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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故事《定风波》卷二(14):情缘

战国故事《定风波》卷二(14):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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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故事发生在战国末年,秦、楚、越、赵、齐五国争霸。楚国疆土辽阔却制度陈旧,如何在强邻的虎视眈眈之中自救、自强?又如何结束弱肉强食的残酷战争游戏,开创一个新的格局?我们拭目以待。】

本集人物关系:

景阳(字世明):裨将军。长安侯景皓长子,公主熊月(素晖)的驸马,楚王熊岚的心腹。

屈童(字又贞):大工尹,定南侯。已故白虎大将军屈远(有菊)的独子。

景雎(字沸波):景阳弟弟,屈童好友。

屈宝蝉:屈童同父异母的妹妹。

寿春正南的驸马府有年头了,原本是去年薨了的老楚王熊瑜做太子时的宅邸,熊瑜即位后一直闲置着,直到熊月景阳成亲才装修一新,让一对新人住了进去。

此时驸马府沐浴在初夏下午的阳光里,屋顶层层叠叠的青瓦和浅黄色的花梨木窗棱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浅滩上一只慵懒的金钱龟,惬意而悠闲。

后院主屋里飘出一股清苦的药香。

雕花床上的丝绒靠枕上歪着一个年轻女人。这女人不施粉黛,从骨相上看身体健全时应当是个疏眉淡眼的气质美人。只是如今,这具身体似乎提早收到了花期将至的通知,原本就不浓烈的眉眼越发的萎缩了,颧骨高耸,唇色发白,裸露在衣袖外面的左手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着。

“吓,你想害死我吗?”女人突然尖声叫了起来。

来收药碗的侍女一哆嗦,白瓷小碗跌落在铺着金砖的地上,碎片和药渣溅了一地。

她慌忙跪在地上,用拴在腰间的丝巾和双手不停地在地面上抹着,不一会儿手指上便渗出了斑斑血迹。

“小朱,你先下去吧,”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低沉好听的中音。

小朱从地上抬起眼来,惊恐不安的望向身后的男主人,又看了看余怒未熄的女主人,得到身后人明确的首肯,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俾将军景阳身着枣红色的官服,腰间一条王卒专用的软银腰带,带钩上挂着把玄铁短刀,一身武官装束衬得他英武潇洒之余又不失沉稳庄重。

景阳心情复杂地望着病榻上的结发妻子,熊月。

他在二十三岁那年迎娶了刚满十六岁的公主熊月,两人虽说不上多么的鹣鲽情深,但是也算是琴瑟和睦。光阴如梭,一转眼,他今年三十岁了,两人也有了一个如珠如宝的女儿月如。可是天意弄人,熊月染上了不知名的怪病,一开始仅仅是周身皮肤在轻微的触碰下会产生痛感和灼烧感。渐渐的,左手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严重时双腿麻痹,甚至走着走着便会突然跌倒。夫妇俩遍访郢都的巫医,也尝试了许多偏方,竟没有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时至今日,熊月已经无法下床了。

“素晖,这次的新药如何?” 景阳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握住妻子颤抖的左手,温柔的帮她把额前的一缕乱发略到耳后。

熊月的左手在刺痛下条件反射地抖动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反抗,而是静静的任由丈夫握着。她的一双细长凤眼之上,眼睫毛掉落得厉害,这双失了神采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眼眶不知不觉中湿润了。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枕边人,如今虽近在咫尺,却已是远在天边了。

两人静默地对坐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来报,大工尹屈童求见。

 

景阳安顿好熊月,来到前院会客厅时,屈童正坐在左手客座上有些拘谨地品茶。

景阳紧走几步,欠了欠身:“又贞久等了!”

屈童忙起身还礼:“将军哪里话,府上新茶苦中带甘,让人回味无穷。” 景屈两家世交,屈童又和景阳的弟弟景雎情同手足,私下里常和景雎一起混叫景阳“大哥”,今天这声 “将军” 明显是生疏了。说罢提起身边桌子上油乎乎热烘烘的包裹诚心诚意地递过去:“这是‘霁月斋’ 的鲜肉包子,我下午自己去清河坊排的队,谢谢将军今早在朝堂上帮我说话。”

景阳皱了皱眉,克制地笑了:“又贞火急火燎的赶来见我,就是为了这几只肉包子?”

