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没完没了的工作,说声“节后再说”
今天是10月1日,国庆假期第一天。总算可以对没完没了的工作,说声“节后再说”了!
9月过去,意味着又一批学生开始了新的学业。除了学生和老师,脱离校园的打工人对9月也常有一种遗留下来的敏感:夏天结束了,新的学年开始了,一年的工作也步入最后的季度。
说起9月初的校园,就会想到新的面孔,新的书本,新的教室,你甚至可以在空气中感受到那种鼓荡的希望。无论围墙之外的时代和社会发生了什么,校园里的四方天地似乎总是可以让这样的氛围一遍遍重新开始。但出了校园,就是一种奢侈了。
袁长庚是一名人类学教授,在看理想的《无限人生书单》系列节目中担任《工作与人生》书单的主讲人。过去两个月里,他与我们分享过《倦怠社会》《工作、消费主义与新穷人》和《摩托车修理店的未来工作哲学》等探讨工作的书。
节目的完结篇,他选择聊聊哲学家汉娜·阿伦特的《人的境况》。休完国庆假之后,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便要一直工作或学习到年终。关于工作的讨论不会结束,希望我们能好好享受这段秋日休憩,继续迎接后面的人生。
1.
以阅读,与生命内在的紧张感周旋
我的专业是人类学,人类学最核心的关切就是“人”如何在象征和实践的层面去确立和表达人生的“意义”。作为大学老师,我不可能不跟学生谈及未来的出路和打算。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尴尬的两难境地:我既没有办法给学生打鸡血说好好工作,在工作当中树立你的人生价值,也没办法事不关己似地教他们如何浑水摸鱼,“工作就是工作”、“把钱拿到手最重要”。
坦白说,我很希望他们像很多超级英雄一样,工作只是一种伪装或掩护,维护世界和平才是主业。人类学告诉我,当人浸泡在某一种经历当中的时候,你没办法假装那些切实的外部压力、那些由特定经历所生发出的感受能够被清晰地隔离在“自我”或“生活”之外。让工作“就是一份工作”的人生切割术只存在于影视剧当中。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恐怕既做不到在工作中确信人生的意义或者得到明确的价值暗示,又被迫要承担工作带来的或明或暗的磨损,甚至深陷在格雷伯所说的“狗屁工作”当中任其捶打暴击。
所以,坦白说,“工作”于我而言不是某个题目,也不是“兴趣”,而是我所关切的人和事所构成的一种生命内生的紧张感。而对于一个专业的知识劳动者而言,我能够与之周旋的全部可能就是走向阅读。
即使最乐观的人也会承认,人类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一个阅读衰退的时代。这里的“阅读”有一点原教旨的意味,它指的是那种相对严肃的、需要阅读者付出一定时间和精力成本同时还未必能跨越作品本身所设定的门槛的那种“老式”的阅读。
阅读和承载内容的介质无关,纸质书也罢,电子书也罢,都不是阅读的障碍或凭证。阅读只跟一种求知的自觉和状态有关,而阅读的衰退从根本上说就表现为自觉和状态的衰退。在一个被移动终端以及各种轻质媒体所不断冲击的时代,“书”太厚、太重,显得多余而累赘。我们不再相信“书”,不再认定“阅读”是一种会产生“收益”的行为。
与此同时,我们却多少有些荒诞地在各种内容生产平台上看见人们以“阅读”或“书籍”本身为依托,开发出一系列形式新颖语言轻快的“表演”。这些表演抽取书的“大意”、“主旨”,让你能够毫不费力地越过书最让人觉得臃肿的部分,快马轻骑直取核心。
同时,表演者们用各种方式去装点阅读本身:温馨而精致的书桌,粗细不一颜色缤纷的水笔,要有茶,要有猫,要有熏香和音乐,要有可以俯瞰城市美景的大窗。
所以,我们非常诡异地目睹“阅读”本身在完全相悖的两条道路上疾驰:一方面它日渐沦落为一种不合时宜的信息获取方式,迷恋它的人有一种难言的道德上的“落后”;另一方面它又花样翻新地获得新的展示路径,成为一种可以为自恋抹上浓妆的美学道具。
因此,像我这样的老派阅读爱好者,在为数不多的、终于鼓起勇气向他人推介阅读的时候,往往要在两条战线上正本清源。
首先,阅读在大多时候无法保证给我们带来愉悦,它常常是费力的、缓慢的、沉重的,甚至充满挫败感的;其次,阅读在今天依然是值得的,甚至是愈发值得的,它的所有“缺陷”也构成了它和信息快餐的距离,它常常是完整的、真诚的、严肃的,甚至一定是在不断生长的。
我比较偏执和落伍地认为:阅读本身是一种劳作,是一种不太能顾及从容舒适,只能赌上有限生命去一点一滴开掘的行为。
2.
