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感青年,撑过这三年
想要停止精神内耗,修炼钝感力在当下显得尤为重要。
将伸到外部世界的敏感触角收回,培养一种从生活中短暂抽离的意识,或冷静旁观、或屏蔽情绪,以此获得继续前行的能力。如作家渡边淳一所说:“钝感虽然给人迟钝、木讷的负面印象,但钝感力确是我们赢得美好生活的手段和智慧。”
现代人,各有各的钝感
网上的负面消息越来越多,每次看到都深深共情,愤怒伤心到身体都有感觉,最后只剩下无力。后来再看新闻,学会了关掉情绪的开关,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钝感是对自己的保护。
走到抑郁症的边缘时,有了一只猫,被情绪折磨的时候就抱抱它。猫能让我在外面打开的敏感情绪收回来,沉浸在和小家伙相处的时光里,对外界变得钝感起来。前几天惊恐发作,回到家手还在发麻发抖,抱起猫的那一刻,虽然身体没有立马放松,但心情舒服了很多。猫能形成一个shelter,像负面情绪的过滤器,有了它,一切都变柔和了。
Ceci
图 | 我家的猫
三次长时间居家经历让我变得钝感了。
我家在乌鲁木齐,2020年春节,刚离婚的我害怕一个人过年,开车去伊宁市投奔堂哥,结果被隔离在他家,忧虑和恐慌导致我一直失眠。2020年7月第二次居家,我拉来男朋友陪我,同居的日子里争吵不断。后来我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和男朋友一起探讨争吵背后的原因,遇到问题时是否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慢慢就冷静下来。
今年8月,疫情再次爆发,我被隔离在单位。这次我没抱怨,没发脾气,一边处理翻倍的工作,一边读完了两本书,不像同事一样每天追问什么时候能解封,过得很平静,体会到钝感带来的益处。
Miana
图 | 堂哥给做的炒米粉
父亲脾气很爆,一直被他打压。我在屋里写论文,他会发脾气,怪我没帮他干家务。但跟他一起干活,他又很容易不满意,动辄破口大骂。考上研究生后,父亲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这导致我越发敏感,每一件事都想做到最好,害怕出错。
我把读书当作头等大事,整个研一都很脆弱多疑,跟室友关系处得很差。直到研二,一个室友召集大家聚餐喝酒,我们一起畅聊理想和未来,我逐渐打开了自己。酒吧那种自由感让我找回了快乐和平静,这或许就是钝感吧。
在互联网的加持下,生活越来越便利,买什么都是随叫随到,我们只需要通过一台电脑或者手机,就能解决很多事情。长久不触摸真实生活,感受附近的能力越发迟钝。朋友的孩子已经出生半年,家乡开了4家麦当劳,家门口的炸鸡店倒闭了,外婆已经95岁了,这些都是在我离职回家休息后,才一件一件想起来。
天生迟钝。初高中时期,我发育较早,经常被校园霸凌,遭遇荡妇羞辱。同班的小混混强迫我模仿小电影女主角的动作;穿着背心,被一个骑电动车的人追着骂骚货;坐公交车,经常被摸。可能是因为心怀善意,对这些事我往往反应不过来,感觉不到什么。许多年后和别人一起回忆时,才惊觉不对。这些伤害,丝毫没有影响我成为一个自信、乐观、大方的人,做一个钝感的人或许没什么不好。
10岁那年母亲去世,我在葬礼上看到了众生百态,有来看热闹的,有偷着乐的,有假装悲伤的。他们威胁我,你应该哭,哭得越夸张越好。我从此不愿将情绪外露,再没有在人前哭过,把自己武装成“机器人”,将眼中的世界数据化。
我是学导演专业的,看电影时我会尽量只分析它的视听语言和技法,自动屏蔽情感的部分,因为害怕触碰到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陌生人只能靠近我身体几米之外,即使是好朋友太亲密也会让我极度不适。
