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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一堂课

第三章 第一堂课

博客

 

矿山机器响隆隆,授课之前先学工。

深入地心三百米,消除娇气学英雄。

听说要参观煤矿,许多青年老师激动得一夜没有睡好觉。第二天,有的洗衣服,有的作准备,但又不知该如何准备。汪月轮、康安泰两人估计矿井下很脏,决定带两件旧衣服。诸丘山、皇白心想,皮鞋肯定是不能穿了,得准备双布鞋。三个物理老师在想,矿井是竖的,还是横的,里面有没有灯光和充足的空气。化学老师在翻书,研究煤的化学分子结构及其化合和分解的过程。数学老师在想象矿井的构造图形。几个女教师考虑,矿山污染严重,得带两条毛巾和口罩。许台成饭量大,害怕饿肚子,下午到街上买了十块烧饼。

施惠雨,曾在学校学过训诂学和考据学,所以向来有考证癖。听说要下煤矿,他便想考证一下澎州煤矿的历史。但苦于缺少资料,正在发愁之际,忽然想起曾经读过苏轼的一首《石炭》诗。便连忙从书箱里把《苏诗选集》拿出来。《石炭》诗前面有一行小序云:“澎州旧无石炭,元丰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访获于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冶铁作兵,犀利常胜也。”但他不知道白土镇在哪里,和要去参观的煤矿是否在同一个地方。

从这里大概知道,澎州在宋苏轼之前,尚未有官府发现煤炭,是苏轼在宋元丰元年十二月派人去寻访才得知的。至于此前,民间何时发现,何时采用,便不得而知了。施惠雨经过进一步查证,还得知元丰元年就是公元1078年,距今已经886年。至于煤的形成,书中早已讲过,是原始森林遭遇地壳运动,被埋藏地下,经过亿万年才变成的。

自从苏轼在澎州发现了煤,煤的作用便越来越大,尤其对当地人民生活提供了很大方便。《石炭》歌云:

“君不见前年雨雪行人断,城中居民风裂骭。

 湿薪半束抱衾裯,日暮敲门无处换。

 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盘万车炭。

 流膏迸液无人知,阵阵腥风自吹散。

 根苗一发浩无际,万人鼓舞千人看。

 投泥泼水愈光明,烁玉流金见精悍。

 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

为君铸作百链刀,要斩长鲸为万段。“

从诗中可以看出苏轼对发现煤的喜悦和对其作用的充分肯定。

在去煤矿参观的那天,老师们早晨六点半钟就吃过早饭,列队出发。

带队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团委书记胡新宪,青年们的事往往与他最密切,况且年轻力壮,所以领导委派他带队。

另一个是袁有法,苏州人。年纪也不大,看样子超不过三十岁。据说他1951年就到澎州来了,那时才十六岁,年龄小,不能下井挖煤,地面也没有轻活,于是便安排他到学校来了。那时东中还叫煤矿职工子弟学校,因为是小学文化水平,别的不能教,只好安排带体育课。因为他年轻好学,又能吃苦,体育课教得还可以。近年来对学生的体操、射击抓得很好,在澎州市颇有名气。不过他最大的长处还不在于教课,而在于交际。袁老师虽然年轻,但在东中资格老,也算得上是元老了。所以不管是煤矿、农村,不管是山头镇、澎州市,他都很熟悉,且不管是普通工人、农民,还是镇长,矿长他都能说上话。所以学校与外面联系事情往往派他去。别人找人办事,一靠亲友,二靠喝酒。他请人办事,一不靠请,二不靠亲。友是有的,但没有亲戚,因为他不是澎州人,这里没有三姑六姨。他不会烟、不会酒,见人——即使见来领导干部——也不递烟。但他办事十办九成。探其秘密,也不深奥。一是见人笑脸相向,善于言辞,再枯燥的事情,也能说得对方感动。二是有韧劲,能软磨硬缠,再有原则的领导,再难说话的人,最后都得首肯答应。两种方法,一种结果——最后总能获得成功,而老袁连一根烟的本钱都没有花。矿领导见他是个人才,曾想把他调回矿局去搞外交,但学校尤书记爱才如命,硬是不同意,矿局领导也没有办法。后来学校交地方了,矿上也就只好死了心。

