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丨《大时代》里，我只关心那个容易受伤的女人

电视剧

2022-10-09 05:10

沪生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大时代》已经播出三十年了。第一次看这部剧时，我还和父母挤在逼仄的小房子里，看的是那个尺寸不大、画质很感人的小电视。

《大时代》海报

那个年代的港剧自带一种魅力——明明我们和香港市民身处不同的天地，但透过电视屏幕，他们的生活总能引起我们的共鸣。不过，这种莫名的亲切感也是港剧的硬伤，因为太过专注于家长里短、婆婆妈妈，很多港剧的视野不免狭窄，格局不免小家子气。

而《大时代》，可以说是港剧里的异类。它把剧集中各色人物的命运波折和波澜壮阔的时代变迁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毫不夸张地说，拍出了港剧里少有的史诗感，无愧于它的片名。

其实用今天的眼光来回看《大时代》，你会发现它真的很“扯”。尤其是片尾处的各种神棍桥段，什么借运气啦，什么炒股秘笈啦，生生把一部商战片搞成了一部玄幻剧。

郑少秋饰演的丁蟹，是近年来广为流传的炒股表情包。

但电视剧这么拍，也是有道理的。剧集最后的“大奇迹日”，是以真实的伊拉克战争为背景，契合的是香港社会回归理性和秩序的现实。正如在关键时刻助方展博（刘青云饰）一臂之力的三位富豪所言，大家对香港的经济有信心。方展博之所以敢赌股市会升，事实上不是玄学那么简单，根本的原因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香港已经不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香港。

方展博（刘青云饰演）、阮梅（周慧敏饰演）

如果说，丁蟹（郑少秋饰）和他的儿子们代表的是无法理喻、混沌邪恶的力量，那么方展博得以战胜他们的秘诀，并不是师父叶天（罗乐林饰）的真传，而是小犹太阮梅（周慧敏饰）与龙纪文（郭蔼明饰）对他的一片痴心和真情。

龙纪文（郭蔼明饰演）

换言之，方展博战胜丁蟹，隐喻的就是香港社会回归理性和秩序，不仅是经济层面，更是道德层面。当然，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丁蟹输了，方展博也没有赢。龙纪文已经离去，小犹太又随风而逝，纵然赢得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接下来的人生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说起来，方展博与丁蟹正邪两立，但性格方面又有相似之处——两人都是赌性十足，且为人处世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前有一瞬间输光小犹太的积蓄，害得人家心脏病发；后有输光龙成邦（曾江饰）的财产，害得龙纪文失去了父亲。与其说这是方展博的缺陷，不如说这是人在资本市场面前的脆弱。这就是本剧英文名“The Greed of Man”的所指——贪婪，是人性中很难被克服的弱点。

《大时代》剧照

就此而言，本剧和今年热播的电视剧《人世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在试图解答一个宏大的命题——如何应对汹涌而来的时代浪潮？它们给出的答案也很一致：不屈服于诱惑，做一个善良、宽厚的好人。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总有一些价值观值得坚守，总有一些做人的原则不能被抛弃。

如果用这个标准来衡量，承载着本剧最高理想的人物不是方展博，不是方进新（刘松仁饰），甚至不是龙纪文和小犹太，而是蓝洁瑛扮演的罗慧玲。

罗慧玲（蓝洁瑛饰演）

柔弱的19岁姑娘，爱上了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成功人士，可以说，罗慧玲和方进新的爱情故事的起源，不过是一个俗套的邂逅。但是，这位看似平凡的女人却用自己的一生说明了何为伟大的爱情。

方进新被丁蟹打成了傻子，连最爱的人都认不出来，可慧玲从没有放弃他；方进新被丁蟹打死后，慧玲又义无反顾地为他肩负起照顾整个家庭的责任。说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不要说婚姻，就是恋人的身份，似乎也从来没有被说破。没有名分，也没有义务，可慧玲整整做了4个孩子14年的“妈咪”。

这不是一句“爱情真伟大”所能概括的。在95版《神雕侠侣》的拍摄花絮里，当年的李若彤对着镜头说，一个男孩子为了一个不存在的誓言，等了另一个女孩子16年，这在现代都市里是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而在我眼里，慧玲的一生，远比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神话震撼人心。

慧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个戒指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与其说那枚她自己买来让方进新给她戴上的戒指象征着他们两人的爱情，不如说那是慧玲内心中不变的信念感——忠于爱情、至死不渝。

《大时代》剧照

这就是《大时代》之“大”——当一个时代依然有值得追寻的共识和价值，人们就会这个时代充满信心。正如方展博相信丁蟹不可能永远有好运气，小犹太和龙纪文相信自己的付出并不是没有意义，罗慧玲相信自己含辛茹苦养大方进新的孩子，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同样，一部鸿篇巨制《人世间》所讲述的“好人哲学”，也就是梁晓声对时代的回应——做个好人，我们才能安然地穿越历史的变迁。

《大时代》剧照

方展博的师父叶天在离世前给他留下的股市秘笈，是这么说的：余于股坛数十载，未尝见一真正赢者，智者应知此乃一处永无赢家之战。取胜唯一法：“及早离去”四字而矣。

可是叶天的衷心劝告，有人听进去吗？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生活得越来越像叶天担心的那样，永不停歇地追逐着资本和财富；我们和罗慧玲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远，就连维持一段稳定、牢固的恋爱关系都变得越来越难。

在满天飞扬的泡沫碎屑里，罗慧玲艰难地爬向戒指的方向，画面交替着出现方进新被丁蟹打死之前爬向戒指的场景，这段蒙太奇不就是宿命轮回的暗语？此时此刻，《容易受伤的女人》的歌声响起，王菲凄婉的唱腔，配上慧玲望着戒指的眼神，都在告诉观众，在这个大时代里最宝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容易受伤的女人”

爱几深，怨几深，韶华去了未再来，但从前我们都相信，总有一些人和事，会让我们无怨无悔。

我们都知道蓝洁瑛后来的故事，《大时代》似乎在暗中为她写好了一辈子的命运和归宿。很多人都说，蓝洁瑛后来“疯癫”了，但我并不这么看。

蓝洁瑛无法理解，身边一个个亲近过的人，为什么都离她而去，她无法明白，自己爱过的两个男人，为什么都选择了自杀身亡，更无法释怀命运对她施加的一次又一次的重锤。而慧玲只为了一份真爱、一份信念，就隐忍、坚守了一辈子，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不也很“不正常”吗？因此，疯了的到底是蓝洁瑛和罗慧玲，还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慧玲死去的时候是带着微笑的。方展博开导她时这么说：进新，芳芳，婷婷，敏敏，他们都在天上呢。

所以，这个容易受伤的女人，又怎么会孤单呢。她终于可以见到最思念的人，对他倾吐自己的心事；她终于可以歇一歇，告别这一生的苦难。而她也终于用生命告诉我们，三十年前的大时代里，最不该被忘怀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