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归在VC机构不灵了”

徐鸣有些想不通，国内985本科，海外top20金融硕士，还有海外投行实习经历，想进国内心仪的VC机构怎么这么难。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国内的头部VC机构。但接触一番后，他发现今年一级市场的招聘并不多，而在仅有的面试中，各家拒绝的理由也五花八门——

“我们发offer前需要实习3-6个月，表现优秀的话还是有可能留用的。”“对不起，我们更需要有产业背景的人才。”其中，最多的还是卡在了专业上“不好意思我们需要有理工科背景的.....”

金融圈历来流传着一条鄙视链——对冲> PE/VC > 投行 > 咨询 > 商业银行> 保险公司 > 四大 ，能进入这个圈子的往往都是名校精英。曾经在学生时代将沈南鹏、张磊视为职业偶像的徐鸣，如今不禁重新考虑起自己的职业规划。

“海归金融不吃香了，之前有前辈说我还不信。”直至屡屡碰壁，他切身体会到了这一变化。

“纯商科背景的海归劝退，没必要来卷。”在一家PE机构工作了多年的 Mark开门见山。

聊起这些年的经历，他颇有感触——当年从美国常春藤盟校之一的金融学硕士毕业回国，意气风发，头两年进了上海一家腰部双币投资机构，抱着对一级投资的巨大憧憬入行，用他的话来说，“立志成为幕后搅动风云的大佬”。

但几年过去了，Mark所负责的领域从消费到TMT又转到了先进制造，几乎都投了个遍，但能值得写入履历的项目并没有几个，或者仍在亏着。

曾经，他也想持续向上卷，跳槽到更顶级VC/PE机构，但这两年明显感觉到竞争加剧。整个行业从业者的学历水涨船高，机构收到的实习生简历已经从两财一贸升级到清北牛津剑桥。

卷不赢也躺不平，Mark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现在的市场，看新能源需要工科背景，看医疗需要医药背景，早年generalist主打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和卷出天际的简历形成反差的是，VC/PE行业薪资光环渐渐褪去。甚至，降薪裁员的消息时不时在圈内流传。“愈发觉得性价比很低，奖金和carry只存在大饼里。刚入行的年轻人没资源没经验，只有一把力气。工作时长通常是早八到晚十，每周工作六天，剩下的一天还要随时stand by。” Mark苦笑。

类似经历的大有人在。回想移动互联网时代，当时明星一级投资人普遍几个特点：高学历、海归、硅谷互联网经验重点加分项。彼时美元基金的风投神话层出不穷，因此VC/PE行业是不少海归名校生回国后的首选，尤其是金融背景。

“现在，一级市场‘专精特新’成了主旋律。”相对应的，美元基金沉寂，人民币基金成为市场绝对主角。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投资方向的变化，对投资人的要求也出现了明显的差别：理工科出身，对于产业有较深的理解，最好能自带校友圈和科研成果链接能力——这些，都是商科海归身上所不具备的。

当然，似乎也有例外。“海归在一些要求强制跟投的人民币小基金里依然吃香着呢，家境好，带资进组。”一位猎头朋友打趣道。

一边是海归们失宠，另一边“土博士”正被创投圈疯抢。

“现在甭管是一线大基金还是十八线小机构，投资一线几乎都要理工科博士。”今年春节过后，专注于VC/PE圈的猎头夏琳就接到了十多家投资机构的招聘需求，要求竟出奇一致，都要理工科博士。

甚至以往被视为“天坑专业”的生化环材，也火了起来。一年前新能源火爆的时候，一些VC/PE机构点名高薪招化学博士、材料学博士，“三到五年工作经历，年薪80万起。”

年初，IDG资本就举办了一个线上宣讲会，主要面向在读或毕业三年以内的理工科博士，开放的岗位包括全职或实习投资岗，具体方向涉及新能源、生物医疗、硬科技等。

深创投也亮出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的招聘启事——具体研究方向包括信息科技、生物技术与健康、智能制造、新材料、新能源/节能环保等当前较为热门领域。

而达晨财智则专门设立了一个博士后创新实践基地，已经与多家知名高校达成了博士后联合培养合作协议，为公司硬科技投资进行人才储备。

“投资机构很看重博士的资源圈——正如谁是你的博士导师至关重要，机构招进一个本土博士，可能会链接到他的导师，以及同门校友的优质资源，这些都是潜在项目源。”上海一位VC朋友如是解释。

与此同时，各大VC/PE机构在招聘要求上也会增添了一些“软性要求”。“有的机构要求候选人，既要有技术背景，要懂一点产业，懂一点金融，懂一点法律，懂一点财务，还要懂交流的技巧，会沟通。”一位猎头透露，头部机构对于应聘者的要求正在螺旋式上升，他们招人时不仅会考察产业和金融背景，还包括情商测试。

硬科技当道，纯财务背景的投资人十分头疼：看不懂、找不到、投不进。不止一家财务投资机构感叹：现在光靠钱几乎根本拿不到好项目。

“以前募美元，跟人家讲英文、端红酒杯；现在募人民币、喝白酒，给人家讲招商与返投。”今年这样一则段子在圈内流传起来。

调侃背后，是创投生态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

正如招商资本首席执行官郭健曾在感叹，以往我们接触的LP，需求往往只有一个，就是财富管理型需求，让GP为他们的财富进行升值、增值、保值。但是现在，出资人的需求已经从过去单一的财富管理型的需求转向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引进产业、培育产业的需求。

“正是因为这种需求的变化，对管理人的要求有了非常大的改变，也就是说管理人要适应这种变化。”郭健强调，我们核心的竞争力不再只是投资能力，而是资源整合能力——压力渐渐来到了VC/PE身上。

“现在入行的门槛越来越高。”身边的VC朋友普遍感叹。

“回想起来，最难过的应该就是2018年左右入行的投资人。”某美元基金投资总监分析，这批人被投资人这个风光头衔所吸引，却没赶上移动互联网狂飙的年代。

之前牌桌上的玩家，主要是上个周期移动互联网的获胜者。当投资主题向产业纵深的时候，大家的知识结构就跟不上了。

悄然间，“何去何从”这个现实问题被摆上了桌面。从社交媒体上统计来看，有不少投资人考虑愿意降薪跳槽去国资机构。但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从美元转到人民币基金，基本上也很难适应薪资和汇报机制，工作环境的落差，甲方到乙方的身份转变，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适者生存——这是创投行业一直以来亘古不变的道理。一位知名机构创始合伙人感慨，VC是一个周期性极强的行业，正如2016年大家还喊着资本寒冬，2018年却开始收获IPO盛宴，做投资需要适当屏蔽噪音。

放在历史的长河里来看，当下中国股权投资行业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转折期，如何可持续地生存下去是所有人共同面临的问题。

同样地，如何调整姿势，正在拷问着每一个置身其中的投资人。

（文中徐鸣、夏琳、Mark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