这次新老师到矿上去参观,学校也是派袁老师前去联系的,矿上也一口答应了,而且作了很好的安排。怎么好法,请读者看下去便知了。

团委胡书记和袁老师带着青年教师穿过东山村,走过工区市场,沿着一条大路向西。过了排洪道,再走五百米便到了煤矿。刘副矿长早就带着采煤二区区长站在矿门口迎接了。一见教师队伍来了,便忙走几步,迎着袁老师满脸笑容地招呼着:“袁老师,你们来了,欢迎,欢迎,欢迎!” 说着便早早地伸出手来,先握了袁老师,再握其他十六个人。

你们别看刘副矿长年龄比袁老师大,可他是袁老师的学生。原来,刘副矿长是抗美援朝归来的营长,转业到矿上以后,因为文化水平低,领导便派他到矿校学习。当时袁老师正好带他体育课,所以便成了师生关系。师道尊严,从孔夫子便开始形成了。所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学生见老师都得尊敬。因此,别看袁老师个子不高,职位不大,但小小秤砣却能压千斤,不信服是不行的。

刘副矿长把老师们领到会议室,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煤矿情况。他说:“澎州煤矿最早是清朝末年一个民族资本家开的,当时叫山头镇煤矿。后来日本鬼子侵占了澎州,煤矿便也被霸占了。他们用这里的煤支撑他们的侵华战争。那时候是澎州最黑暗的时代,也是矿工们最黑暗的时代。工人们下一天井,只获得一斗笠帽霉变的高粱。那时从山东、河南、安徽、苏北先后来了两万多灾民,他们大都当了矿工,但在八年当中死得只剩了九百人。在这矿的北边石岗子下,有一个万人坑。死了的不管是老是少,姓张姓李,都埋在一个坑里。现在矿工们的地位提高了,工作条件也改善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教师们刚才听到日本侵华时期矿工们的悲惨遭遇,个个心情沉重,后听到现在生活改善了,又都长舒了一口气。

讲完话以后,刘副矿长又说:“今天老师们来参观,我们全矿领导和工人都很欢迎。我们的子女都在你们学校读书,你们培养的学生将来也会有很多人到我们煤矿来工作。这些年已经来了不少,很多人已经成为矿上各部门的骨干。所以,实际你们是为我们培养人才。现在虽然不属于一个系统了,但还是一家人。所以我们欢迎你们来这里参观,并提出宝贵意见。”讲完以后,他又让采煤二区的李区长谈一谈参观的须知和注意事项。

李区长说:“到井下参观,特别要注意安全。我们今天下去的地方,是在地下三百米处。”

“啊——!”有位女老师惊叫起来。

李区长说:“不要害怕,我们安排两位班长带着你们。我也跟着,保证万无一失。但有几点必须注意。一、换好下井工作服,戴好安全帽。二、戴好矿灯,这是我们在井下的眼睛,千万不能丢失。三、紧跟队伍,千万不能掉队,不能单独行动。四、要听指挥。叫停就停,叫走就走,如果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乱,要听从指挥。五、如有吸烟老师,请千万不要带烟,不要带火。井内煤尘,瓦斯容易着火爆炸。六、参观以后,回到地面,先洗澡,后吃饭。所以你们不必带饭带水,我们矿领导都有安排。好了,现在我就带你们去换衣服,领矿灯。如有疑问的地方,请同志们提出。”

同志们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记住了四个千万。因为这完全是一个新的环境,将要去的又是一个更为陌生的危险地方,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情况,看到什么东西。有位已经既好奇又紧张的老师提出先上上厕所,作好准备。其他同样有些紧张的老师觉得这很有必要。他们认为先提此建议的那位老师确实很精明。

青年们跟着区长到了换衣室,脱下外衣,换上了工作服。工作服是蓝色劳动布做的,被煤灰遮染得已经看不清布纱。老师们见了有些畏葸不前,都害怕接那工作服。区长看出了老师们的心理,笑着说:“不换工作服,不能下井。现在条件差,工作服都是工人们轮流穿的,没有时间洗。”

老师们听说,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衣服,再硬着头皮穿上。穿好衣服,又戴上了安全帽,乍看上去有三分之一像矿工了。

穿戴完毕,刘副矿长又带大家到矿灯室,去领矿灯。每人领了一盏灯,一顶安全帽,一根帆布腰带。区长教大家如何把电瓶扎牢在腰上,如何把灯安在安全帽上。待老师们穿戴好以后,他又一个一个检查一遍,看有没有差错。一切停当以后,便带着他们向井口走去。

