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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特别项目:酒仙桥的历史和记忆

“红霞”特别项目:酒仙桥的历史和记忆

公众号新闻


本文转自:UCCA


2023年10月21日,在798艺术节期间,恰逢酒仙桥地区改造之际,在这极具历史性的时刻,UCCA与798CUBE携手艺术家曹斐共同开启“红霞”特别项目。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签到台,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影小P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观影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影小P。


活动主要呈现艺术家曹斐创作的纪录片《红霞》及《红霞后记》,透过镜头我们看到曹斐围绕“红霞影剧院”展开了多年的广泛调研,她和工作室的伙伴们走遍资料馆,翻阅旧档案,收集文献和老物件,学习中国早期电子科技发展史,走访居住在酒桥社区前738厂、774厂的退休职工,红霞影剧院经理,工人后代,以及关注本地区变迁的城市史学家、建筑师、摄影师等人重建这个消失社区的口述史。深入研究这个社区的兴衰起落,以及红霞所代表的正在消失中的集体生活方式,并挖掘这个地区在现代化与全球化进程中的位置。


曹斐,《红霞》,2019,单频高清影像,

16:9,彩色,有声,56分55秒。

鸣谢:艺术家、维他命艺术空间及Sprüth Magers。


随后我们有幸邀请到艺术家曹斐、酒仙桥居民冯宇非、酒仙桥老居民老张参与映后交流,通过酒仙桥居民的记忆和口述呈现酒仙桥的变化,唤起观众对于酒仙桥共同的城市记忆。


从右至左:酒仙桥老居民老张、艺术家曹斐、酒仙桥居民冯宇非、主持人林立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映后交流,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影小P。




活动主题

“红霞”特别项目


活动地点

UCCA报告厅


活动时间

2023.10.21(周六)15:15-16:30


嘉宾

曹斐、老张、冯宇非





影像信息


曹斐,《红霞》,2019,单频高清影像,

16:9,彩色,有声,56分55秒。

鸣谢:艺术家、维他命艺术空间及Sprüth Magers。


《红霞》

HongXia

2019 | 纪录片 | 曹斐


简介:艺术家曹斐通过“红霞影剧院”,机缘巧合地了解到中国电子工业的荣耀历史,并对时代快速转型与变革对北京酒仙桥地区带来的影响做出了积极的记录与描绘。影片讲述了上世纪50年代在苏联的援助之下,北京东郊代号为774和738的工厂成为新中国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的重要基地,怀着建设新中国电子工业的热情,各地的年轻人尽全力争取到工厂工作,定居在酒仙桥,这直接导致了住房短缺。工厂为解决工人住房问题,参照苏联“赫鲁晓夫”式社区楼房模式建造了工人生活社区。在公有制经济体制下,工厂福利优越、工人业余生活异常丰富,于是催生了如红霞影剧院、红霞舞厅等重要精神娱乐场所。随着八十年代市场经济的洪潮,计划经济体制逐渐没落,在新一轮城市更新号召下,酒仙桥街道的红霞路社区最终将成为人们的“回忆”。艺术家曹斐通过采访居住在酒桥社区前738厂、774厂的退休职工、红霞影剧院经理、工人后代,以及关注本地区变迁的城市史学家、建筑师、摄影师等人重建这个消失社区的口述史。







嘉宾简介



新周刊拍摄肖像,摄影师:sato


曹斐

艺术家


1978年生于广州,是国际知名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与科技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曹斐在电影和装置作品中融合了社会评论、流行美学,参考超现实主义并运用纪录片拍摄手法,反映了当今中国社会正在发生的快速发展变化。其作品曾在多个国际双年展和三年展上展出,近年来她的主要项目包括:纽约MoMA PS1个展(2016年)、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何鸿毅家族基金中国当代艺术计划”(2018)、杜塞尔多夫K21回顾展(2018)、巴黎蓬皮杜中心个展(2019)、伦敦蛇形画廊个展(2020)、北京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办的大型回顾展“曹斐:时代舞台”(2021)、罗马国家21世纪艺术博物馆个展(2021),以及在巴西圣保罗州立当代美术馆举办的个展(2023)。





老张

酒仙桥居民


1961年在酒仙桥出生,幼儿园、小学、中学都在酒仙桥度过。当兵复员后又回到酒仙桥工作了10年。后经历过自己创业和在社团组织的工作。目前已经退休。退休后创建公众号“老张解忧坊”,陆续发表文章,回忆酒仙桥的成长和生活经历。





冯宇非

酒仙桥居民


1978年生于朝阳区酒仙桥十一街坊10楼,电子管厂工人子弟。从小性格顽皮好动,喜欢画画,小学五年习国画,中学三年习素描。遂有“一静一动”多重特质。2007年撰写半自传体故事集《酒仙桥往事》,为配合故事内容,同期开始拍摄酒仙桥照片,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将酒仙桥的建筑、人物记录至今。





映后交流实录


主持人林立:今天非常荣幸邀请到《红霞》的艺术创作者,也是我们的老朋友曹斐老师来到现场。还有两位酒仙桥的居民,一位是冯宇非老师,一位是老张。首先掌声欢迎三位嘉宾上场。 


从右至左:酒仙桥老居民老张、艺术家曹斐、酒仙桥居民冯宇非、主持人林立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映后交流,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姝含。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映后交流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影小P。


非常欢迎三位嘉宾来到UCCA现场,我们和曹老师很熟悉。想了解一下,曹老师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位有代表性的酒仙桥居民?您是怎么找到老张和冯老师的? 