与世界关联,重思人的境况
上述看似不着调的发言跟今天要介绍的这本书有关,这本书就是著名哲学家汉娜·阿伦特的《人的境况》。
相信阿伦特是一个无需过多介绍的名字,她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政治哲学家之一,她的思考紧扣着人类在二十世纪所经历的种种创伤和巨变。阿伦特于1906年出生于德国汉诺威的一个犹太家庭,并且在1920年代接受了系统的哲学训练。
她的导师是著名的现象学哲学家海德格尔,他们曾经相爱,海德格尔的影响在阿伦特的思想轨迹中有漫长的投影,但是海德格尔在纳粹时期拥抱法西斯政权这一无法被涂改的污点,与阿伦特终其一生与极权主义进行知识上的缠斗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海德格尔对于她而言,恰好展示了一个哲学家将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强行与充满不确定性的政治捆绑时将会发生何种悲剧。阿伦特的前半生就是在纳粹铁蹄之下逃亡求生的过程。1941年,她和丈夫抵达纽约,并且在那里度过余生。
和阿伦特的其他著作一样,《人的境况》内含着一种紧张感,用书中的一句话说就是“从我们最崭新的经验和我们最切近的恐惧出发,重新考虑人的境况。”
熟悉阿伦特思想历程的朋友们应该知道,她对二十世纪开始在知识生产中占据显著地位的社会科学抱持极其轻蔑的态度。她完全不相信那种从生活经验中抽象出一整套模型或总结规律的做法,将其视为知识上的退化。
这样的阿伦特大概会激怒不少社会学者,但是却很对人类学的胃口。人类学家通常不太信任模型或规律,我们更愿意通过一个细节丰满、总体完整的叙事来讲道理。其实阿伦特不只是对社会科学态度苛刻,她同样反感那些只关注玄秘深思的哲学传统。
她关切的是生活实践状态中的人,强调的是人在实践当中与世界发生联系,而这种联系是我们存在的前提和基础。从这个意义上说,阿伦特确实是尼采-海德格尔哲学传统的追随者。
这一点跟很多人类学家不谋而合,人类学关注的“文化”不是传承千百年的经典,我们看的同样是具体的、鲜活的人,是在行动在真实地过日子的“人”。
所以,推荐《人的境况》不是因为我的知识水平足以“解释”阿伦特,而是被阿伦特所持有的基本立场,以及由这一立场出发所延伸出的对人的存在本身的关切触动过。这种触动就是对一个普通读者的触动。我相信,只要你愿意走进这本书,很容易跟我产生相似的感受。
与其说我想“解读”阿伦特,不如说我想传递一种被知识所触动的感觉,尤其是这种触动可以帮助我们切入自己所处的时代。
阿伦特不仅仅是超越时间的,更重要的是她所追问的问题对于现代人而言依然是未解的,这种历久弥新的力量使得这本书有可能成为一种有益的“刺激”。
今天的核心内容就是如何用阿伦特的“刺激”来拓展我们对于当代人工作困境的反思。
3.
