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奶茶，这些食物也真的会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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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MARTA ZARASKA

翻译 | 魏书豪

审校 | 冬鸢

如果可以选择，大多数大鼠会选择摄入糖而非可卡因。它们对碳水化合物的渴望，可以让它们在陷入无法摄入糖类的绝望中时，选择自我实施电击（self-administer electric shocks）来消耗糖分。而大鼠并不是个例，人类也会做类似的事情。做过减肥手术的人有时会继续吃过量超加工食品（由面粉、糖、黄油等制成的食物），即使他们清楚，这意味着他们随后将可能面临持续的呕吐和腹泻。最近的研究显示，日常摄入超加工食品会重塑大脑的奖赏回路（reward circuits），使人对美味佳肴的渴望就像瘾君子对可卡因的渴望一样。这促使一些研究人员思考，薯条或饼干等产品是否会引发类似于毒品或酒精的成瘾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结论。关于这些食物是否真的会让人上瘾，科学家仍在争论之中。超加工食品或许会引发强迫性行为，增强人的摄食欲望，但它们真的会起到改变情绪的作用吗（定义成瘾的另一个参考标准）？

由于我们会摄入多种食物，影响因素复杂，我们很难讲清这些问题的答案。食物中没有哪种阿片类物质会诱发食物成瘾。但支持食物成瘾观点的人认为，如果碳水化合物和脂肪以不正常的大剂量混合在一起，就会形成一个快速的营养“输送系统”（delivery system），从而对大脑的奖励系统产生类似于可卡因或尼古丁产生的生理影响。

为了检验该“输送系统”对人实际行为的影响，研究人员开发了一种测量方法来检验超加工食品对人类的强大吸引力。2009年，“耶鲁食物成瘾量表”（Yale Food Addiction Scale）问世。它用于评估一个人的行为是否表现出将薯条、奶昔和其他美味食物归为成瘾物质的模式。

2022年，基于这种量表得到的荟萃分析表明，20%的成年人会对食物上瘾。这一群体的人会绞尽脑汁得到自己最喜欢的食物，经常吃到身体不适。他们体会过戒断反应，但无法戒掉这些食物。尽管知道有不良后果（无法进行正常的日常生活和社交活动），他们还是继续原有的饮食习惯。这些都是耶鲁食物成瘾量表所采用的认定标准，该量表改编自用于衡量患者物质使用障碍（substance use disorders）的量表。食物成瘾与肥胖症的定义不同，且许多食物成瘾者都保持着正常的体重（这令人惊讶）。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卡里隆医学院（Virginia Tech Carilion）弗拉林生物医学研究所的神经科学家亚历山德拉·迪费利切安东尼奥(Alexandra DiFeliceantonio)说，食物成瘾可以算做暴食症的近亲。两者都会导致人们缺乏对食物摄入的控制，但物质使用障碍的定义还包括渴望、戒断症状和不顾后果的持续使用。

这项研究的反对者认为，你不可能对生活中的必需品上瘾。科学已经确定香烟中的尼古丁和酒类中的乙醇是成瘾物质，但在食物中却没有明确对等的成瘾物质。德国杜伊斯堡-埃森大学(University of Duisburg-Essen)的精神病学家约翰内斯·黑贝布兰德（Johannes Hebebrand）说：“很难证明食物中的这些营养物质会直接导致上瘾。”

然而，美国密歇根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的临床心理学家阿什莉·吉尔哈特（Ashley Gearhardt）认为，超加工食品与我们祖先食用的食物大不相同。她说：“自然界中并不存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含量相等的食物，这是食品科学家在实验室设计的东西。当你打开超加工食物的食品包装时，你会获得某种特定的视觉感受，在嘴里有特定的味觉，会闻到特定的气味。”例如，2021年的一项研究表明，暴食症患者只会过度食用超加工食品。“但不会对豆子失去控制，”吉尔哈特说。

研究人员对老鼠的早期研究表明，蔗糖能使动物上瘾。美国西奈山伊坎医学院（Icahn School of Medicine at Mount Sinai）的神经科学家妮科尔·阿韦纳（Nicole Avena）说：“它们越吃越想要，每天都会表现出渴望蔗糖的行为，”许多天然食物（从香蕉到甜菜）中都含糖。然而，正如阿韦纳所说，这一切都与食物成分的组成有关。“一块水果基于它的纤维素含量，会对应含有适量的糖。此外，水果还含有其他营养物质，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或减轻其中的糖对我们大脑的影响。”

科学家认为，关键问题在于食品中致瘾物质的剂量和摄食速度。例如，大多数人不会喝纯乙醇，却选择葡萄酒或啤酒——其中只含有少量的成瘾物质(多数啤酒90%以上的成分是水)。同样，很少有人会给自己直接一勺一勺地喂蔗糖。自然界中的尼古丁也与其他成分混合，并且含量恰到好处。尼古丁天然存在于茄子和西红柿中，但你不会因为爱吃蔬菜而上瘾。