艺术家曹斐:有一个经常做社区研究的学者跟我说过,他说每一个社区都会有一些神奇人物,即便这个社区表面上很难找到历史的痕迹,但是要尽可能地通过各种可能性去找到这样的神奇人物。比如每个社区都会有一个摄影爱好者,也会有一些像老张这样的用文字、文本创作的文艺爱好者。所以我遵循这样的一种方式,通过网络找到了冯宇非的微博,发现他长期拍摄酒仙桥,包括红霞影剧院、酒仙桥老街坊区的日常生活,我们现在看到屏幕上的照片就是冯宇非将近20年的拍摄。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艺术家曹斐现场分享,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姝含。


关于老张,我称为张老师。也是我在网络上看到张老师很多的文章,甚至还有小说。我记得他当时表达过,想把这样的小说变成电影,因为他在这个地区已经生活了非常非常久。酒仙桥的河边,现在是现代化小区,但是那时可能(只)是一个小树林,小树林里面发生过很多的事情。那是对于酒仙桥地区的回忆、爱与恨,还有历史的交织。 


©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说回冯宇非,和冯宇非一起成长的乐队叫做窒息,中国比较先锋的重金属乐队。我发现他的微博(显示他)经常跟这个乐队在一起,再追溯就发现他们是一起成长的。然后发现窒息乐队的一个很重要的MV,也是在大山子这个废墟里拍摄的。这个MV拍摄的2005年、2006年左右,也是我比较常来北京参加798艺术展览的时候。那时候大山子还比较荒,还有建材市场等等。我觉得这种特定的人物,或者说这种典型人物,在一个纪录片,或者在一个社区研究的项目里,是非常关键的。


曹斐,《红霞》,2019,单频高清影像,

16:9,彩色,有声,56分55秒。

鸣谢:艺术家、维他命艺术空间及Sprüth Magers。


主持人林立:谢谢曹老师的分享。我们在影片当中看到了很多的历史脉络,也想问一下张老师和冯老师:第一代酒仙桥居民来自五湖四海,冯老师是生活在70年代末,张老师是生活在60年代初,不知道两位算是第几代酒仙桥居民?每代酒仙桥居民在生活方式上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你们在生活和成长过程当中,有哪些觉得特别好玩的事情? 


酒仙桥居民老张:我是1961年出生的,应该算是酒仙桥的第二代。酒仙桥生、酒仙桥长,甚至在酒仙桥也工作过将近十年。在酒仙桥成长的过程中,对酒仙桥的感知和认知,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因为一开始你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出生,你没有觉得它有什么特殊性。只有你走出去以后,你回过来再看酒仙桥的时候,你才发现它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后来也写了一些文章,也开了一个微博,甚至有些想法,都是源于我走出去了,远看酒仙桥,才看到了酒仙桥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这也使我有兴趣,愿意把它写下去。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酒仙桥老居民老张现场分享,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姝含。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我也是“酒二代”,但是我比张老师可能要小很多,我是70后。我的父亲这一代是外地人,他是山东人。当时在北京南苑农场招工,后来他了解到在北京上东地区工业大发展,要建工厂,可以当工人。后来就来到酒仙桥这里,加入到工厂,他是这种方式进入到酒仙桥地区生活的。母亲是中学毕业,之后就到了酒仙桥的738厂。我是第二代,他们是738厂的职工,我是工厂子弟。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酒仙桥居民冯宇非现场分享,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姝含。


我小时候跟张老师小时候,我们那个年代有一个标签,叫80年代青年,90年代青年,不像现在我们说的90后、80后、00后。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张老师应该属于80年代青年。您在最青春期的时候,就是最蒸蒸日上的时候,经历的是整个中国的80年代,感受的事物都是80年代的东西。我是90年代青年,我觉得我生活在了一个很好的时代。我们小时候能看译制片,可以看好多这种翻译过来的动画片。这些东西对我们成长其实都起到了一个潜移默化的作用,我们可以学到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我后来为什么要长期去拍酒仙桥的照片,这些可能都有一定的关联。 


冯宇非,由冯宇非提供


讲一个有趣的事儿,我小时候上幼儿园。从幼儿园吃完饭以后,我爸骑着自行车给我接回家里,他们大人才会围着桌子吃饭。筒子楼里一个楼道只有一间公共厕所,所以我小时候上大号是在家里,俗称蹲尿盆。家里那时候有黑白电视,十几寸电视一开,我就不闹了。我坐在那儿上厕所,电视里放着动画片,家里人围着桌子吃饭,就是一幅非常生动的80年代生活画面。


冯宇非小时候,由冯宇非提供


主持人林立:特别有画面感,也很有意思。再问一下张老师和冯老师,在你们眼中,你们觉得酒仙桥是什么样的社区?为什么会有738厂、774厂?这个社区的中心在哪里?它和其他社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酒仙桥居民老张:今天我们看到的片子名叫《红霞》,红霞的来历是什么呢?它为什么叫红霞呢?是因为(20世纪)50年代苏联援建738厂的时候,苏联的工厂叫红霞工厂,所以738厂的宿舍就叫红霞路,影院就叫红霞电影院。对我个人而言,我怎么看待酒仙桥?我是对比出来的,因为我们家就是老北京人,在我老家居住的环境和酒仙桥的居住环境是不一样的,生活环境也是不一样的。现在的颐堤港,非常高大上,原来都是农村,广袤的农村,只有酒仙桥像孤岛一样的城市。在当时来说,城市和农村的差别非常大。如果你生活在这里,并不会意识到这种差距,你认为是理所当然。但是如果你离开以后,你才认识到酒仙桥和整个当时的环境都是有很大差距的,应该说酒仙桥地区是要比其他的强得多。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观影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姝含。


