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国统计年鉴2023》数据显示，我国2022年办理结婚登记的人数为683.5万对，比上年同比下降10.6％。而2022年全国办理离婚手续的人数为287.9万对，比上年增长1.4%。如今，结婚的人越来越少，离婚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说相爱容易，相处很难，似乎可以解释离婚越来越普遍的原因。
在大家对婚姻制度逐渐失去信心的当下，我们找到了一位婚姻辅导师，她的工作是对想要离婚的夫妻进行调解，试图从那些即将分崩离析的关系背后，发现人的另一面。
以下是来自婚姻辅导师Wendy的讲述。
我每天会见4到5对夫妻，这样的数字是众多有离婚需求的人们中的一小部分，现实是许多想离婚的人并没有机会接受辅导。接受婚姻辅导和看心理医生同理，有些人来一次就调解好了，有些人调解好了过段时间，又过不下去了，就来二次调解。而不同于心理咨询的是，婚姻涉及两个人，双方对待离婚和调解的意愿会有不一致的情况。在面对离婚时，男女的态度也会不同。在我接触的夫妻中，更多的情况是男方不愿离婚。而女性更情绪化，当她认定想要离婚时，通常不想挽回。虽然离婚对于双方来说被动的选择，毕竟没有人在结婚时想到会离婚，但如果有一方想挽救时，就是更愿意来做辅导的一方。因为有爱，大家选择走进婚姻。而当爱没了，常见的矛盾点就出现了。在婚姻咨询的过程中，常见的导致离婚的原因有：婆媳矛盾、性格不合、经济问题、外遇和家庭琐事等。我觉得最难调解的，是那些说不上来具体矛盾，只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过不下去的情况。这就好像去看医生，只知道身体不舒服但说不上来哪里疼的感觉。而有些人在面对生活里的小矛盾时是逃避的态度，会拒绝沟通，也不想解决问题。而这样的家庭琐事往往也是导致离婚的最大原因。虽然这些原因看起来不同，但仔细分析下来是互相有关联的，比如婆媳矛盾也是在家庭琐事中产生的。当矛盾产生之后，我的责任是在双方的叙述中了解每个人的性格，比如自恋型人格、强迫型人格等，因为不同性格的人会对事情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也能进行相应的辅导。每个人的沟通方式、行为模式、思维模式、和人格特征等这些都是影响亲密关系的要素。婚姻里的不忠，已经成了当代人需要面对的普遍问题，我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曾经来访的一对夫妻，男方是技术人员，女方在房地产公司做销售。矛盾点在于女方觉得丈夫有外遇，而男方也发现妻子和同事有暧昧关系。再分析，发现他们和其他夫妻还有换妻行为。我初听到时很震惊，也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后来发现丈夫从小是一个留守儿童，自身缺乏爱和安全感，也导致他很容易爱上别人，但也爱不长久。还有一个案例，也是因为外遇而想离婚。来访时妻子拿出了一沓保证书，原来丈夫每次被发现有外遇，妻子都会让他写一封，已经写了十几封了。在这个案例中，妻子作为被出轨的那一方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在要求丈夫写下保证书时，丈夫感受到的是被控制，进而产生想要挣脱控制的逆反心理，也导致了一次次写保证书还一次次出轨，爱在这样的关系里就不复存在了。这种情况妻子也很无助，我会把出轨的一方比喻成叛逆的孩子，当一个孩子叛逆的时候，原因大概率和他/她的父母的掌控有关。当我这样讲时妻子才明白，原来每次要求对方写保证书时自己都是高高在上的，并没有平等尊重地看待对方。在缓和夫妻关系时，调整自己的心态很重要，要彼此放正自己在关系里的姿态，在关系中找到平等和尊重。这样听起来，好像是在让没有犯错误的一方调整自己。许多人来找到我，都是理直气壮地抱着“他/她出轨了”的心态而来，我发现这样的夫妻关系中往往会有强势的一方，而强势背后往往内心是脆弱的。原生家庭也是在两性关系中一直被提及的。比如有的女性经历了自己父亲的出轨，会产生“男的都有可能出轨”的概念。当妻子在结婚前和丈夫说一定不能出轨时，其实信任已经不存在了，这样贴标签式的概念是不利于关系良性发展的。也有人在原生家庭中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她把安全感寄托在伴侣身上，时时抓住对方不放，把对方拴住后也很容易导致婚姻出现问题。