这时,老师们才有时间观察一下矿内的设施。

一座高高的煤堆蹲卧在院内,旁边有一列火车停在那里,装载机正往车上装煤。两座矸子山并排矗立在院外,由于天气热,上面冒着一缕缕青烟,有一群附近的农民正在上面拣煤。装着煤矸石的斗车,被绞车钢丝绳拉扯着顺着坡上的铁轨正一辆一辆的吃力地往上爬着,爬到顶上以后,有两位工人,用手一扳,车上的矸子石便翻倒下去,而后空车从另一条轨道滑下坡去。院内铺有几条小铁轨,有一些工人推着斗车来往运输着材料。

老师们来到井口,一座高耸的铁架立在那里,八根粗大的钢绳吊着罐笼在等待着。区长把人分成两拨,安排两个班长分头带领。学校的团委书记和袁老师分别跟着两个小队。区长安排好以后说:“请大家注意,我们这二十个人分三次乘罐车下去。到井底集合队伍,等人到齐了再一起走。”

矿山有一个术语,一罐叫一钩,排队下井叫“挨钩”。时间长了,说习惯了,在整个山头镇地区,把排队都叫做“挨钩”。

他们上了罐笼,井架上端的天轮便飞转起来。向下去,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耳边有丝丝的风声。明知是向下行,但身体的感觉似乎是向上的。这可能是因为下行的速度超过人的意识的变化,使意识停留在上面。不管怎么样,三百米深的井筒,20秒钟也就到底了。

下完直井,他们还得沿着斜井继续前进。斜井是一条大巷道,足有八米宽。中间铺有小铁轨,有装煤的斗车把煤从井内向井口运送。到达井口,再由罐笼提升到地面。

上下班的工人则从车道两边行走。一个个头上都戴着矿灯。远远望去,像夜空中流动的星星。虽然巷道内的墙壁上也装有电灯,但灯光不强,照路还得靠头上的矿灯。巷道的顶上是一根根水泥棒架着,两边是一根根圆木支撑着,看上去很坚固,很安全。大巷内每隔一段距离,内壁上就有一个洞室,很像解放军工事里面的猫耳洞。有的洞是电机修理室,负责电车和电灯的维修,有的洞是水泵室,专管抽井下的水,地下水很多,据说停抽一小时,井就会被淹没了。有的洞安装的是吹风机,地下的空气主要依靠地面大型鼓风机向下送风送气,那叫风井。同时井下还得设置风机,因为井下的煤气瓦斯要靠风来稀释,井下工人们的呼吸也要靠风输送氧气,所以通风对矿井极其重要。这些地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区长说:“解放前矿工下井,没有今天这样安全的矿灯。他们口衔电石灯下井挖煤,挖了煤也没有电车送上井,而是把煤放在筐内,拴根绳子拉着一步步爬出井口。”

区长说着,青年们听着,眼前浮现出那一幕幕悲惨的景象。

走完了大巷 ,他们到了一处掘进头。如果说大巷是大公路,那么掘进头就是为了再开辟一条条小道,让采煤工人再由这些小道进入采煤面,把采好的煤通过小道运送到大巷,再运到井口,运出地面。

掘进工作强度很大,工人们是在和矸子石打交道,矸子石,其实就是地下的岩石。煤矿并非几百米深都是一整块煤,煤和岩石是一层层交叠在一起的。煤层上下都有岩石。这些小巷道主要开在岩层上。

岩层很坚硬,得先打炮眼,而后装上炸药爆破,药量要适中,量小炸不开,量大有危险。岩石炸碎后,工人们再把碎石运出,而后再像地面造拱形桥一样,架顶板,立支柱。支柱都是碗口粗的圆木。就这样一边开掘一边支撑,一边前进。

在掘进头工作都要戴上口罩,因为这里空气中到处都是飞起的石末。这些石末被吸进人的肺里,长期积存,排除不掉,就会吸附在肺泡上。使肺泡失掉交换氧气的功能,这样人就会得矽肺病,喘气困难,经常憋闷。现在矿领导很关心工人的健康,为此,不仅号召工人上班要戴口罩,还增加了吹风吸尘设备。近来又发明了水雾喷洒法,尽量减少掘进区域内的飞末。

正在老师们观看的时候,忽听里面在喊:“放炮了,快撤!”只见里面作业的工人纷纷退了出来,区长让老师们也赶快离开危险区。

离开了掘进工区,他们便前往采煤区。路愈走愈远,老师们早已不辨方向。区长、班长也说不清是往南还是往西,他们只知道路线 ,只知道到什么地方该拐弯,该往哪条线上走。没有经验的人,有时会走到水道里,甚至走到死道里,那里瓦斯多,空气少。

