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如何撼动一个中年人?
是第一次来丽江吗?
出租车上,司机这么问我。
当然不。不过上一次来丽江,已经是快20年前的事。那时20岁的我,背着包一个人走了趟滇藏线。印象中丽江物价高昂,不适合我这种连5块钱床位费都计较的穷学生。在某个有点清冷的早晨,我背着包,匆匆离开,踏上没有人的石板路,古城角落燃起一股炊烟,蓝天上还挂着半个白色月亮。我在小吃店门口买了个丽江粑粑,一边咬着温热的粑粑,一边感慨,丽江还是挺美的。
但大部分时间,古镇都像一锅煮开的粥,到处都是人。
这20年里,我去了很多次大理,但很少想到,再来丽江逛逛。这次飞到丽江,带着小陈和两个小孩。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去逛古镇门口的忠义市场。当地最著名的菜市场,走进去看到那些平常的瓜果蔬菜,没什么触动。但是越往里走越别有一番风味。
有些纳西族老婆婆,坐在路边,摆起一堆刚择好的菜。我问导游,这是什么?她说是瓜尖,南瓜尖,特别嫩。想起来上次在普洱吃过,放在土鸡汤里,轻轻涮一把,吃的时候仿佛吸收天地灵气,最嫩的那一截可能还是早上刚冒出来的。这对西南群众不算什么,可是过去一年我住在新加坡,每一根菜都是进口产品,冷藏车里运来,又在超市不死不活摆了几天。
小陈刚开始做这种蔬菜,跟我说:吃的时候要想,不是为了好吃,是为了营养。
我从那时起,非常理解很多海外人士不爱吃蔬菜,小孩吃蔬菜像在受惩罚。香港人叉烧饭上摆两根菜心,这种菜心粗粗大大一根,出场的时候就像tvb剧里那种咖里飞,小角色,不重要,主要为了搭主食。蔬菜吃得这么少,是因为他们没吃过好吃的。
一头扎进丽江菜市场后,我最大的乐趣是指着每一样不认识的蔬菜,都要问问导游,这是什么?
导游是个藏族女孩,塔城人,叫和湘。藏族没有姓氏,丽江的木老爷,据说是明朝皇帝为了奖励丽江土司的忠诚,把朱字去掉一撇一横,赐姓木。木是贵族,这些贵族又赐姓他们的仆人,和姓。因为“和”就像一个人头上戴着帽子,身后背着箩筐,标准仆人装扮。
一般来说,汉族的传说只是传说,但少数民族的传说,是真的石板路上依然走着戴帽子背箩筐的藏族人,从某个角度看,就跟时空依然停滞在200年前一般。
和湘问我,海菜花吃过没?菜市场里好几个档口,一大盆一大盆浸着这种海菜花,通体绿色,弯曲成一大把。这菜大概为了配合艳遇气质,被起了个花名,叫水性杨花。喝汤的时候经常吃到,口感滑爽脆嫩。查了查资料,说海菜花只在水质最纯净的地方生长,怎么就水性杨花了?胡扯。
大理古城也有菜场,但忠义市场规模要大得多。几条巷子里穿来穿去,以为要走完了,和湘往旁边一指,里面又是一个巨大的菜场。
小陈已经逐渐迷失,每次回头一望,他好像都在街边某个摊子尝着什么。两个小孩对菜场不太感兴趣,就像我小时候,总觉得菜市场乱糟糟的,大人到底为什么能在里面转转悠悠这么久?也是到这岁数才发现,逛菜市场,就像一次味蕾的奇妙旅行。
特别是看到两边有些档口,已经摆出山里刚刚冒出来的菌子,摆设还颇具山野气质,披了几根芒萁叶子,下面铺着松针松果。现在只有一些常见的菌,牛肝菌,羊肚菌。艾文对菌子很感兴趣,他每次上山都会随手摘点。我跟他分享一个新闻,云南有人报警说,看见机器人小偷了。警察上门后,经过排查,发现此人菌子中毒,送医院去了。
艾文听完这个,笑得不亦乐乎。每走几步,他就重复一句,机器人小偷,哈哈哈哈哈。
这回我吃到一个新奇做法,酸菜红豆牛肝菌汤。吃口酸辣,里面的牛肝菌吸饱汤汁,配米饭能下两大碗。
逛了一大圈,最后在某个摊头,买了一把芋头花。和湘说这个好吃得很,云南人都爱吃。
这芋头花是什么,不太懂。但看起来这么长一把,炒菜怎么能吃呢?我和小陈属于什么新奇什么要尝尝的类型,当即买了一把拿回酒店厨房,让大厨炒一盘。
杆子的部分口感爽滑,小陈说,花的部分好吃,脆生生的,你多吃点。
我喜欢吃面苹果,继续吃杆子。后来没过多久,小陈脸上逐渐浮现痛苦表情,他说这菜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吃了刺麻刺麻?甚至还有点刺痛。
经本地人解释,这菜就是这样,刺嘴,特别是花的部分。
小陈后悔不已,说他把花的部分全吃了。云南人说,吃了啥东西,有点麻有点痛,那就叫刺嘴。要是手上被什么东西扎了,那叫刺手。
我怀疑,他们肯定没少刺嘴,单凭菜市场上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菜,脑海中仿佛浮现云南人在山上遍寻食材的忙碌身影。
逛完菜场,猛然想起了当年在云南时,碰到的那群北上广过来,专注于在大理丽江,每天出门打山泉水,逛菜市场的中年人。
当时没法理解,当然还是大城市好,机会都在繁华都市中。现在理解了,机会留给年轻人,但中年人想要找到每天都兴致勃勃活着的感觉。
忠义市场逛一圈,走的时候恋恋不舍,要是天天能逛,那是什么样神仙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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