现在大量的筒子楼被拆掉了,其实在50年代,筒子楼是非常好的建筑。我昨天写了一篇文章,其中就写到当时共产主义蓝图的画面: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油炸馒头蘸白糖,还有土豆烧牛肉。如果这些都实现,我们基本就实现共产主义了。当时50年代是这样的,那么酒仙桥就接近这个小目标了。酒仙桥的企业职工收入、居住环境,以及为职工提供的各种文化物质各方面服务,在全国都应该说是最好的,这是酒仙桥人当年引以为豪的。因为我国建国后,有156项重点工程。这156项工程分布在全国各地,在酒仙桥地区非常集中,至少有五六个,所以酒仙桥当时在国家建设中的分量是非常重要的。酒仙桥在50年代建成了一个带有社会主义乌托邦色彩的、非常现代化的一个小城。作为居民来说,今天回想这个事情,我们会觉得很幸运。我们生活在酒仙桥,我们很自豪,从小就有一种自豪感。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张老师说的“乌托邦”这个词特别好,虽然我当时小时候不知道乌托邦这个词,但是我生活在这个社区,感觉非常安全,吃穿不愁。小时候我觉得接触的世界,就是酒仙桥给我的感觉,我认为酒仙桥以外的世界,包括更远的地方,全国各地都是这样的。当时我的世界观是这样的,我们生活在这个小的社区里,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里。但是现在我知道了,酒仙桥地区只是中国工业革命的一个缩影,这里有工厂,有人工作的地方,有人生活的地方,有大家娱乐的地方,这是一个缩影,所有的人在这里也有喜怒哀乐,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对于我来说,酒仙桥就是我的根本,我的思考方式,我看待世界的角度,可能从小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形成了。至于这个厂,它们是代号厂。所有的这些厂区是保密工厂,当时生产的是电子管,都带有浓厚的军工色彩。


酒仙桥夜景,由冯宇非提供


艺术家曹斐:两位的经历或者一些业余的创作里,其实也有某种反叛。虽然冯宇非是一种观察式的拍摄,他的拍摄既是生活在酒仙桥里,又有一种跳脱出来的观察。就像我进入这个社区,我们很难拍出这样的照片,因为我们不是酒仙桥人,而且我是个南方人。他一张嘴,他就是本地人。同时他会说很多地方,电影院或者街坊区,或者锅炉厂等等,包括党校,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潜台词。像我们做异地项目,就会有这样的隔阂,他先天性拥有对这个地区的接近性。他的照片,我觉得除了建筑,还有春夏秋冬,还有很多(是在)拍老人。我觉得像他这个年龄,关注退休以后、酒仙桥的荣耀以后,失落的这些老人,在有太阳晒到的地方下象棋。这种如同张老师之前说的,那时候酒仙桥是全国模范,它曾经得到过最高荣誉。冯宇非的照片里,在20世纪90年代甚至2000年后,酒仙桥已经“没落”以后,他有一种人文的关照跟关注,所以我在他的照片里看到某种东西,不能说是反叛。比如他的同伴窒息乐队,他们就是在酒仙桥长大的,排练MV,就是土生土长。我想问一下两位,那为什么这种反身性、反叛性又从这个土地里面长出来?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刚才曹斐老师说到叛逆这个词了,其实从青春期开始,我跟我们这帮发小儿,我们就是特别叛逆的一帮人。那会儿大家听港台四大天王的歌曲,而我们听枪花,听涅槃,听金属乐。有人给我留言,我知道你是当时九二中的太上老君乐队。我们那时候非常叛逆,穿破洞的牛仔裤,在90年代不敢想象。那时候喜欢摇滚乐,干了好多荒唐的事儿。


冯宇非与意气风发的小伙伴,由冯宇非提供


曹斐老师说的另外的一个话题是我为什么拍老人,其实我们小时候生活的酒仙桥社区不是这样的。那个年代有非常多的职工子弟,我们在一起玩,不像现在的孩子玩,可能自己在家就能打发一个下午,几个小朋友,两三个小朋友可以过一个周末。我们那时候就是找朋友玩,七八个、八九个,一定得在一块玩。一是安全,二是有的玩儿,玩儿的游戏基本上必须得人多才能玩起来。例如小马过河、追人、捉迷藏,玩起来就乐此不疲,一玩就分泌多巴胺,都是集体活动。但是现在再回到这个社区里,我见不着任何的年轻人,零星的几个小孩,基本上全是老年人,老年社区。我只能通过拍摄他们,记录现在酒仙桥状态。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我拍照最开始也有一个过程,开始也不敢拿起相机对着人拍,现在脸皮厚了,岁数大了,基本上拿着相机就直接怼脸上。别人被拍最多不高兴,我就说:“抱歉啊,我就是业余爱好,不是记者。”和别人说几句话解释解释,以后大家拍照也可以用这个经验,我觉得挺好使。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酒仙桥居民老张:说到叛逆,我不是一个叛逆者,我是一个从小到大特别老实、特别循规蹈矩的孩子。所以我从上幼儿园就老老实实的,不敢多说。上学当个小班长,上中学也一直特别规矩。我可能从心里有一种叛逆的想法,但是从来没有叛逆的行为。无论是穿衣服,还是与人交往,都是特别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一个小孩,很多人见到我第一印象就是你是特别老实的一个小孩。 