一位班长对他们讲起,在日寇占领时期,矿工们经常和日寇斗。有一次,一个日本鬼子下井监工,毒打工人。这事引起了工人们的愤怒,把日本鬼子引进了死道。结果他再也没有出来。日本的矿长下令搜查,查了好多天也没有查出,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区长说,那时候井下有一支自卫队伍,叫“斧子队”他们专门对付包工头和日本鬼子。鬼子对他们搞不清,抓不住。有时挨了一下矸子石,矿工们都说是顶板上掉下的,找谁?找顶板去。有时伸脚一绊,鬼子来了个狗吃屎,跌得头破血流,矿工们说是井下煤块绊的。低头一看,脚下果然有一煤块。弄得鬼子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样一次又一次,整得鬼子害怕了,他们谁也不愿意到井下去受罪,便只有督促那些汉奸走狗包工头下井监督。工人们对这些洋奴更是气愤,明里暗里在教训他们,使他们由硬变软,最后只好睁一眼闭一眼,跟随着工人,不敢再像过去那样行凶作恶。而工人在井下磨洋工,尽挖那些孬煤,甚至在煤中掺些碎矸子石,以此应付日本人。

 山头镇煤矿已经开采了九十多年,厚煤层已经不多了。由于日本鬼子进行了掠夺性开采,严重地破坏了地质结构。他们乱采乱挖,好采地地方采了,不好采的地方便丢弃了。像狗熊掰玉米,东撕一个,西扯一个,有的拉掉了,有的糟蹋了。到了今天,只剩下一些薄煤层,还有一些鸡窝煤,所谓鸡窝煤,就是当年日本人开采时丢弃的东一窝,西一窝,像鸡窝一样,散落各处。

 老师们今天要参观的就是薄煤层,厚度只有八十公分左右。

 到了采煤面,区长又重新作了安排。他自己走在最前面,袁老师紧随其后。一个班长安排在队伍中间,还有一个班长安排在队伍尾上。团委胡书记在队伍的倒数第二个位置。要求大家紧紧跟上,切勿掉队。

区长领着青年们进了采煤面,刚才在大巷、小巷里还可以直着腰,大摇大摆地走,现在不要说直着腰,连弓着腰都不行。你想八十公分高,只有爬着进去。区长是第一个爬进去的,袁老师是第二个,汪月轮是第三个。许台成个子大,第一次没有爬进去,第二次重新调整一下姿势才进去。诸丘山心想,要是马胖老师来,那等于大象穿针眼,挤扁了也进不去。想到此,觉得自己瘦,肯定没问题,谁知他撅着腚,腰弓得太高,刚一伸头,“砰”的一声,头撞在洞口上,幸好戴着安全帽,没有伤着脑袋。他马上把头放低一些,再往里爬,谁知腰一挺,脊背又碰到矸子石上,屁股也受到牵连,痛的差一点掉下眼泪。后边的康安泰见状,马上开展思想工作:“诸老师得忍住,请放下你的身架,在这个环境里,只有低眉弯腰,韬光养晦。”

诸丘山“噗哧”一笑,便忘记了疼痛,继续向里爬。

印甲岩身体也瘦,但他接受诸丘山的教训,把身子放得低低的,很顺利的进了洞口。

皇白说他小时候就不会爬,长大了也不会。

施惠雨说:“这比学外语还难吗?你瞧着前面人的样子。四体投地,左手向前,右腿跟上,右手向前,左腿跟上······”

皇白果然按“书痴”的指导实践了。但他没有完全理解施惠雨说的方法,看他那爬的动作,既不像青蛙,也不像蜥蜴,倒有点像蛇在游。所以与其说他是爬进去的,还不如说他是游进去的。

施惠雨是按照自己的理论爬的,不过那爬得动作太机械,太不美观,有点像机器人似的。

王左图看着施惠雨机械的僵硬的动作,心里发笑:自己也不过如此,还指导别人,好笑。笑完,自己也像别人一样往里爬,但姿势也不比施惠雨好看。

几个女教师身材都不大,比较顺利地进洞了。还有几个男老师在后面,也接二连三地跟进去了。

采煤工作面条件很差,有的地方还不足八十公分高,宽度约五米,中间有九十公分宽的运煤皮带机,矿工们称它为“溜子“。溜子两边有两行工字钢柱,顶住上层的底板。工人们是侧卧着身子在里面挖煤。他们使用的工具是短柄锨,向两侧掏挖。解放前,是靠镢头刨,现在进步了,是打眼,装药,放炮。把煤墙炸塌以后,工人们再进去,用锨将煤铲起放到溜子上,一直运到大巷,而后上斗车,运到洞口,用罐笼运上地面。再不需要像旧社会的矿工那样背拴绳子硬拉了。

