烧洗,去除表面杂质,再经切割,便能将内里由微生物诱出的咸香释放。薄如蝉翼的火腿片,红艳与白嫩交错,脂肪如玉,味道独特。生食是咸香,熟食则多了三分嚼头。与鲜笋或菌子一同入锅,沸腾里飘出的滋味,引人无限遐想。笋子软而不烂,火腿吊出肉香,一碗下肚,整个人会无限沉溺于这温柔乡。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祭祀土地神的日子,当地人便会采集鲜嫩的青蒿和野葱,焙干后,与炒出油的腊肉粒混合,再加入煮到半熟的粘米和糯米一起焖制成社饭。第一次见社饭的人,会被独特的山野清香所俘获。一碗社饭里,蒿香、油香、腊味香、饭香萦绕,从嗅觉到味觉都被满足,让人毫无抵抗力。
美味的社饭,当场吃很香,吃不完放到第二天再炒,风味竟依旧。
这里还会制作腊鱼、腊肉,多种腊味一同蒸制,更是过年时不可错过的特色佳肴。锅包肉的酸甜,铁锅炖的酱香,熏制香的红肠,堪称肉食者的盛宴。而在风雪飘落,建筑精美的哈尔滨,脱胎于红肠的风干肠更是一道绝妙好菜。风干肠的身姿比红肠更纤细,表面也更劲道。和白酒、红酒、啤酒都能搭在一起,再调两盘凉菜,三两好友,微醺的气氛更佳。因为肠肉中加入了大蒜、洋葱等调味,口感更为可口。作为熟食,哈尔滨肠即使不再烹饪,也可以直接食用,经过风干的香肠口感带有丝丝韧性,久嚼不腻,风味与其他腊肠完全不同。身处大山之间的恩施人,会在秋冬时节,杀猪切块做腊肉。加入盐、八角、桂皮等香料腌制,晾晒后,只是完成了准备工作。
生起柴火,烟雾缭绕,挂在大铁架上的腊肉排骨摇摇晃晃,熏制一周后,便披上点点油光,香鲜淋漓,让人口水直流。和豆皮、合渣、海带等搭配到一起,是独有的恩施风味,口腔中回荡着满满鲜香。和蒜片、姜片单独炒,则是纯粹的腊味,一口下肚,七分瘦三分肥,让人回味无穷。长治,是中国的“无扇之城”。因为夏季清凉,是极好的避暑胜地。在这里,你不但可以在令人惊艳的木构建筑中,感受岁月之美。还可以试一试能追溯到明代的腊驴肉。腊驴肉以九香卤煮,分割成九个部位,再经九个时辰的晾晒,内里鲜嫩,切片生香。饮酒之人,以它下酒,小酌怡情。饕餮之客则更爱潞城卷饼,将现场做出的小饼卷入驴肉、葱花,外热内凉,风味两重天。“一刀切开,整块案板都香了”。这就是徽州人的骄傲。作为在时间里酝酿的风味,刀板香常常会切成略厚的肉片,留存更多香气。与黄山的鲜笋同煮,品得是清鲜,如江南烟雨。和笋干同炒,则是感受农家的热情,似英雄豪气。作为徽州人待客的一道主菜,刀板香几乎“无所不能”。搭配蔬食,不损其清香。佐餐海鲜,则无腥气。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猪,肉质肥而不腻,熟而不烂。拿来炖冬瓜也是一派祥和,与饭同食,心中无比畅然。当地人将约4斤的兔子去皮和内脏,然后从颈部缠到后腿,呈螺旋装缠绕。腌制时除了桂皮等香料,还会加入花椒和辣椒,将麻辣的风味沁入内里。经过“五花大绑”,兔肉十分紧实,熏烤风干后,色泽依然深红诱人。吃的时候拆开细绳,剁成小块,每一次嗦骨,能感受到辣香流窜与冲击。吃辣之人,如遇知音。椒香与麻香,直入灵魂,让人久久沉浸其中。
在有鱼有肉的年节之时,这里除了腊肉,还会做一种手撕腊鱼。它的腊味香浓,带着鱼肉的韧性和鲜香,皮脆入味,肺腑更酣畅。大鱼切成鱼段入菜,有丰饶的鲜,浓郁的辣。鱼肉的油香并不厚重,和软糯的米饭一同入口,反而能体会到妥帖之感。辣意为熏香加冕,从厨房到餐桌,就连空气都认同,身处此地,无辣不欢。吃过萍乡的腊鱼,你才知道,登顶武功山还不够,要在舌尖“上云端”才算优秀。蔡澜曾说,“珍惜每一刻应得的享受,把人生充分地活足了它”。对于爱吃腊味的人来说,最快乐的事,便是在容纳了百味的腊味里,活出有滋有味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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