我觉得我的叛逆可能从35岁以后,精神上的一种叛逆,才慢慢地迸发出来。这和我的人生经历,我见多识广,慢慢地走得多了,见得多了有关系。但是这个岁数的叛逆,它就有界限感,就不会像18岁年轻人的叛逆,他们没有界限感。我到35岁以后精神的叛逆,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是来得晚了一点。我认为可能每个人都有叛逆期,或早或晚。从心理学上看,12岁就是一个重要的叛逆期,可能27、28岁又是一个叛逆期。至于我,来得比较晚一点,35、36岁有一个叛逆期。通过叛逆期,可以反思自己。关于人生,实际上是一个思考的过程。 


如果把这个叛逆引申到作为生活在酒仙桥地区的人,其实也是一种反思。为什么酒仙桥变成这样?酒仙桥的人,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这些都有所反思。这种反思既是反思酒仙桥,也是反思我自己。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关于张老师说酒仙桥是一个什么地方?酒仙桥人是什么样的人?在90年代、2000年代,酒仙桥并没有一个很好的口碑,这个地方叫城乡结合部。受两位老师的启发,谈及我为什么拍照片。我在2007年的时候,写了一篇自传体的文章,叫《酒仙桥往事》。文中写的都是我们小时候老街坊里发生的故事,有很多的细节:小时候是什么样,我们吃什么东西,酒仙桥的布局是什么样?酒仙桥的商场在哪?社区在哪?工厂在哪?其中有详细的描述,这里发生了什么奇闻逸事,传说中的某某人干了某某事等等的一系列。以及我的发小,我们在这做了什么荒唐的事,这个是一篇(以)第一人称描写的自传体的文章。 


冯宇非的童年,与发小一起玩耍,由冯宇非提供


后来我需要配图,所以我无数次地到酒仙桥地区拍照片,当时我已经不住在酒仙桥了。酒仙桥其实很大,如果想拿一个镜头聚焦一个内容,它太多了。有人物,有建筑,有不同的区域,有春夏秋冬,有白天夜里,这些都要呈现。那个时候可能我也比较闲,在家里没事了,就去酒仙桥拍些照片。胶片数码都拍,拍着拍着拍习惯了,拍出规律来了,也拍出经验来了。现在大家再看,好像有点内容,主要是因为拍的时间多,积累多,可能呈现的才会有一点儿内容,我花了很多精力在这上面。 


酒仙桥,由冯宇非提供


主持人林立:冯老师刚才也说到,在2007年您就开始写自己的半自传故事集——《酒仙桥往事》,您也说到爱拍照。我很好奇,您说酒仙桥很大,拍多了才知道要拍些什么,那平时您都是到哪些地方去拍照?选择拍照的地方有什么吸引您?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最开始拍照其实漫无目的,今天把车开哪了,停在哪,就从这开始拍起。当时我记得零几年开始拍照,就从几街坊几街坊拍,一共有十二个街坊,挺多的,每个圈先捋一遍。在拍的过程中,很快我就发现,只有十一街坊、四街坊,它的建筑是最有特点的,最能体现当时苏式建筑的美感,也是我拍照最多的地方。其他几个街坊太新了,有后来过度的粉饰,就是又重新刷了一遍墙,那种感觉全都没有了,这是总结出的一个经验。 


酒仙桥十一街坊,由冯宇非提供


酒仙桥四街访,由冯宇非提供


其他我拍照的地点就是红霞影剧院。红霞影剧院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很多印象,只是当时我没有体会出来。那时候老百姓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电影。一到周末就拽着我爸让他带我去看电影,那时候一张电影票是一毛两毛。我自己没钱,就需要靠我爸带着看。因为没钱,只能省钱看电影。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有《少林寺》《神秘的大佛》,很多80年代的老片子。我对《少林寺》印象最深,之前看过一遍《少林寺》,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酒仙桥又重新放映。我又求我爸再带我看一次吧,我爸说你看过了不带了,这回肯定不带你去。我一邻居家的小孩叫陈奇,他爸给他买了一张票,他去看了。我这个急啊,生气,就哭。等电影散场,他回来了,透着门帘跟我说:冯宇非,这回演的《少林寺》跟上回不一样,好看。我的印象特别深,我没看着,他是气我。这是我印象特别深的一个小时候的事情,就是红霞。 


红霞影剧院,由冯宇非提供


90年代,红霞就有游戏厅、台球厅、乒乓球室。许多十七八(岁)的孩子,青春期(精力)旺盛,都在这里聚着,这是一个聚点。社区其他地方没有什么玩的时候,大家就都在这周围晃悠。这就是酒仙桥比较地标性的建筑,也是酒仙桥地区能够留给我们深刻印象的一个地方。 

红霞影剧院内的游戏厅,由冯宇非提供


艺术家曹斐:张老师曾经在你的公众号,也提到了你差点成为红霞影剧院的经理,能不能说说这一段?你年轻的时候在厂里面是文艺骨干,吹小号,纪录片也提及了,你文艺的强项是怎么跟电影院产生联系? 