老万
41岁离婚,我自尊心受到强烈打击,感觉在亲友面前失去颜面。身边几乎没有人离过婚,亲戚观念都比较传统,认为离婚等于人生失败。生活的压力也让我喘不过气,每月还完房贷工资所剩无几,暴雨天房顶漏水都没钱维修。
日子总要过下去,我逼自己分出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是挣钱还贷,于是一门心思上班,下班也接活。屋顶漏水就用盆子接着,墙打湿了也将就住着。因为专注于挣钱,再没时间注意别人的看法,慢慢就对外界变得钝感了。
丈夫的钝感力比较强,他从小家庭和睦,得到的爱很充足。我刚好相反,四岁妈妈过世,爸爸有了新的家庭,我一直跟叔叔婶婶一起生活,从小就需要看脸色行事,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心谨慎。
遇到我老公之后,每天都觉得安心和踏实。他常夸我漂亮聪明,即便对他凶,他也会觉得我很可爱。结婚四年,他每天早晨都帮我倒好水,晚上帮我给手机充好电。在他的呵护下,我变得钝感了,不在意同事和朋友的看法,也感觉不到职场斗争。有时被同事说头脑太简单、有点钝,但我觉得这样的状态很幸福。
以前我极度敏感,跟人产生分歧,或者听到谁背后议论自己,会很长时间放不下,内心充满愤怒,然后回避跟人接触。后来我发现,在我不断内耗时,别人就跟没事人一样。我告诉自己,没有几个人真正在乎我,为什么要介意别人怎么看。现在就算需跟有过节的人一起参加活动,我也精心打扮,跟人们有说有笑。
桃之夭夭
受原生家庭影响,我一直极度敏感细心,大脑长期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今年五月我开启了一段新恋情,男朋友是程序员,用算法中的“剪枝”原理引导我放下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例如:不小心遗失手机充电器,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重新买一个。我成长过程中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做错事,怕给父母添麻烦,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我:“这点小错犯一下也没什么。”所以放下那些负担吧,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
不知名菠萝头
让我拥有钝感力的是姐姐,儿时跟她们一起长大,在家里排行最小,难免被欺负、被使唤,但同时她们又总会为我打抱不平,第一时间保护我。我知道,即使他们有过激的行为,也没有伤害我的意图。是家人的疼爱让我拥有了坚硬的外壳,遇事会自动屏蔽不利因素,我在对待外人时,也不会轻易凭表面行为下判断。
把钝感作为手段
七八年的单身生活让我变成一个钢铁直女,情人节的时候,追求者问我星期四怎么过,我说肯德基疯狂星期四必须去搂一顿。后来追求者变成男朋友,他总说我比他还直。但这种钝感,让我在面对他制造的小浪漫小惊喜时,会给出非常明显的正反馈,他看到我开心自己也很满足。
CHARON
图 | 男友送的花
考上重点高中后,新学校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当我认真学习时,会被同学们挤兑;一些同学会看别人穿的鞋,以此区分同类和异己;老师也以成绩区别对待学生。一开始我手足无措,后来我想通了,只看自己想看到的东西。钝感,其实是一种释怀。我丢掉“以鞋认人”的价值观,放弃畸形的人际关系,摆脱身上沾染的“冷气”,交朋友不看他身上的logo,只看他的人品。从这时起,光是从我自己的内心散发出来的,不依附于任何人。