他望着面前身着工尹局宝蓝色官服、脸色明净得有如夏日晴空的年轻人,心神一晃:可惜了!这名噪郢都的“天才少年”、青云破格提拔的新贵,虽心智异于常人,却依旧是个在朝堂上吃了瘪子会羞愤难当、下了朝堂为了点滴恩情会涌泉相报的庸人。

这样分明的爱恨,自己似乎从未有过。他十九岁上就跟在先王熊瑜身边,二十一岁提拔到王卒族长的高位。伴君如伴虎,位高权重的青少年时代铸就了他沉静内敛,却又刚毅果决的个性。内心的声音和情感的诉求,在铁血王权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杂音,注定了要被牺牲。

而注定了不会有结果的声音,又何必羁绊,何必聆听?

景阳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自寻烦恼的人。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屈童,神色温和起来:“又贞不必见外。今天昭由基和熊添那帮人欺人太甚了,你是陛下亲手提拔的新人,我又岂能任由他们作贱你?”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半点不提景屈两家的交情,倒好象是帮熊青云做了个顺水人情。

屈童的脸上拂过一丝失望。但没多久便调节好了情绪,不动声色地地转换话题道:“对了,大哥, 沸波随卫冰一起去了南阳,走得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给他送行,不知道他在南阳还过的习惯吗?”

景阳闻言心中冷笑:看来自己言之过早了,“天才少年”绝非庸才。

屈童密友,景家小弟景雎景沸波的突然从军,其实在郢都只能算是昨日旧闻了。

数月前刚从南阳驻地重返郢都的景阳和屈童同父异母的妹妹,年仅十六岁的屈宝婵在屈府惊鸿一瞥,有如天雷勾动了地火。两人私下偷会了几次,景阳没能把持得住,等到惊觉要悬崖勒马的时候,便似乎只有迎娶宝婵入门这一条体面出路了。

男女欢情,向来都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屈宝婵在屈府被禁了足,而暗恋了宝婵三年之久的景雎什么都没说,跟着卫家小将卫冰一起,远离郢都,去南阳从军去了。景家奶奶柳氏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然而,位高权重的大儿子和嘴上没毛的小儿子抢一个姑娘,自己还能说什么?横竖宝婵都是自己景家的媳妇儿,只要公主不说什么......,可是常年躺在病榻、无法行夫妻之实的熊月又能说什么呢?

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眼看就要无法收场,却随着景雎的黯然退出,和屈家大奶奶林玉琴的默许,渐渐煲成了一锅温吞粥。唯一没有明确表态的,就是屈家男主人,小定南侯屈童。

景阳见屈童主动提起景雎,知道他必有深意,便淡淡地回复,“有劳又贞费心。沸波一切都好,趁着年轻磨练磨练也不是坏事,” 说罢话锋一转,挑衅似的的盯着屈童,单刀直入的问道,“宝婵她可还好?”

屈童一愣。他到底还是年轻,没有料到大殿朝堂之上温文有礼的俾将军不要脸起来可以无耻得彻底。在他看来,宝婵也许有意,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年长了十来岁的景阳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屈童故作镇定地迎上了景阳的目光:“有劳将军记挂。敢问将军对婵儿可是真心?”

这回轮到景阳发愣了。他沉吟了片刻,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屈童又问:“今日朝堂之上将军替我解围,敢问是为了我大楚的国运,还是将军你对婵儿的私心?”

景阳目光炯炯地直视屈童道:“兼而有之。”

屈童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盯着手里的茶碗玩味了良久,抬起眼皮来一字一顿地说:“那好,将军和婵儿既然有情,我屈童便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人。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暮色将至,驸马府的下人开始给每间屋子点上红烛。

屈童起身告辞,顺带询问了一句公主的病情。景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这几日添了桩新毛病,开始掉毛发了,眼睛上的睫毛都快全秃了。”

屈童一皱眉。最新的这一剂药是母亲林玉琴写的方子,母亲对药理很有心得,早年全家人被贬居花田时便做过郎中,近年来理家的琐碎事交给二奶奶芸娘和宝婵后,更是潜心研究《神农药经》和民间偏方。给熊月开的这款汤药,屈童也曾过目,用的都是对于神经有所裨益、温和调理的补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效果,实在是匪夷所思。