酒仙桥居民老张:我曾经在738厂工作,红霞电影院是738厂工会的一个俱乐部,它归工会管。我从小就喜欢舞台,喜欢文艺,喜欢音乐,不是一般的喜欢,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但当时也没有培训班,只能跟着大孩子学,跟着别人学,一点点学,东学西学,学得比较杂。学得比较杂的有一个特点,什么都会一点,拉二胡、拉手风琴、吹小号、弹吉他,都学都会。我觉得我挺有音乐天赋的,基本上一学就会。后来我就去当兵,当兵回来以后,有很多的选项,但最后还是回到酒仙桥。其他地方都不想去,就觉得工厂最好,因为毕竟都在这里长大的,工作就到了738厂。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我刚工作,738厂就组织乐队,厂里就找到我,我就参与乐队的活动。一开始我拉小提琴,后来又需要我去吹小号。实际上我吹小号的时间比较长,从上中学就开始吹。我是在部队里学的小提琴,闲着的时候也自学。我玩了大概十年的乐队,后来我就去做营销、销售去了,销售也做了大概十年的时间。 


是工厂的销售,但是销售期间离开了工厂工作。我们的工厂738,又成立了西门子、爱立信、松下等四五个合资企业,我去了爱立信当销售。销售工作结束之后,我们的党委,这个集团的党委书记,考虑我也是738厂团委的干部,希望我回厂里把俱乐部盘活。 


我也非常高兴,这符合我的愿望,我特别希望干这个工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去成。我当时正好也不想在企业工作了,就辞职了。后来自己开了一家文化公司搞演出,搞影视剧拍摄,图书等等。开始做得还可以,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也赔了很多钱。 


红霞影剧院,由冯宇非提供


这里边涉及一个问题,和酒仙桥人的性格有关系。就是我刚才讲人要反思,你去闯荡世界的时候要有足够强大的心理,要有足够的经受挫折的能力。这方面由于酒仙桥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比较富裕的、比较幸福的环境里,普遍不具备这种能力。不单是我一个人,和好多人接触过后了解到他们也在90年代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放弃了原来的工作,试图自己创业,但是基本都失败了。那为什么失败呢?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我觉得当你没有经历过更多的挫折和苦难的时候,你看到别人的成功,会以为很简单,你也去做,可当做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根本就不行。不行在哪儿?不是我们能力不行,也不是我们水平不行,是我们在经受挫折和失败的时候那种毅力不行。我们看现在很多成功的人士,他们的童年都有一段非常曲折的经历,甚至是比较痛苦的人生,他在面对所有苦难和挫折的时候会应付得非常自如。而我们往往顺利的时候洋洋得意,一旦遇到了困难就束手无策,甚至很轻易地就放弃了。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主持人林立:刚才听三位老师的分享,谈到了叛逆、酒仙桥文化的记忆、红霞影剧院和两位老师生活的关联。想问一下冯老师,听说您小学学了五年国画,中学学了三年素描,这些兴趣爱好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我是80年代在小学学的国画,都是当时学校的老师举办的课外学习班,不像现在要在外面花钱去报班。中学时因为家长看我有点绘画的天赋,就在朝阳区红庙的青少年活动中心帮我报了一个素描班。这两个时期的训练对我的审美非常有帮助,这是核心的底层逻辑。通过这些东西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这是对人最核心的一个训练。你知道怎么去看待绘画的高与低,包括明暗对比,透视关系等等这一系列的细节都是在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当再举起相机通过取景框去看待酒仙桥的时候,你知道应该截取哪个方块,这个对我来说是最大的一个收获。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主持人林立:我们从《红霞》中看到曹老师采访了很多人,非常详实,角度也很多元,想问一下曹老师在您和两位老师采访的过程当中,一般都是在哪里见面。他们有没有带您走一走酒仙桥比较与众不同的地方,吃一些酒仙桥的特色小吃,或者介绍一些片子当中没有出现的有趣的人给您认识? 


艺术家曹斐:由于整个片子涉及的人员很多,因此采访时我的学生还有助手也会参与。采访冯老师那两次我刚好在国外,但对他记忆很深刻。冯老师用口述的形式描述了记忆中的场景,采访他的学生根据口述绘制了一幅他记忆中的地图,我觉得很有趣。构建一个已经消失了的社区历史的时候,其实口述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也许会存在记忆跟地图地理空间模糊、错位的部分,但是我觉得记忆地图的不确定性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它可能在回忆或者在现实的生长过程中也被再次模糊了,获取这样的一个地图是很有价值的。而张老师的回忆包括他小说里提到的小树林等,也让我们在创作过程中恢复一种情境。当经过这个地方,你会想起他描述的小树林,曾经的人、曾经的事,树林里面存在的可爱的人或物。你会多了一个维度,往日情境会时不时重现在你的视觉里面。包括冯老师刚才说父亲怎么带他去看电影这些桥段,其实也有体现在后来围绕着红霞项目创作的那个作品里,虽然没有溜进去电影院,但是这种描述也成为了电影中比较关键的线索。 


其实我觉得冯宇非如果年轻的时候有这个选择的话,(按照)他的特质去做艺术家也挺好的,这种反思性、叛逆性作为一个艺术家是用得上的。那么目前没有艺术家这样一个身份,为什么要反复拍一个地标,我想问一下你是纯粹从情感上去记录,还是说也是为这个可能消失的社区提前做一些记录?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映后交流,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影小P。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2003年感觉酒仙桥太老了要拆,应该拍些照片做记录,之后就付诸行动。后来在书中学习到一句话叫“细节中藏着魔鬼”。就是说你要拍一个地方,不是今天拍完就结束了,要无数次地去观察它的细节,看看能不能在这个细节当中发现一些打动人的东西。这可能是驱动我无数次来红霞拍照的动力。另一个原因是不同的人面对红霞建筑会产生不一样的感受,在小红书账号里有粉丝给我留言说“跟红霞对面等公交车是一种绝无仅有的体验,你会等到公交爱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一点儿都不会着急。”我觉得(说得)特别好,这说明什么呢?我想他的意思是美好的建筑可以治愈焦虑。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有年代感的建筑的魔力,这是我看到他的留言所受到的启发。 