我靠治疗焦虑症的药物实现了钝感。钝感让我变得佛系,对人际关系不再像从前那么敏感。敢怼人了,不怕得罪人了,更沉浸于自我的体验。
郭某人
图 | 治疗焦虑症的药物
钝感让我长期处于一种平静的状态。情绪波动的时候,我会提醒自己,是不是有生理上的不舒服?比如饥饿、疲劳,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先解决情绪问题,再解决实际问题。
桶子
图 | 休闲时光
跟男朋友相处了快三年,关系越来越稳定,和我变得钝感有关。以前我会因为他睡前没说晚安、中秋没送月饼、七夕没买礼物等等小事变得emo。现在我看开了很多,因为再吵再闹也改变不了他,不如跟自己和解。我学会了体谅与信任,或许这是爱情的必修课。
不才
图 | 半夜在备忘录里发牢骚
曾试图用痛感和敏锐来确认自己的存在。直到明白生存本身已经很难时,钝感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活法。我很幸运,一开始报告单上的“癌”最终被确诊不是癌,虚惊一场后,意识到以前很多纠结的情绪是多么可笑。一个热知识:坏情绪伤身。
我是讨好型人格,总是靠消耗自己来处理人际关系。每次过节,看到家族群里互发的祝福,都觉得是人情负担。后来我不再花精力维持一些关系,跟朋友见面的频率也降到一年一次。钝感能让自己变得更开心更自在。
疫情打破了一切确定性,身在医药行业,融资变得极其困难,公司开始缩减人员。钝感成了一种最无奈的选择。为了不让生活急速坠落,我不敢投资、不敢贷款、不敢跳槽,行动变得保守。
变钝感的同时,我的注意力从外界回归到自身。以前快节奏的工作让我形成很多不良习惯,喜欢喝酒喝奶茶,导致体重增加,血脂超标。现在我不再喝酒、喝奶茶,撸铁打拳,早睡早起,体脂率从52.2%降到26%,效果显著。看上去很自律,其实是得过且过,我对生活的长远规划早已模糊。
一直以来,追求完美人设让我性格敏感。一件事没做好,会翻来覆去地想;同事一句话,能让我气得失眠。钝感出现在生完孩子后,全部身心都扑在孩子身上,也就不再为无谓的人和事浪费时间了。现在下了班倒头就睡,前几天听同事说,新来的领导到处讲我坏话,我都不以为意,心想多大点事啊。
2019年,生活相继出现一连串变故。父亲病逝,公司竞争对手使坏,身体也很差。作为一个23岁的大男人,我偷偷哭泣,连日酗酒。家里全靠母亲一个人撑着。
沉沦两个月后,人都变钝了,我强迫自己支棱起来。为父亲置办后事,解除他与单位的关系,替他还债。戒了酒,每天跑三、五公里,大脑完全放空,身体也轻松一些了,同时也切断了和外界的精神连接。
我的钝感,从感觉到“日子真没劲”开始。今年深圳疯狂核酸,每天都要被捅一次喉咙。累死累活,一个月税后工资还不过万,房租又占了工资的1/3。觉得真没意思。
为了抵御这些痛楚,我学会了傻乐。吃好吃的乐,打游戏乐,在家种菜、种花也乐,甚至做家务都能让我沉浸。从生活细微处获得了治愈自己的能力。
43
相依为命的狗狗被邻居硬拽走了,我低头恳求过,也报过警,都失败了。别人都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其实我是放下了自尊。敏感让人退缩,钝感让人勇敢。
面朝大海
图 | 拯救尼克宣言
敏感的尽头,是钝感
只有敏感的人,才能感受到钝感是什么。
开始考研后,很多事情都可以随便应付,懒得跟人吵架,吃饭只图饱腹,不想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中投注精力,变成了“活着就行”。其实敏感是很可贵的东西,像温室里漂亮的花朵,需要精心呵护。只是大多数人没有这个条件和精力,我们只能在盆里种上结实耐吹的草,然后安慰自己,有点绿色就好。
S.T.
