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曾住赤阑桥
我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过不寂寥。
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
这是南宋词人姜夔的一首感人至深的诗作。诗名叫《送范仲讷往合肥三首》之其二。通过浅显的文字,表达了词人对合肥故居和故人的思恋。
姜夔曾久居合肥,发生过一段深切感人的故事,那是一段于词人而言刻骨铭心的记忆。时过境迁,他只有透过在异地,为送一个范仲讷的友人去往合肥,来表达他对合肥那段深刻感情际遇的深深眷恋。
赤阑桥位于合肥老城区南端,是环城河之南贯通城内外的一座桥。在我的记忆里,原桥早已不复存在,在原处有座石桥,因此路连着桐城路,所以一直被称作桐城路桥。桥往北不远便是长江路——合肥老城区东西向最重要最中心的主干道。而当年我就读的中学就在桐城路边,靠近长江路附近。
整个学生时代,因为家庭的缘由,出生于江南大都市的我,都是在合肥度过的。我的初中、高中学校更是紧邻着这座桥。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岁月。我曾经无数次地经过这座桥,无数次地徜徉其间,无数次地在环城河一带游历。而过去,我却从来也不知道此桥原叫赤阑桥,居然在千年以前经历过如此缠绵悱恻、感人至深的凄美故事。
环城河,也就是古时的护城河,自古有之。这一带,绿树密布,亭台环绕,河道中岛榭也不少,景色颇美,是合肥城最古老,也是环境最幽静的所在。
整个环城河分成若干景区,是合肥城缘起发展的根脉所在,也是最有魅力的地方。千百年来包裹着合肥城,从远古到现今,见证着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赤阑桥所在的环城路属于城南的银河景区,也是整个环城带最具韵味和文化氛围的一段。附近有众多重要的单位:安徽日报社、省市教育部门、京剧院,建设厅邮电局和广电局的宿舍也在周边。而从此桥往东,不远处就是包河,一代名臣包拯的包公祠就在那里,廉泉、回澜轩、清风阁组成了包公文化园。
包公清正廉洁,老人们说那里池塘的藕也是无丝的。桥往西,过了路口是雨花塘,属于西山景区,因为地处合肥城西而得名。著名的稻香楼宾馆就在河的南岸。要知道那可是当年只接待外宾和要客的神秘所在,环境极其幽静,我们只能从河岸北边遥望,浓密的树林,隐隐其间的徽派建筑。
在我的记忆里,那时合肥是座平静而嘈杂的城市,这么说似乎有点矛盾,的确也是实情。它是内陆省份的省会,离着南京很近,过去响应国家号召来此援建的南方大都市的人们不少,厂矿也很多,我家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合肥当年一直显得十分落后,那种土平房随处可见,低矮曲折的小巷,处处显得灰头土脸。
到了七八十年代,正值城建大改造,到处都在挖坑打桩,尘土飞扬是主干道两边的常态。城区道路本也不宽,主干道一来一去就两根道,慢慢建起来的商厦,逐渐插满群房之间,高低起伏,颇有点忽高忽低的音符味道,演奏出城市发展的序曲。而那个商品经济的年代,繁华的标志就是商店的音响,你方播罢我方响,加上机动车的喇叭声,身处城中心就像现在回到乡下县城的感觉,还像当下参加交响音乐会前,诸乐手的试音阶段,弦管笙笛,杂乱无章地试着音。
而一旦进入环城带,那份嘈杂便立即消失。换来的是河水清清地流淌,林间的鸟雀鸣叫,满目的葱茏闲静。被烦乱与灰尘打扰的眼睛与耳朵,顿时耳聪目明起来。在那个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的年代,这里是我上学回家必经之路,也是我们同学间经常游逛的地方。放学了,我们却常常徜徉在环城带的绿水青山间,抒凌云的壮志,发古人的幽思,互相诉说着少年的心事,发表着心忧天下的青春情怀。那里是我们梦想启航的地方,更是青春懵懂的温床,留下了无数美好的时间和回忆。
虽然合肥当年比较落后,日子也过得简单而清淡,但是合肥的冬夏倒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地处江淮之间,合肥的冬是真正的冬天,因为那里总会下雪。当年的家里是绝无空调或者暖气的。冬日家里的寒冷,比户外更胜一筹,只有用学无止境的意志来抗衡。合肥的冬季,寒冷而干燥,不是如今身处暖房的人们能体会的。每每想到冬夜下的苦读,真不知是如何度过的。不过想到冬天的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旦入冬,合肥必定会下几场酣畅淋漓的大雪,这是绝非江南城市冬季飘点“头皮屑雪”可以比拟的。合肥的冬雪,那漫天飘舞的雪花,密布于眼前的世界,像天上下凡的精灵,整座城市也瞬时安静下来,原先杂乱无序的颜色立刻变成了一幅灰白的徽派水墨画。我们早已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冲出屋外,在风雪中漫步、撒欢。
当经历一夜的风雪后,举目银装,合肥变成了庐州,我们欢欣鼓舞地穿越到远方边塞般的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甚至在山坡上滑雪。冬雪一直都是合肥冬天的标配,是我学生时代最为欢畅的时候。冬雪的那种酣畅,风吹得冷刺骨而从不体恤,雪下得厚实而从不猥琐。那时,我们即使在教室里,也被冻得齐齐地用跺脚来取暖,满黑板的数理化、老师们严谨的板书,与我们奋笔疾书之间,顿时弥漫起烟尘,互相凝望间,常有欢声笑语,满屋子就如同金戈铁马的战场。
还记得曾有年下暴雪,整个环城河也都冻住了,雪深过膝。一出校门,满城已经变成了书里的林海雪原。环城河的两岸山坡,更成为了高山滑雪场,大家纷纷从高处一跃而下,滑向对岸神秘的所在。
合肥的夏日,酷暑堪比四大火炉之城。高树上的蝉鸣,响彻整个夏日。大叶伸展的梧桐树、桦树、榆树,撑起了合肥的蓝天,却永远挡不住炎炎的烈日。而我们似乎永不怕热,总喜欢在最热的午后溜出家门,去抽打院子独有的几棵枣树,捡拾着尚未熟透的果实。夏日当然最希望下雨了。合肥夏日自然是总会有不期而遇的雷雨倾盆。永远记得高考那年,正值七月酷暑,我没有带伞,却路遇豪雨,我浑身湿透地步入数学考场。等考完出来,已经晴日高照,而我的湿衣早已干透。是湿衣伴随着我披荆斩棘地做完了高考数学题!后来的成绩似乎还不错。啊!真要感谢这场夏日的大雨,为我顺利完成高考而扫撒铺路。
我的合肥,我的环城河,我的赤阑桥(虽然当时不知此名),在工作以后我已早不再居住此地,但是我的人生岁月里一段最黄金的学生时光,早就与她们融会在一起。时隔三十多年了,虽然也常有回去看看,但那种邻里相过、西风门巷已然都只在梦中了。
“小帘灯火屡题诗,回首青山失后期。未老刘郎定重到,烦君说与故人知。”这是姜夔同名诗作之三。词人屡次爽约,依然想重回合肥,见故人,然而词人终归回不去了,他再也见不到故人。
而如今每逢冬夏,我都会想起合肥的大雪与豪雨,常常忆起那座川流不息的石桥、西山曾经无数次流连的亭台,还有包公祠上的清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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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583 原创首发文章|作者 徐俊亮
作者简介:媒体人,理工男兼文学爱好者、古典诗词爱好者。
开白名单 duanyu_H|图片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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