红霞影剧院,由冯宇非提供


艺术家曹斐:如果说冯宇非是从图像学的角度做一个酒仙桥地区近20年的视觉文献,那么张老师一直坚持写作,从文字的角度呈现酒仙桥的历史性我觉得也是非常有价值的。从项目的研究角度看,我觉得非常重要。那么倘若未来这个社区消失了,你的文字描述又会怎样变化?未来由于改建带来的街坊间的离散对于你继续通过公众号关注酒仙桥的变迁方面,你有没有进行过展望?未来跟今天将是什么样的关系?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酒仙桥居民老张:您提了一个特别好的问题,最开始这就是一种“自嗨”,想通过回忆去揭示它背后更多的东西,后来我找到了这个东西并给它命名叫“街坊文化”。街坊文化和胡同文化不一样,它和乡间的村民文化也不一样,它完全是一种独立的,有自己特点的一种文化现象,这种文化现象背后唯一的指向就是酒仙桥的人。这些人的特点我也总结了一下:第一,五湖四海;酒仙桥的人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第二,南腔北调;现在可能不明显,我们小的时候在酒仙桥耳边响的都是来自不同地区、不同人的南腔北调,方言味儿特别浓,所以南腔北调是酒仙桥街坊文化的又一个特点。第三个特点就是互相帮助;酒仙桥人街坊邻里之间的互相帮助。把这几样总结出来,最后会获得另外一个更深刻的东西,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善”与“诚信”,一个人的善或者恶当然有教育背景的原因,有传统的原因,有社会的原因,也一定有他所处的社区环境和经济环境的原因。刚才我讲到说“这家人不是那么太能算计”“不是特别有城府”都是和酒仙桥相对的,和比较富裕的生活有很大的关系,包括吃苦耐劳的精神等。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即便是酒仙桥的这些老房子都拆掉了,这些人都四散了,但是街坊文化依然会沉淀下来。这种街坊文化是怎么产生的?它和当年的社会主义乌托邦有什么关系?它的那种集体主义、社团的精神又是如何凝聚在一起的?越研究它越深。所以酒仙桥的这种街坊文化是从50年代起就形成的一种社会现象,我觉得它是非常非常值得去挖掘的。我们用官话讲叫精神文明,实际上是对人的善的一种挖掘,这种善的东西会在代际之间相互影响,它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建筑或者一个回忆,一篇文章,一张照片儿能够简单诠释的。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主持人林立:就借着刚才张老师说的街坊文化,想问一下您今年七月写了一篇文章叫做《J骨头的酒仙桥人》里面说到了“酒仙桥不深奥,不过您先把邻居的‘街坊’和小区的‘街坊’读正确了,再来了解酒仙桥。”这个阅读量非常高,有2.7万。对于很多人来说,其实都不太了解这两个“街坊”到底有什么区别,可否请您来给我们说一说。 


酒仙桥居民老张:从语言上来说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酒仙桥人一句话就能听出来。我先说第一个,比如说“大山子”,酒仙桥人管这叫“大山(shān)子”,但是酒仙桥边上村庄的村民叫“大山(shàn)子”,它的重心在“山”上。回过头来说酒仙桥很有趣,他的小区不叫什么小区,叫街坊(fáng)。我们也了解南方很多地方都叫“街坊(fáng)”,但北京绝对没有,除了酒仙桥的小区外就是在翠微路有几栋房子叫街坊。所以你要区分酒仙桥人读“街坊(fang)”和“街坊(fáng)”,它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小区的名称,一个是邻里。说小区的时候坊是重音。当作邻里的时候,街就是重音,坊就是一带而过。这就是口传心授的,大家都这么认为。所以酒仙桥读“街坊(fang)”和“街坊(fáng)”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主持人林立:原来多音字藏着不同的文化,很有趣,我们也学习了。刚才我们聊了很多,接下来把时间留给场下的观众。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映后交流,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影小P。


观众1:我想接着刚才这个问题聊一下,通过一部电影我认识到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受电影取景影响他们来北京第一件事儿就是跑到11街坊去打卡,那里变成了一个热门的景点。由于家庭的关系,我对胡同和社区这两类居住环境都稍微了解一些,我发现北京城市形象塑造中,市民的居住区在影视作品里面反映的其实不是很多,因此我觉得像你们做这种影像的记录是非常有意义的,给后代留下北京多元立体的形象。因为很多人一提到北京,了解的就是胡同、SOHO,它是一个很古老也很现代的城市,但中间是被割裂的。尤其是20世纪现代化过程中这段历史,如果我们不去记录不去研究,这个多元的身份就会慢慢失去,未来大家对北京就会有刻板的印象。他们不会知道我们还有单位大院、部委大院、工厂大院,不会知道原来北京还有这么一个群体,有着这样的居住环境,这些都是非常多元且立体化的。这种记录、北京在某一个历史时期特殊的环境,是我对你们所做的这个工作特别感兴趣的一个原因。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提问,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谢谢你把我拍照这件事儿给拔高了,一会儿散会以后我会接着去拍的。 