图 | 我做的南瓜
敏感如白酒般激烈,容易让自己与世界对立,把身边每个人都当作竞争对手,拼个你死我活。钝感如红酒般绵延,向身边所有人举杯示好,点到为止。
钝感就是我知道自己过得不好,现在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没有力气去折腾,没有动力做出改变。把自己困在原地走不出去,别人也走不进来。就算有人愿意拉我一把,我也懒得伸手去回应。
钝感有时是一种选择和回避。哥哥在杭州创业,上个月他打篮球时跟腱受伤,我离他很远,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连电话也没打,妈妈觉得我不重视亲情。她不知道,在这之前我多次关心他,得到的只是不耐烦的回应,我们早已没有年少时的亲密无间了。无论敏感还是钝感,一旦做到极致都不好,前者会让内心布满创伤,后者会让自己面目模糊。
我太钝了,有些得过且过的嫌疑。今年读大四,一遇到大型考试,习惯性靠打游戏、刷短视频来缓解焦虑,考试结果自然不怎么样。焦虑在我这极易克服,反而敏感是我需要的。
叶女士
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对情绪价值更钝感一些,对金钱利益更敏感一些。比如,一个严厉、控制欲强、给钱多的老板,和一个满脸堆笑、天天画大饼、特别抠门的老板,我肯定选择前者。甘蔗没有两头甜,如果老板很大方、情商高、对下属好,这样岗位肯定很抢手,根本不会轮到我。如果能得到想要的利益,我对别人的言语打击、精神控制就会很钝感,不会往心里去。
今年6月,母亲突发脑梗,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很快冷静下来,理性地去解决一个个问题,跟医生沟通母亲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帮助她恢复饮食和走路。如果在以往,我肯定先要悲春伤秋一番,但这种敏感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还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催生更多问题,开启厄运的魔咒。
谁都无法掐灭情绪的火苗,至少不要让它越烧越旺,太敏感无异于惹火烧身。一个人北漂多年,独自处理过很多事情,吃过很多苦以后,我逐渐变得理性和务实。不再轻易放任自己的感受,宁愿去分析其中的道理和逻辑。
瑶瑶
敏感是常态,钝感是一种能力。你学会了钝感,就学会了注重自身的能力。
罗浩洋
只有因为敏感受过伤的人,才会开启“钝感”这一保护机制。钝感可以稀释敏感,两者之间的相融需要不断地认识自我。作为30岁的大龄未婚女性,发现婚恋可以在平台上进行交易,人可以像商品一样被挑选,人的价值可以浓缩成一张A4纸。这让我感到很痛苦,怀疑这一切的意义。后来我喜欢上了哲学,哲学让我不再在意外界的看法,而是专注于认识自己。
假如人生是一条河,敏感使人感受到河流的宽度,而钝感将人约束在安全的中间流域。曾经敏感、后来迟钝的人会很痛苦,因为敏感可遇而不可求,一去不复返。
斑岩
图 | 闲来无事看风景
敏感是对生活细节的捕捉,是共情力、想象力、感受力,这种感同身受的能力很珍贵。敏感能让我们对他人保持同理心,不做伤害他人的事。钝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不让自己受伤害。钝感不是敏感的反义词,它们是掌握情绪的不同方式。
王先生
我曾经是个钝感的人,吃过亏以后,才变得敏感。踏入社会之前,我非常迟钝,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但也从不做职业规划。大三拿到驾照回家开车,我爸总骂我换档太慢,在复杂的路况中会很危险。在上海工作几年后,我才逐渐敏感起来。因为社会是不讲情面的,做不好就要挨训,甚至失业,这种外驱力会让人迅速变得敏锐。钝感和敏感都是可以训练出来的,关键在于你身处怎样的环境。
王亮
图 | 关键是要多读书
学业任务太多了,我又是完美主义者,喜欢将任务变成创作,所以经常交不上作业,结果对ddl和学分变得钝感了。敏感是活着的证明,钝感是苟活的保障,二者缺一不可。
帽猫
敏感让我具备很强的共情能力,能够体谅别人,发现生活中细微的美好。钝感虽然能让我的生活变得轻松,可也会让我变得麻木。我希望自己别太敏感,但也害怕自己麻木。
好呀花花
完全摘除敏感只保留钝感的话,人就会变得麻木,还是做到自由切换更好一些。
Ceci
会钝感的多半是中年人吧,被社会打磨平了。钝感一方面是活得通透释然了,对很多事能站在另一层面去看待;另一方面,也是对无力改变结局的妥协吧,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
无二
- END -
本期策划 | 吴寻
编辑 | 孙雅兰
往期回顾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