现代人的危机,自我向内收缩
有很多研究者认为,《人的境况》有些散碎,更像是一系列论文的合集,多少欠缺一点著作的完整性和衔接感。这对一般读者而言反倒有可能是件好事。
全书六章四十五个小节以一种螺旋推进的方式展开说理,不同部分又相对独立地处理各自的问题。
整本书像是乐高积木搭建而成的思想城堡一样,只要读者愿意,可以任意拆出其中一部分进行阅读,甚至不熟悉全书主旨也无妨,因为总是能在具体问题的分析当中看到阿伦特思想的穿透力。比如大家完全可以先阅读全书最后一章《积极生活与现代》。
积极生活(vita activa),也有人翻译成“活动生命”,可以说是这部书的核心关切。事实上,这本书的德语版的书名就是《积极生活》。在《人的境况》第一章第一节,阿伦特开宗明义地提到人类的积极生活有三种最基本的形式:劳动(labor),工作(work)和行动(action)。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这三个方面,所谓劳动就是完全为了满足我们的生物属性,为了让肉身能够得以延续。在阿伦特看来,吃饭睡觉洗澡是劳动,单纯为了生活而购物,甚至生孩子也是劳动,劳动是我们的本能反应。
工作跟劳动之间的区别很微妙,工作有几个特点,第一,它是一个有意识、有计划地创造的过程;第二,工作创造出的这个人造的世界是超越有机体生命必死的限制的。我们有意识地工作创造了一个属于人类的小世界,即使我们死去,这个世界还将向下延续一段。
阿伦特认为,工作没有内嵌在我们的自然属性当中,是人对于自己必死命运的克服,熟悉现象学的朋友应该在这里嗅到了海德格尔的气息。行动是三者当中最特别的一点,行动不需要物作为中介,完全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互动。
阿伦特认为这其实就是广义的“政治”。她援引古罗马人的经验表明,行动是人与他人的连接,我们之所以会产生行动是因为认识到彼此是不同的,即使是我们自己,在不同的时空状态下也不是一个人。所以政治就像是孙中山先生讲的那样,是“众人之事”,是人类“复数属性”的象征。
积极生活的三种形态并不是彼此互斥的,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这三种状态。阿伦特提醒我们,三种形式的积极生活指向人之所以为人的一些基本条件、境况,我们人既不可能完全摆脱自然生理属性,但是也不会局限于这一点。
阿伦特的积极生活有两个面向上的反对,首先,她反对那种推崇“沉思”,把思想和理论凌驾于行动之上的哲学和神学传统;其次,她也对二十世纪炽盛的现代主义非常不满,因为现代主义常常贬低政治,也就是贬低“行动”,把生存和对世界的改造看得更加重要。
所以阿伦特的积极生活三个面向不光要表明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条件,而且要强调一个高低有别的秩序。她就是要把政治这样的“行动”看成是决定人的最重要的条件。
其实大家只要明白这一点,差不多就可以进入第六章,直接进入阿伦特最充满忧虑和紧张的论述当中。简单说,在第六章里,阿伦特呈现了一个逐渐崩坏的世界,而这种崩坏造成了“人”的塌陷,也就构成了现代性的危机根源。
但是有意思的是,阿伦特并没有大谈特谈现代性批判当中常见的一些重要事件或变革,她从一些不太被注意的角落出发,论证了为什么说现代性造就了“人”的危机。
举一个例子。阿伦特给出了人类进入“现代”所跨越的三大门槛,其中第三个是“望远镜的发明”。我相信在绝大多数讨论人类现代性危机的著作中,都不会注意这一点。阿伦特的解释是,望远镜让人类在能够借助现代交通工具环游世界之前就已经可以把“地球”想象出来。
我们在其他天体的投影上第一次确认自己生活在一个天球之上,这是人类第一次确定了一个可以把地球全然视为一个客体的外部点。在接下来的一节当中,阿伦特更是强调,伽利略的望远镜让曾经停留于理论层面的阿基米德点被再次“发现”。在这个意义上,人类已经是一个可以站在地球外部观看地球的存在。
阿伦特之所以强调这些,是因为她关心现代人在放弃了神学传统之后,怎样进入到了一种对现实世俗世界的痴迷,这种痴迷只有一个指向,就是对自我的关注。换言之,尼采所说“上帝之死”的后果是人坠入了一个叫做“自我”的深渊。这里请允许我引用一段阿伦特的原文:
“那也绝不意味着可以得出,丧失信仰就把人抛回了世界。相反,历史的证据表明现代人没有被抛回世界而是被抛回自我,自笛卡尔以来现代哲学一个最坚定的趋势,以及现代对哲学最独创的贡献,就是对于自我(有别于灵魂、人格或一般意义上的人)忘乎所以的关注,并试图把所有经验,对世界的以及对他人的经验,都还原到人和他自身之间的经验上。”
