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里的孙凤 (33)-----上部《求学记》完
孙凤冷冷地看着周蕙,等待着她的反应。
周蕙最害怕的事就是孙凤悔婚,那将是割她的肝,剜她的眼,摘她的心。因此一听孙凤提悔婚两个字,她的心立刻一抖,忙陪笑辩解,“就你大姐出的馊主意,我就觉得不对劲吗,哪能把人齐家给的订婚镯子毁了?凤你别生气,也千万别往出说,你姐也就是随便这么一咧咧,再说妈也不能让她这么干啊。那咋跟人齐家交代?”她又摆出一副一碗水端平的母亲形象,疾言厉色地训斥孙琳,“以后不准再提这茬,真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地丢人!”
听完母亲的反水宣言后,孙琳眨眨大眼睛,突然一个大鹏展翅扑到炕上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都是一个爹一个妈,凭什么好事都给她?她这么多年在爷爷奶奶跟前吃香的喝辣的,尽享清福,刚回来一年就要去大城市读书,还有个有钱有势的婆家撑腰,而我就得吃苦受累窝在这山沟子里一辈子,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有你们这么偏心的父母吗?太不公平了。呜呜呜!呜呜呜!”
周蕙听了孙琳的哭闹,气得牙直疼,骂道:“凭什么?就凭你满脑子的糊涂秧子。这点事都拎不清楚,还争这要那的?现在喊不公平,当初念书的时候咋不好好用功,天天就知道涂脂抹粉照镜子。提醒过你多少次,让你用功读书,用功读书,你听吗?都当耳旁风了,现在哭天抹泪地闹腾,有什么用?”
孙琳一翻身,变成仰面躺在炕上,学那被割了脖子放血的鸡鸭,脖子一抖一抖的,抽噎着继续哭诉,“我要有她那个好脑子,我也好好读书,你们不但给了她咱家最好的相貌,还给了最好的脑子,说到底就是你们做父母的偏心,不公平,啥好的都给了她。你看看她的脸,白里透红,一个斑一个点儿都没有,你再看我和孙梅的脸,全是雀斑,都随了你!”
周蕙被大女儿的胡搅蛮缠气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捋顺了气继续劝孙琳,“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就认命吧。再说,你除了脸上有斑,身材相貌也都是十里八乡出挑的。你这样的都憋屈得慌,那么多比你差的还别活了呢,都投井上吊去吧。”
孙凤实在看不下去孙琳那种无理搅三分的样子,转身走到院子里,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暗想,不管怎么样,再熬几天,等暑假一结束,自己就飞出大山,去江市上学去了,不用再看这些鸡零狗碎的烂事儿。从这点来看,自己还是应该感激齐啸的。
就这样,孙凤一半是郁闷,一半是憧憬,等待着开学的那一天。这期间,孙凤提出要去看看楼老师,被周慧随便找个理由给打发了。黄爱书母亲亲自来请孙凤去参加女儿的订婚礼,谁知道连孙凤的面也没有见上,就被周蕙三言两语,笑眯眯地一口回绝。她一是怕孙凤离开自己视线,万一出了岔子,将来没法跟齐家交代,那天大的好处不就飞了?二是怕将来这些和孙凤有些情分的人,会沾上他们家的光。还不如早早就断了来往,少了麻烦。
不过,孙凤出不去,却有人上了门。齐啸回镇上的第二天下午,曾启善来到孙家。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家里只有孙琳和孙凤在。而这一次,周蕙守着孙凤寸步不离,恰好把曾启善堵在院门口。
“全村谁不知道我们家凤定了镇长家儿子?你一个半大小子再来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快回家去吧,别让人说三道四的,再说我家凤现在别提多忙了,那是省重点,不得好好准备?哪像镇高中那么好对付?”周蕙左手扶住门框,一脸浮皮潦草的笑容,说道。
“孙婶,孙凤上了重点高中,那就等于上了大学。我听说那镇长儿子就是个高中毕业生,他怎么配的上孙凤?你怎么能答应他们订婚?”
