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一位儿时的小伙伴
aommgaby
楼主 (北美华人网)
五月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给家里打电话聊天。不知不觉离开家乡已经20年了，回去的次数两只手能数得过来，故乡的那些人和物很多都非常模糊了。所谓旧事如天远，童年过得并不开心，所以忘掉也许多少有刻意的成分。但听闻清的死讯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心被戳了一下，很多记忆陡然回来了。
隐约记得，清跟妹妹同年，到今年也就是刚刚过了本命年。他的死因也让人唏嘘不已，高血压，平时没当回事儿，村里酒局应酬之后血管破裂，送到医院直接拒收，说救不回来了。天朝的医院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拒收病人，上一次听说也是老家的一位故人，年事已高，肠子溃烂，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汤圆引发腹痛，送到医院医生打开腹腔看了一眼，据说没有缝合只是用纱布裹了很多层就打发人回家了，原因也是说无力回天。清被拉回家后高烧不退，退烧之后人就没了，听说死的时候满脸是血，留下一双儿女，所幸儿子已经16岁了。
清有个姐姐跟我同岁，漂亮又机灵，但没上多少学。清的爸爸是村里吹唢呐的，村里红白喜事都找他，小的时候他时不时拿点糖果哄小朋友，所以在小朋友眼里他大概是非常和善的人。清的爷爷奶奶住他家隔壁，他家的那个山头上种满了樱桃树，每年春天樱桃花开以及每年初夏樱桃成熟的季节，我就特别羡慕那一片花海果林。
因为年纪相仿，我们经常一起玩，上下学也是一起走。村里本来也没多少孩子，放学的时候就那么几个小不点散落在田间地头的小路上。当然，村里也是有公路的，唯一的一条，通往县城。放学回家也得沿着公路走一段儿。路边有一条小溪，路比小溪高出大约一层楼，加上这一段路有一点弯，所以路边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水泥桥墩，防止车不小心冲到溪里去。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谁开着车真的从那里冲下去了，除了清掉下去那次。
我已经不记得清是上几年级的时候掉下去的，村小只到3年级，从4年级开始村里的孩子就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开始寄宿生涯了，长大之后每每跟人聊起我9岁不到就开始住校了，听的人总是觉得难以置信。估摸着清掉下去的时候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那一天跟往常一样，放学之后大家沿着同一条路往家走，走到桥墩附近的时候，清在我前面。突然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清掉到小溪里去了。溪水很浅，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不存在被水冲走的危险，但的确有被石头磕到的风险。清很快自己爬了出来，在附近地里干活的人们赶到之前，清已经恢复正常了，除了衣服湿了，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也算是一个奇迹。很多年之后，当我自己有了娃，偶尔回想起清当时掉下去的情景，依然觉得后怕，只能说清当时真的是一个被上帝守护的孩子。
这件事情对清有什么影响，我并不清楚，没听说他去了医院，也没因此缺了课，可能就像一场梦吧。但于我而言，这个事情并不是转瞬即逝，因为事发当时，我是离清最近的，村里的流言说是我把清推下去的。我不止一次听见人说，这孩子怎么那么狠心，而我百口莫辩。其实，我当时的内心也没强大到想为自己辩解，作为一个寄宿在外婆家的七八岁的孩子，更多的是默默地觉得委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呀，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大家真相呢？可是，真相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我们以为自己知道的大部分事情真的就是真相吗？在小小的年纪，我大概就生出了对所谓的真相的怀疑吧。这件事情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清的爸爸妈妈没有因为流言就来找我，清和姐姐也继续跟我和妹妹一起玩耍，日子就这样慢慢的流淌。
村小毕业之后我去了那个寄宿小学，然后是寄宿初中，寄宿高中，后来上了大学，又漂到了大洋彼岸。儿时的小伙伴们跟很多农村孩子一样，辍学外出打工，小小的年纪结婚生子，开始新一轮的轮回。我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就好像我们只是在梦中相识过一场。
上一次听闻小伙伴去世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那个叫艾国的跟我同岁的小男生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冰冷的煤窑之下。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大概四五岁，可能更早，只是我没有记忆，但他一天学都没上过。他的母亲精神有问题，父亲家暴，他跟着母亲离家出走之后一直辗转于不同的二婚家庭，后来母亲彻底疯了，他去了煤窑自食其力。艾国有个姐姐叫艾华，跟我姐姐同岁，小时候我总是跟着她俩屁股后面，“华姐华姐”叫个不停，小朋友大概永远觉得别家的姐姐比自家姐姐亲切多了。华姐的命运比弟弟好一些些，但基本上是自生自灭长大的，后来远嫁他乡，再也没有了音讯。