可以说,《人的境况》是一本对现代人的诊断手册。我无力也不可能做出全面的阐释和推介,接下来我想借助阿伦特的思想,回到主题“工作”上来。
我想提醒大家注意阿伦特对现代人病理的那个基本判断:现代人的问题在于,从宗教超越性退出之后,走到了“自我”这个极端。尤其是站在她书写这本书的二十世纪中期,作为“人”意义上的“自我”厌恶政治,也不愿意做一个有意识的“造物者”。以消费为手段,人的意义被简化为维持生理意义上的健康。
简单说,让我们设想职场上两位好友之间推心置腹的交流,A对B说:“现在什么都是虚的,工作干完就好,把钱拿到手,好好生活,好好享受。”
在这里,A绝对是出于善意,想让自己的朋友把人生放置在最为坚固、最不可质疑的基础上,也就是“好好生活”。这里“生活”的含义,恰恰是阿伦特认为人的基本条件当中,比较贴近生物性、动物性的那一面,就是对肉身健康的维持和享受。
其实这是我们现代人常见的一种策略,当我们发现既定的意义系统、价值系统开始不牢靠,当我们发现他人是危险的、不可信任的,我们倾向于向个体生命内部收缩。
当我们觉得这世界很烦、很乱,那么只有身体带来的感官反馈是最直接最确定的。我去爱一个人,去追一个人,万一他变心呢?万一他是个混蛋呢?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充满不确定性。但是,夏天里一罐凉啤酒,冬天被阳光晒得蓬松柔软的被子,这些东西带给我们的体验反而非常稳定。
这就是为什么“小确幸”这个说法会引起这么大的共鸣,当我们缩“小”到一个很难被否认的范围之内的时候,人生的不确定性好像就可以打破了。
4.
绝对的自我是死路,以行动构建积极生活
但是阿伦特不是这样看问题。
在阿伦特“积极生活”的三个基本形态当中,工作和行动是对人生物性的某种反对或克服。尤其是阿伦特特别赞赏的“行动”,也就是人与人之间不借助物质中介而展开的互动连接,创造一个广义的“政治”世界。
在政治哲学内部,研究者认为对于“行动”这个概念的阐释是阿伦特的开创性贡献,但是这个概念很复杂,可以延伸出许多不同侧面的讨论。在这里只讲其中的两点。
首先,阿伦特认为,行动是个体的一种冒险。行动者是无法要求理想的未来一定会出现,所以就这个意义而言,行动体现的是个体主动承担责任。阿伦特在《人的境况》当中讨论了“不朽”概念在世俗时代的衰落。
对于现代人而言,追求不朽是一种妄念,是一种不自量力。但在阿伦特看来,如果我们不去追求那些能够让短暂的肉体生命得以延续的可能那才是危险的。
行动在某种意义上说极有可能遭遇挫败,但是行动者勇于投身风险,而具有风险的行动实际上不可能有一个完结的终点。一边承担风险,一边让行动继续生成新的行动,不是某种确定的结果,而是这种生命姿态和延展性成就了不朽的可能。
行动是个体走向众人,是在复数意义上的人群当中寻找自我。行动当中看似矛盾的地方是,一方面行动者要部分放弃对自我的执拗,要从多样状态下的人际关联出发;但是另一方面,这种“放弃”又是对自我的确证和肯定。
我们很难在孤立状态之下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但是一旦处在与他人的联系之中,我就可以很明确地说出自己的位置,甚至明确自己生活的价值。阿伦特认为,绝对的自我是死路,无法建立自我认知。
所谓工作的危机实际只是表面的症候。如果我们仔细审视自我和周遭的世界就不难发现,不只是工作如此,我们的教育,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家庭,我们自己对自己的理解和预期其实都面临重重挑战。如果我们姑且接受阿伦特的判断,那么这种种问题的根源是现代性所规定的“人”的基本条件出了问题。
举个例子。在今天,职场人的一个比较成熟的状态是“不走心”,不要对工作本身走心,也不要对同事太走心,工作的最佳状态,是你这个人一进公司就好像披了一层保鲜膜斗篷一样,所有的脏水、心机、负能量只要下了班,轻轻一抖就全然脱落,你摇身变成夜店小王子,毫发无伤。
不难理解,“不走心”是一代一代人用血泪换回来的教训,是无数黑心老板、塑料同事灌溉出来的人生花朵。但是我们在寻求到一个安全位置的同时,也把自己在工作中所有可能的延展和生长也都拱手相送。
联想一下前面虚拟的那一段A和B之间的对话,有些时候,我们是出于关怀或者是自保,看似策略性地后撤。但是从生命状态的整体来看,却也有可能是无奈的割地赔款。
阿伦特认为,工作和行动之间并不互斥,行动本身也可能是一种“创造”,把不可能的东西带进我们的世界。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在现代的工作当中,还有没有“行动”的容身之地?