在婚姻调解的过程中，真正能感化一个人的不是指出对方的问题，而是理解他/她的软弱和痛苦。只有被看到心中的创伤时才人能放下伪装，进而希望得到关心和爱。这时候才能敞开心扉地倾诉和交流，当出轨那一方感受到被理解而不是谴责之后，他/她的心态就会改变，那个叛逆的孩子就不那么叛逆了。而当被出轨或强势的那一方也不再那么强势后，夫妻关系就会缓和很多。婚姻问题多数情况下是双方酝酿出来的，真正要去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从心理学的角度切入。有的人的创伤不深可能聊一次就可以缓和，有的人的创伤很深，我就会建议他/她去做心理咨询。在来访者中，约有1/5的夫妻能通过调解缓和夫妻关系，而其余的人还是会选择离婚。2021年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颁布了“离婚冷静期”政策，意为自婚姻登记机关收到离婚登记申请之日起三十日内，任何一方不愿意离婚的，可以向婚姻登记机关撤回离婚登记申请。有人认为离婚冷静期是对婚姻自由的限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三十天的缓冲期就像婚姻辅导师的存在价值一样。如今我们的离婚成本很低，尤其当离婚甚至变成一种风潮后，大家越来越轻率地做决定，结婚也同理。见了那么多对因为各种原因想要离婚的夫妻，我从来不会从“你们就应该分开了”的角度想婚姻，同时也不会帮夫妻二人做任何决定。婚姻辅导是一门艺术，它没有固定的公式可以套用，而是更多地关于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我能做的是看到夫妻关系中的问题，分析他们的沟通方式。我经常说这样一句话：“今天你们来离婚，我是尊重你们的。但我想了解你们的婚姻是怎么样酝酿到今天这样一个状况的，我们跳出来看看中间发生了什么，从中也可以吸取到一些经验，对今后生活也有所帮助。”婚姻是一场修行，因为有爱，我们愿意为对方去改变，也愿意去接纳和包容。这个过程会让我们变得更加有爱，变得更加接纳和包容，得到真正的成长。而即使婚姻破裂，有了痛苦和伤害，那也是一种成长。我58岁了，今年是我做婚姻辅导师的第八年。从26岁结婚到现在，我也经历过婆媳矛盾和吵架。我在40多岁时感觉活得很不快乐，我在想如何面对退休之后生活呢？会不会生活的主旋律就是锅碗瓢盆交响曲下的吵吵闹闹呢？于是开始学习心理学，在50岁时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证。如今我发现退休挺好的，结婚有个伴也挺好的，婚姻中的矛盾，都是让我们改变心态，让自己成长的最好的转机。我觉得每一次伤痛都是生命中的礼物，包括离婚也是一样。婚姻是让两个有不同家庭背景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把人的全部展现出来，想想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但婚姻也可以很简单，因为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怎样去爱一个人是个很大的问题，有的人不会去爱，不会去爱的原因又是因为什么，也是可以去深挖的。在夫妻关系中，激情、亲情、和责任三个阶段的转变都是一次次对关系的考验。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会埋怨，结婚后爱情没有了。其实爱情只是升华到亲情，变成更深层的关系，而责任也是爱的加倍表现。当下，还相信爱情和婚姻的人似乎变成了少数。大家常把“搞钱、不婚不育保平安”挂在嘴边，从我的角度看，这似乎也是一种脆弱和逃避：大家不想面对婚姻中的不确定性，又或者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解决婚姻中的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天生是会爱的，就像孩子一样，只是成长过程中的众多因素让我们变得没有爱了，甚至扭曲了。如果要想恢复爱，我们需要去掉自己的外壳，流露出本身最柔软的部分勇敢去爱。亲密关系是人生中很珍贵的历程，为什么要错过这段风景？配图来自电影《过往人生》
口述：Wendy 采访/编辑：yidan 监制：Alga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