景阳见屈童不语,疑惑道:“怎么,有何不妥么?” 屈童摆了摆手:“倒也不是,那日和母亲商量了许久,却终究不是对症之药,有些许失望罢了。对了,不知将军还留着药引子吗?我想尝尝看,看能不能再做些改进。”

景阳对此倒没多想,毕竟屈家母子的医术在郢都也算小有名气。

不多时,一个十六七岁的素衣侍女怯生生的端着只瓦罐进来,飞快地瞟了屈童一眼,低着向景阳说,“煮完的药渣都在这里了,请东家查看。” 屈童不等别人招呼,把头伸到瓦罐口,深吸了几口气,似乎还不过瘾,两根手指探将进去,在乌黑的罐底刮了几刮,送到嘴边津津有味的砸吧了几口,专注得仿佛一只觅到了蜂房的黑熊。

主仆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屈童,却见他目光游离,神思不知飘去了何处。

须臾,屈童嘴里吐出来一小摊污水,目光回到了屋里,避开景阳询问的双眸,落在阿朱腮憋得发红的面颊和不由自主张开的嘴唇上:“这渣滓虽苦了些,可也不算离谱,的确是丹参、赤芍、川芎这几样。待我回去再和母亲探讨探讨。”

 

天色说黑就黑下来了,与驸马府相隔仅两条街的屈府里红烛高照,饭菜飘香。

身着宝蓝色官服的年轻人甫一进门,便被雕花门廊背后窜出来的两只小兔子撞了个满怀。一个四五岁大,大头娃娃似的小女孩钻进他怀里,笑得喘不过气来:“我赢咯,我赢咯,大哥回来吃饭咯,” 说着从年轻人袖子里搜出个略微油腻的包裹来搂在胸前,得意地冲身后的粉衣女孩扮了个鬼脸。

那女孩粉雕玉琢一般,回敬了一个鬼脸道:“了不起么?明儿我也让爹爹买去。”

屈童蹲下身来,一边一个把两个小姑娘揽在身前,怜爱地说:“爱菊,月如,将军公事缠身,咱们不去打搅他,” 说着出其不意地把两人一把扛起,高举过肩,在空中兜起了圈子。两个小姑娘大头朝下,屁股朝天地尖叫了几声,便开始咯咯咯咯笑个不停,清脆无邪的童音响彻了屈府的门廊,将这座稍显沉闷的宅院装点得生机勃勃。

“逞能吧你,小心别乐极生悲了,”闻声而出的屈平双臂交叉,歪靠在门廊上揶揄道。

屈童气喘吁吁地放下不住扭动的两小只,白了堂弟屈平一眼:“屈平你个乌鸦嘴。”

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远远地望着他们几人嬉笑吵闹的少女,那少女如同含苞的芍药一般娇艳动人,一双眼睛却沉静深邃,有如古井幽潭,深不可测。

屈童心里一动,拉着月如来到少女身边,轻声问,“婵儿,月如母亲的药,可是你操办的?”

宝婵一愣,扬起眉毛来呛声道:“不错,是我。你们不让我见他,怎么,如今连给他家人做点事都不行吗?”

屈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刚满十七岁的妹妹,良久,叹了口气道,“婵儿,你知道吗,今天朝堂之上,所有人都针对我的时候,是景大哥挺身而出维护的我......,下朝之后我们聊了很久,我想......,我也许不该对你们的事太过固执,” 说着,伸出手去,从怀里掏出一根点翠的簪子,递到宝婵面前,“这是大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委屈你了。”

宝婵望着屈童手里那枚在夜色里泛着蓝绿色荧光的银簪子,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眼里闪过错愕、讶异、惊喜,和狐疑的神色。

屈童捉过她的右手,将簪子放在手心,轻轻一握,沉声道,“婵儿,路是你自己选的。哥哥不想做你的拦路虎。只是,你要想好了,景家和熊家关系紧密,如今深得陛下盛宠,可是须知伴君如伴虎,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宝婵此时眼中拨开了先前迷离的薄雾,双眸一片清明。目光无比坚定从容。

屈童看着如初生小荷般秀美的妹妹,轻叹了一声,点点头:“嗯,这样也好,” 说罢,又轻描淡写道,“既然订下来了,以后熊月那边的事情,婵儿就不要再费心了。”

 

本文深受吕思勉《先秦史》和易中天《中华史》的启发,就不一一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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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Anthropolo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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