我把这个问题留给大家,因为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职场经验的大学教师,我实在不敢胡说。以我比较熟悉的学院生活而言,今天很多时候我们会倾向于用一种更为安全的、更具有工具性的方式去培养学生,但是教育当中那些相对理想的面向,那种对“人”的成长的追求,真的难以与之兼容吗?
阿伦特意义上的行动是主动迎向风险,是真正意义上创造从无到有的可能。
现代社会排斥风险,为了稳定获利,为了科学管理,甚至有些时候就是为了在彼此之间划清界限。一个最好的员工应该是一个最安全的员工,一个最好的新人应该是一个最听话的新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经多少有些内化了这种对风险的排斥,让它成为我们自我约束和自我审视的一把标尺。
阿伦特的“工作”也属于积极生活的一部分,但显然“工作”没有“行动”高级。写过《摩托车修理店的未来工作哲学》的马修·克劳福德一定会对此表示怀疑。克劳福德告诉我们,哪怕仅仅是朝向物质,哪怕仅仅是处理一根断掉的螺丝,工作面向当中也充满风险。
工匠们或许没有创造不朽的奢望,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努力会存留在车主转弯加速时微妙的感觉中。工作中的人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阿伦特想象的那样确定,好的工匠也是忘我的探险者。
一个多少有些尴尬的事实是:在今天大多数的工作当中,我们安全地放弃了创造或走向他人的风险,而占据安全点之后的四顾茫然又是一种巨大的失落。在阿伦特看来我们既失去了“行动”也失去了“工作”。
尾声.
阅读是一种劳作
再绕回来,谈谈我们的“阅读”。
我个人觉得,用一个个小型的书单去切入一个个具体的问题,这是阅读者训练道路上最为可行的方法。书单总是有限的,但是通过对一个问题的细致剖析,我们不会满足于已经呈现出的答案,而是会走向更多的书、更广阔的经验世界。
阅读本身既是有限的,又是无限的,一本书总会连着另外很多本书。
但是阅读的难处就在于,真正的写作者一定是系统的也是个性的,写作和思考本身都不会天然地将就我们的知识储备。
因此阅读常常受挫,阅读没有那么多的保证,如果应用阿伦特的三分法,我想阅读既是工作也是行动。对我这样严重阅读嗜好的患者而言,还是关乎满足生理需求的劳动。我愿意用一个中文概念去形容:阅读是一种“劳作”。
劳作意味着,你要老实,要听降水、日照、土壤和种子的话;劳作还意味着,你要勤劳,要日复一日地照料自己的精神世界;劳作更意味着,你不能有太大的奢望,通常你只是收获了一点点,你不敢妄想自己在创造什么,但是劳作本身就是你的生命在大地上刻下的痕迹。
阅读如是,工作亦如是。
书单有限,人生漫长,做喜欢的事,爱喜欢的人,这是我们的功课。祝大家都能够惬意且坦然地走进这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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