观众2:三位老师好,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的个人背景,我也是一个酒仙桥土著,出生在八十年代末,算辈分的话应该是“酒三代”。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五十年代来到酒仙桥做建设的产业工人。像刚才提到的特别带有标志性的11街坊、4街坊我小时候都住过,上了大学之后才离开的。今年一个特殊的变动,我把家又搬回到了酒仙桥,工作也换了回来。目前在《读库》做编辑,办公地点就在恒通商务园。它是由一个老厂区改建而来,我相当于回到了爷爷奶奶、爸爸都工作过的地方工作,我觉得这是一种机缘巧合。因此今年就开始尝试去写一些记忆当中的酒仙桥的细节,原来我一直以为它是一个会被大家遗忘的厂区,但写完之后开始和很多人建立起奇妙的连接,包括冯老师。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提问,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平时我会开玩笑说我很难说自己是一个故乡是北京的北京人,因为北京太大了,但是我一定会说我的故乡是酒仙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然后我想探讨一个公共性话题,刚才纪录片里也谈到了。酒仙桥这个地方,虽说它可能很多年来大的样貌没有发生变化,但其实一直在发生细微的改变,很多老的建筑、老的空间都在消失。我觉得在历史进程中这些公共建筑的消失是很可惜的,包括红霞影剧院。我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通过某种方式尝试把它留下来,把它纳入到一个城市更新的进程当中,把它变成一个公共性的建筑。让它不仅是红霞影院,可能未来会变成一个展览馆、一个艺术剧院,或者变成一个别的公共空间,用一种商业运营的方式完成自我造血,真正地生存下去的同时又保留一点历史建筑的风貌。这个可能在国外是一项很成熟的工作。包括之前在纽约见到的一个朋友聊过,他说他的博士论文就想写关于酒仙桥的一些建筑保留的情况,他说其实有些建筑未来如果能改造成一种现在流行的长租公寓、青年旅社都是一种很好的选择。这两年我们城市中心可能更多聚焦在一些厂区的改造,包括798,但是对于散落的像酒仙桥红霞影院或者是老旧的生活建筑的改造关注度不太高。也可能我想得很美好,但真实改造下来发现它在市场经济环境中行不通,所以我想抛出这种可能性跟各位来探讨一下。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酒仙桥居民老张:首先,我认为酒仙桥最有保留价值的就是电子影院,其实红霞电影院从建筑美学上来说它没有什么太多特点,它是70年代由一个老旧的电影院改建而成的,是一个标志物而已。如果仅从建筑上来说,电子影院是非常非常好的。我在中山的时候了解到他们要将一个村子改成一个公园,按理说这个村子肯定全都被拆掉了,但是在改造的时候特意把这个村子村民家中的几面墙留了下来,还有造船厂的一个茅以及非常小的一个码头,它们和公园融为一体。当你看到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过去它是什么,但是走进去就会发现造船厂那边肯定是个民居,它把抽象性的(元素)保留了下来,和现有的公园融为一体。 


红霞影剧院,由冯宇非提供


那酒仙桥的房子如果不能整栋的留下来的话,留下一堵墙可不可以?“把门牌牌匾留下来可以不可以”,就是每栋楼标注的几街坊几楼那个铁的牌匾,很多酒仙桥人都有这个愿望。也许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方向。 


观众3:我也是一个酒仙桥人,70后,4街坊9楼出生的,父母都是798工人。刚才影片里看到父母辈的经历,感觉很亲切,我记得当时有大烟囱这个地方应该叫做1车间,798-1车间,我的父亲就在那里工作了40多年,因此我对小时候背着一把钥匙到食堂去吃饭的场景记忆犹新,对酒仙桥充满了回忆。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提问,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刚才说到电影院,对酒仙桥地区进行历史回溯应该有三个电影院,刚才张老师说到了两个,除了红霞和电子剧场外还有高速下面的友谊俱乐部,这几个电影院都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刚才冯老师说到了《少林寺》这部影片,我对红霞印象最深的应该是《侠女十三妹》,它是在我的记忆中唯一一部3D电影,将电影带入到一个新的时代。当时是纸片眼镜,用双眼错位的方式去拍,看到的画面就是立体的。我记得当时买票的人挤得水泄不通,我是扒着别人的腰缝买到的票,那是我对红霞最深的记忆。但我更想说红霞可能只是一个切入点,它更多的是一代酒仙桥人的记忆。刚才说到了筒子楼,所谓鸽子窝,用以前的话说就是一个小通道进去有五户人家,这几家对我来说就是我童年的记忆。大家可能没有在这生活过,这五户居民通常是两家一个小厨房,三家一个大厨房,一个公共厕所,我们小时候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但是我觉得大家聊了半天,可能忽略了它的社交属性。因为80年代的时候还没有通天然气,在我们生活的记忆里,苏式老楼很多时候更像一个北京的大杂院,那种所谓的胡同生活和大家庭生活的文化就是这种老式房子带来的社交属性,也是被我们忽略的一点。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说到项目改造,我基本上每周都要过去看一眼酒仙桥,感觉毕竟是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地方。现在直接看到拍摄的影像也能够让我记忆中有一种被唤醒的东西,这一点很重要。我觉得当下信息量太多了,我怕我忘了。可能更多有一种恐惧感,我怕慢慢地会被一些新的地标,新的东西把自己的记忆覆盖。而且我想找到童年的小伙伴,我想叫出他的名字,我不希望在我们慢慢变老以后被一些新的文化和新的东西覆盖掉旧的记忆。 


看完刚才的纪录片以后,我想到了前段时间看过陈凯歌老师拍的《十分钟,年华老去》里的《百花深处》,影片中十分钟年华老去的过程我觉得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处。刚才几位老师说要把旧的东西留下来,一分为二地看,留下的意义就是它的精神文化,但留下来以后要为了做什么我觉得其实也不一定。但是作为我们这一代人曾经生长的地方,能够让自己的记忆再次被唤醒,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担心有一天我的记忆会随着这些建筑一起逝去,这样我这一辈子就像没有来过似的。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留下一些记忆里的东西,希望这种文化能够传承下去,它并非一定是实体的,《红霞》这个片子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帮助。


红霞影剧院,由冯宇非提供


刚刚在片子中我看到很多街景画面,许多建筑都是2000年以后修建的,这些并不是酒仙桥原来的文化,酒仙桥的文化是很规规矩矩、正正方方的,没有往外接触那么多,大家都是在这种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看完这个片子以后,我可能更多的是希望这种文化能够再继续保留下去。谢谢! 