周蕙被气笑了,“呦!真是三岔口的土地爷---你管的倒宽!镇长家的儿子配不上孙凤,难不成你配得上?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我一定能考上大学,我一定会成为离岭镇第一个大学生!就凭这个,我就配得上!”曾启善情绪激昂地说道。
周蕙本想再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但转念一想,赶紧把这个二百五打发走得了,否则让他在大门口这么叭叭叭,惹得四邻五舍说闲话不说,再把孙凤那个犟头说活动了,那就哭都找不找北了。“哎呀,那你来的早了些,等你考上大学后再说吧,行了行了,赶紧回家抓紧时间用功学习吧,我也还有好多活要做呢。快回家吧,好孩子。”说完,周蕙便硬生生地关上了大门。
周蕙为孙凤准备了新被褥,她一边准备一边嘟囔:“按理说这都应该是你婆家的事,现在还是得让我出这个花费,这你得跟你婆家说一声,我倒不是在乎这点钱,你也是我亲姑娘,只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差三天要开学的时候,齐啸又来了。
齐啸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他会来接孙凤,并要一路送她去江市。孙凤本来打算第二天出发,结果齐啸就来了,可以说他时间算得很准,差一点儿就错过去了。
除了来接孙凤,齐啸还带来一个消息,是关于孙惕户口的事:孙惕的农转非已经批了下来,等到正式批文到了镇里,孙惕就可以去镇机修厂上班。据齐啸传话,也就一两个星期的事。这个消息让除孙凤之外的整个孙家沸腾起来,激动兴奋的他们恨不得把齐啸放在一个大托盘里当祖宗供起来。
可怜的鸡们又牺牲了两只,兔子也壮烈了一头。吃晚饭的时候,齐啸大模大样地坐在主位,他面前的一只白瓷大碗,被上供一般地放满了两只鸡一只兔的全部精华,堆得尖尖的,跟地主家的粮囤似的。
齐啸虽然把自己碗里的肉分了不少给孙凤,但还是没有换来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不过,孙家的其他老少则热情得如火焰山,七嘴八舌地挽留他在家里多住几天。
齐啸一口回绝,“不行,我明天得送孙凤去江市上学,跟她一起走。”
周蕙马上卖好,“行,你以后有机会再来的时候,就多住些日子。还有,凤的铺盖我都没黑天没白日地赶了出来,里外全新,不能委屈了我二丫头不是?你叔也给她新打了个小木箱,红松的,可结实了。姑爷,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齐啸看着身边的孙凤,温和地说道:“不用带铺盖,也不用带箱子,这些我已经给孙凤准备好了,还有文具衣物啥的,都在镇上家里放着呢。我们明天走,到了镇上,在家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坐火车去江市。”
孙凤一听要在齐啸家住一个晚上,马上不乐意了,直不楞登地拒绝,“妈,我不去他家住。”
周蕙暗自思量,虽说两人定了婚,但总归没成婚,这万一有个什么事,自己家不是吃干亏?但今天儿子的大事解决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得罪齐啸,所以周蕙虽然也觉得不妥,却没有说什么。
齐啸见孙凤不愿意在自己家里住,周蕙也犹疑,就把话挑明了,“孙凤,咱两个虽然定了婚,但还没成婚之前,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要相信我。孙婶,你也不用担心,咱们都得按规矩来,摆酒之前我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我喜欢孙凤还来不及呢,哪敢惹她生气?”
一听齐啸这么说,周蕙放了心,一转念又怕齐啸因为这事心里不痛快,于是立刻堆起一脸的笑容,讪讪地解释:“齐啸你想多了,我们哪能不信任你呢,我是在想孙凤任啥不会干,去你家还得你们伺候她吃喝不是?行,既然你们不嫌弃她,就随你们安排。”
孙凤见周蕙毫不在意地就把自己扔出去不管,不由得又气又恨,但自己太过弱小,根本没有话语权,只是暗暗地又在齐啸身上记了一笔帐。
第二天,全家人送孙凤去了小火车站。之所以这么大阵仗,并不是因为孙凤为全家争了光,而是因为齐啸这个金龟婿的存在。
孙凤想把从老家带来的衣物全带着,齐啸说不用。孙凤刚想反抗,周蕙立刻顺着齐啸的意思给孙凤施压:你那些衣服又旧又小,到大城市上学咋还能穿?听你姑爷的话没错。
最后齐啸只让孙凤带了她想带的书,还有那唐僧师徒三人的木雕。
在周围人的七嘴八舌中,在全家人的殷殷注视下,在周蕙怎么揉搓都没有红了眼圈的尴尬中,孙凤逃也似地上了火车。车厢象动物园里的大铁笼,把笼子内外两个种属的动物隔开,使两边都安了心。
人群中没有曾启善,也没有黄爱书,但却有他们从不同方向射过来的目光。心思各异,目光却同样百味杂陈。
车终于开动了,咔哒,咔哒,一下两下。人们向后退去,红砖平房向后退去,树林向后退去,退的越来越快,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孙凤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却越来越轻松。然而,轻松过后又变得沉重起来,另外一种沉重。
她感觉自己走在一个黑乎乎的隧道里,走啊走啊,怎么也看不到光,看不到头,但就在因绝望而准备放弃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很远处的一个光点。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她要走出黑暗,找到自由,然后拥有快乐,这个光点儿就是她的希望和出路。但是随着光点越来越大,出口越来越接近,另外一种情绪却在她的心里酝酿,出口处的未知世界,既带给她期待,又带给她惶恐。
生命中总有一些你不想要的,却又和你想要的,如影随形,相伴相生,难割难分,这大概就是人生的无奈,也是人生的常态吧。
山野夜深处 星光落人间
荧光如丁火 也学蜡烛燃
山野夜深处 星光落人间
荧光如丁火 也学蜡烛燃
如果没有希望花开彼岸
也许会熄灭生命的勇敢
夏夜临 光自然照景天
月是祈愿灯 伴我亮起来
玻璃缸是锁不住我的天
山野夜深处 星光落人间
荧光如丁火 也学蜡烛燃
山野夜深处 星光落人间
荧光如丁火 也学蜡烛燃
如果没有那命运的神眷
也许我就轮回在方寸间
夏夜临 光自然照景天
月是祈愿灯 伴我亮起来
玻璃缸是锁不住我的天
未来会打破禁锢的不堪
俗世洪流中不愿坠幽暗
和光同尘是命运的终点
霄烛照亮人生璀璨
山野夜深处 星光落人间
荧光如丁火 也学蜡烛燃
山野夜深处 星光落人间
荧光如丁火 也学蜡烛燃
玻璃缸不破青春死尽燃
萤火虫是浴火丹鸟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