糖和脂肪通常同时出现在超加工食品中，这样的组合会更容易让人上瘾。2018年，迪费利切安东尼奥和她的同事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与只含脂肪或只含碳水化合物的同等热量的食物相比，同时含有这两种成分的食物会更容易激活纹状体（大脑奖励中心的一部分，与成瘾有关）。

她说，药物成瘾的特征之一是大脑奖赏区释放多巴胺。2023年的一项研究揭示了脂肪和糖在诱导多巴胺释放的潜力。科学家们使用PET（正电子发射层成像）观察了一小群志愿者，结果显示，沉迷于奶昔会导致健康人大量释放多巴胺，释放量大约是服用苯丙胺(一种高度成瘾的兴奋剂)的三分之一。

然而，超加工食品的成瘾性可能不仅仅与多巴胺有关。2023年的一项研究揭示了大麻素受体2 （CB2）使研究对象对某些食物上瘾的重要作用(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因为实验对象是小鼠，所以研究者使用了巧克力味的颗粒)。研究显示，大脑中缺乏这些受体的啮齿动物不仅不太可能对可卡因或酒精上瘾，而且也不太可能对食物上瘾——这一发现可能为暴食症的治疗开辟了新途径。

对减肥药的研究进一步表明，暴食症和物质滥用可能源于相同的大脑过程。司美格鲁肽（Semaglutide，美国销售品名为Ozempic和Wegovy）通过模拟能够增加胰岛素分泌的胃肠激素胰高血糖素样肽-1 (GLP-1)来诱导减肥，可能会帮助到那些与各种成瘾问题斗争的人。例如，动物实验表明，该药物可以减少身体对可卡因和阿片类药物的依赖。“该结果支持了‘食物和药物在许多情况下可以作用于相同的大脑过程’的论点，”阿韦纳说。

更重要的是，在2023年，研究人员通过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研究发现，非法药物和加工食品都能使大脑的相同奖励区域兴奋。当研究人员给吸毒者看可卡因的照片，或者给健康人看甜甜圈的照片时，两组人大脑中相同的区域（从腹侧纹状体、杏仁核到小脑）都兴奋起来。志愿者报告的渴望越强烈，他们的神经反应也越强烈。

戒断症状是成瘾的另一个典型特征，似乎也与超加工食品有关。虽然不太可能有人因为戒掉饼干而浑身颤抖，但试图限制孩子喝含糖饮料的父母反馈说，他们的孩子出现了头痛、易怒和社交退缩等症状。同样，当青少年被要求在三天内停止饮用大量苏打水后，他们抱怨说，自己的行动力和注意力都下降了，还伴随着头痛。

“食物成瘾”观点的反对者指出，像汉堡这样的零食是不会诱发人出现服用阿片类药物或酒精时“嗑嗨了”的状态。“这种情况在所有食物上瘾的案例中是没有出现过的，”黑贝布兰德说。吉尔哈特不相信这个观点。“如果根据这个判断标准，香烟也不算有成瘾性了，对吗？因为你可以边抽烟边开车，也可以边抽烟边照看你的孩子。”研究表明，巧克力确实有促进精神活力的作用，可以引发快感，至少与给吸烟者静脉注射尼古丁的效果一样。

2022年，吉尔哈特和迪费利切安东尼奥在《成瘾》（Addiction）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认为依据美国卫生局于1988年发布的一份关于烟草产品的报告，超加工食品应该被归类为成瘾食品。这份报告概述了香烟成瘾性背后的科学证据，包括它们对精神的影响和诱发强迫性使用的可能性。科学家们认为，类似的证据已经出现在超加工食品中。吉尔哈特说：“如果我们把同样的标准应用到这类特定的食物上，它符合每一项标准。”

然而，黑贝布兰德担心，急于将某些食物归类为成瘾食品可能会让制糖业轻易逃脱责任。他说：“他们（制糖业）永远可以说，‘这是一个争议话题，我们无法确定这个问题是否存在。’”制糖业已经资助了一项否认糖瘾存在的研究，吉尔哈特认为，该研究可能在照搬“烟草业的剧本”演戏而已。毕竟，尼古丁曾经也一度不是明确的成瘾候选物：它缺乏显著的精神改变作用，而且含量很少，况且研究人员也不知道成瘾剂量。结果，在烟草业的“帮助”下，烟草的成瘾性被否认了几十年。至于超加工食品对健康的有害影响，2021年的一项荟萃分析显示，这类产品将人们的死亡风险提高了25%。吉尔哈特认为，在有保证的情况下，与其坐视不管，不如冒险把它们归类为成瘾食品。“我们又遇到了与香烟一样的境遇，”她说。

原文链接：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food-can-be-literally-addictive-new-evidence-sugge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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