观众4:我想问一下曹老师,您是广东人,为什么会对酒仙桥地区的历史、文化和集体记忆感兴趣,并且用影像的方式记录下来?第二个问题是我从小生活在廊坊附近的工人区,我父亲从事劳务派遣工作。这个区域是由工厂招聘的临时工和长期工集结形成的,在学了电影之后我想用影像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但是在用相机对准他们的过程中,我觉得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我有一种严肃感,我不知道把他们这种生活状态和生活范围拍下来是给谁看?其次拍摄的过程中当镜头对准被采访者时,那些生活中习以为常的小事亦成为一种严肃。当我举起相机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我想问一下曹老师有没有什么建议。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提问,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艺术家曹斐:第一个问题,我也想听一下两位老师怎么看待一个南方人去接触这个项目? 


酒仙桥居民老张:我想首先肯定酒仙桥这个地区对你有震慑,你能够感受到这种与众不同,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另外一个,在这些建筑的背后,它是隐藏着美的。不论是建筑上的美还是结构上的美,一定会有吸引你的地方。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我觉得会不会是曹老师在这儿待着没什么事,发现酒仙桥这个地方很有趣儿,就做了这样一个项目,我最开始就是这样的感觉。 


酒仙桥,由冯宇非提供


艺术家曹斐:这可能是我的一种工作方法,我关注的题材是特定的人群、特定的社群或者特定的区域。比如说早期的项目,像三元里是广州一个城中村的地区,有很多外来人群聚集,无论在历史层面还是在现代化进程的过程中,都是发生过很激烈变动的一个区域。所以我早期的创作以及在我的创作生涯里会对这样区域性的地方感兴趣。包括工厂也是一个围合起来的车间,里面的工人也具备这样特殊的工作属性。当时聚焦在珠三角地区,中国作为世界工厂,正值经济蓬勃发达的时期。工人实行三班倒的工作方式,我想要通过艺术的方式将他们在我国进入到国际化的过程中组成的车间状况呈现出来。 


所以当我在初次接触到红霞影剧院的时候,真的仅仅是这个单体建筑本身的魅力吸引了我,第一眼就有点像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一次见到它是2011年,当我要走向它把它作为项目的时候,就是2015年了,2019年完成影片,最近改造也在跟进。所以我觉得这就是缘分,一个来自北大的学者也浓缩为“这个电影院在召唤你”。就是说如果我是一个创作工作者,那可能这个影院如果有它的主体性的话,它也在物色一个人把它的故事讲完。我觉得以这样的方式理解也非常合理。 


红霞影剧院,由冯宇非提供


说到你自己的创作,我给你的建议是不用考虑太多,不要设置太多的障碍,比如说纪录片工作者你拿起机器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一种剥削或者一种消费,即使你父亲承担一个包工头的角色,你也可以拿起相机去对准他们。从我的创作讲,我觉得可能有时候会感性带动着理性去推进项目,比如先看到这个建筑时感性地被它吸引,后面的行动是一种理性的规划,所以我觉得你可能要超越一下这种限制性。 


我们要不要看看冯老师最近发布在小红书里面的小短片? 


酒仙桥居民,由冯宇非提供


酒仙桥居民冯宇非:播放之前我先说几句,真诚感谢所有今天到场的观众,因为这些东西说白了都非常个人化,非常感谢你们宝贵的时间。感谢UCCA的工作人员,感谢我的发小寇征宇、刘铮、谷强、宋杰、焦健、郭大鹏、袁鑫,我们小时候在酒仙桥做了很多荒唐的事儿,留下很多非常美好的回忆,这些东西也是我去拍照的动力,我无数次走到酒仙桥中间找我儿时的记忆。我想其实每个人做一些事儿都需要这种动力,它们可能都来自儿时的美好记忆。谢谢田野——酒仙桥这个美丽的小姑娘,我之所以现在还能进去拍一些照片展示给你们看,是在她的帮助下进到改造现场的。最后就不得不提曹斐了,我们俩既熟悉又陌生,2015年开始认识,说陌生是因为我们甚至都没有互相关心过私生活,说熟悉是因为我们俩是同龄人,一个广东人不远万里来到北京,来拍摄我们小时候经历的场景,这是什么样的体验?我拍了好几万张照片,如果没有曹斐这个项目,它们就只能是停留在我硬盘中的比特数字代码,但是曹斐让我的照片升华了,感谢曹斐。 


“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影小P。


艺术家曹斐:我最后也感谢UCCA,适逢红霞改造迁移又能来到UCCA回溯“红霞”这个项目,非常感谢。感谢冯宇非,感谢张老师,很希望你的小说能出版,如果将来需要什么帮助,也可以跟我们大家说。 


主持人林立:今天的活动,非常有意义,也很感谢曹老师给我们带来这么棒的“红霞”项目,让我们有机会通过影像体会社会的变迁和人物的弧光。也谢谢冯老师和张老师精彩的分享,让我们对酒仙桥、对红霞社区、红霞影剧院都有了更多了解和深刻印象。

 

观众在“红霞”特别项目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10月21日,摄影:周妹含。


今天的活动虽然结束了,但大家可以持续关注曹老师的艺术创作,有时间也别忘了去酒仙桥多去走走看看,打个卡。

 

最后,再次感谢三位嘉宾,感谢大家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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