一直想为故乡的人和事写点儿什么，不管是故乡山川早春里杏花儿的绚烂，还是那里的人们所经历的苦难，但无奈理科生的笔墨落笔就觉得尴尬。前几日，无意间看到尼采的一句话：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被深深的触动了，于是就有了这些文字。
隐约记得，清跟妹妹同年，到今年也就是刚刚过了本命年。他的死因也让人唏嘘不已，高血压，平时没当回事儿，村里酒局应酬之后血管破裂，送到医院直接拒收，说救不回来了。天朝的医院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拒收病人，上一次听说也是老家的一位故人，年事已高，肠子溃烂，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汤圆引发腹痛，送到医院医生打开腹腔看了一眼，据说没有缝合只是用纱布裹了很多层就打发人回家了，原因也是说无力回天。清被拉回家后高烧不退，退烧之后人就没了，听说死的时候满脸是血，留下一双儿女，所幸儿子已经16岁了。
清有个姐姐跟我同岁，漂亮又机灵，但没上多少学。清的爸爸是村里吹唢呐的，村里红白喜事都找他，小的时候他时不时拿点糖果哄小朋友，所以在小朋友眼里他大概是非常和善的人。清的爷爷奶奶住他家隔壁，他家的那个山头上种满了樱桃树，每年春天樱桃花开以及每年初夏樱桃成熟的季节，我就特别羡慕那一片花海果林。
因为年纪相仿，我们经常一起玩，上下学也是一起走。村里本来也没多少孩子，放学的时候就那么几个小不点散落在田间地头的小路上。当然，村里也是有公路的，唯一的一条，通往县城。放学回家也得沿着公路走一段儿。路边有一条小溪，路比小溪高出大约一层楼，加上这一段路有一点弯，所以路边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水泥桥墩，防止车不小心冲到溪里去。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谁开着车真的从那里冲下去了，除了清掉下去那次。
我已经不记得清是上几年级的时候掉下去的，村小只到3年级，从4年级开始村里的孩子就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开始寄宿生涯了，长大之后每每跟人聊起我9岁不到就开始住校了，听的人总是觉得难以置信。估摸着清掉下去的时候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那一天跟往常一样，放学之后大家沿着同一条路往家走，走到桥墩附近的时候，清在我前面。突然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清掉到小溪里去了。溪水很浅，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不存在被水冲走的危险，但的确有被石头磕到的风险。清很快自己爬了出来，在附近地里干活的人们赶到之前，清已经恢复正常了，除了衣服湿了，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也算是一个奇迹。很多年之后，当我自己有了娃，偶尔回想起清当时掉下去的情景，依然觉得后怕，只能说清当时真的是一个被上帝守护的孩子。
这件事情对清有什么影响，我并不清楚，没听说他去了医院，也没因此缺了课，可能就像一场梦吧。但于我而言，这个事情并不是转瞬即逝，因为事发当时，我是离清最近的，村里的流言说是我把清推下去的。我不止一次听见人说，这孩子怎么那么狠心，而我百口莫辩。其实，我当时的内心也没强大到想为自己辩解，作为一个寄宿在外婆家的七八岁的孩子，更多的是默默地觉得委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呀，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大家真相呢？可是，真相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我们以为自己知道的大部分事情真的就是真相吗？在小小的年纪，我大概就生出了对所谓的真相的怀疑吧。这件事情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清的爸爸妈妈没有因为流言就来找我，清和姐姐也继续跟我和妹妹一起玩耍，日子就这样慢慢的流淌。
村小毕业之后我去了那个寄宿小学，然后是寄宿初中，寄宿高中，后来上了大学，又漂到了大洋彼岸。儿时的小伙伴们跟很多农村孩子一样，辍学外出打工，小小的年纪结婚生子，开始新一轮的轮回。我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就好像我们只是在梦中相识过一场。
上一次听闻小伙伴去世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那个叫艾国的跟我同岁的小男生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冰冷的煤窑之下。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大概四五岁，可能更早，只是我没有记忆，但他一天学都没上过。他的母亲精神有问题，父亲家暴，他跟着母亲离家出走之后一直辗转于不同的二婚家庭，后来母亲彻底疯了，他去了煤窑自食其力。艾国有个姐姐叫艾华，跟我姐姐同岁，小时候我总是跟着她俩屁股后面，“华姐华姐”叫个不停，小朋友大概永远觉得别家的姐姐比自家姐姐亲切多了。华姐的命运比弟弟好一些些，但基本上是自生自灭长大的，后来远嫁他乡，再也没有了音讯。
一直想为故乡的人和事写点儿什么，不管是故乡山川早春里杏花儿的绚烂，还是那里的人们所经历的苦难，但无奈理科生的笔墨落笔就觉得尴尬。前几日，无意间看到尼采的一句话：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被深深的触动了，于是就有了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