溜子在不断地运行着,矿工们不停地往溜子上铲着煤。见老师们来了,都一个一个停下来,目送他们经过。

采煤面没有电灯,完全靠矿工们头上的矿灯照明。不过由于人多,灯也多,基本能看清工作面的情况。但是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也不知道他们的尊姓大名。只见他们个个满脸炭灰,只露出两只眼睛。就连他们自己人也只能凭着声音识别谁是张三,谁是李四。

区长说:“矿工的劳动强度大,工作也很辛苦。因此国家对他们特殊照顾,即使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保证每人每月供应50斤口粮。食油,副食品等也比普通市民多。现在虽然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但是他们上班前要准备,下班后要洗澡,吃饭。前后加起来的时间却在十二小时左右。“老师们听了,都从心里敬佩。

大约爬行了一百多米,老师们已经感到筋疲力尽,全身冒汗。最难受的是膝盖,碰在下面的矸子石和煤块上,钻心的疼。想直起身休息一下,可是刚一抬头,“砰“的一声,安全帽已经撞上了顶板,刚一挺腰,脊背便碰得酸痛,刚一伸腿,连胸带腹便趴在了煤渣上。于是只好像虫子一样在煤上爬。

在这样的环境下,只有像皇白那样的小个子,印甲岩那样的瘦身材,爬得利索,显得轻松。像许台成,诸丘山那样的大个子就吃亏了。在煤层中间没有一点自由,只有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稍不留神,就会被碰撞一下。像王长新,杜诚那样体弱的人也不行,爬起来非常吃力。但他们受了矿工精神的鼓舞,仍然在奋力向前。几位女教师个子小,力量薄,当然爬起来吃力,早已看不到花容月貌了,只见满脸汗水和煤灰。不过她们不甘在这群男子面前示弱,一步不落地跟着爬。屠凯,胡家耕两人,平时在校不大注意锻炼身体,在这困难的环境下,就有些要坚持不住了。但前有险阻,后无退路,他们也只有咬牙坚持,相信前途是光明的。最狼狈的是施惠雨,在校时拼命读书,又省吃俭用,买了那么多书,几乎把身体搞垮,毕业离校时神经衰弱的毛病还没有好,这也是东山中学安排他住在家属宿舍的原因。这次下矿,本来学校不想让他来,怕其支撑不了。但他坚持要来,一出于好奇,二也有不甘落后的想法。现在,他全身感到乏力,有时小腿抽筋,苦不堪言,但他不断鼓励自己:努力向前,千万不能掉队,绝对不能让同志们看不起。汪月轮和康安泰两位政治教师,一个是党员,一个是团员,都是政治觉悟较高的人。他们是绝对不会言苦言累的。一路上他们都在鼓励别人,帮助别人。袁老师和团委胡书记都不止一次下井,他们都有了经验。虽然有点累,但还比较轻松。他们的责任主要是带好这支队伍,保证安安全全的带出去,再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所以一路上他们总把眼睛放在这群新老师身上。

他们又爬行了一百米,终于走出了这个工作面。出了采煤面,正赶上井上工人送午饭下来。正在采煤的矿工听到开饭的信号,都退出了 工作面,围到饭桶跟前。打开桶,饭菜都还冒着热气。主食是馒头,烧饼。副食是豆芽烧肉,白菜粉丝。汤是鸡蛋豆腐汤。工人们没有洗手——也无处洗手。各人只有抽出一张卫生纸包着馒头,盛两勺菜便吃起来。区长让老师们也一起吃。老师们看看自己的两只黑爪子,都不敢取那东西。区长见了,一人发了一张卫生纸,但还是没人敢下手。区长说,回去还要走很长一段路,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从这里到地面,还得一个多小时,不吃饭饿着肚子是走不动的。听区长一说,老师们个个都感到肚子在叫唤。他们个个大汗淋漓,确实又累又饿。男老师听区长那么一说,率先鼓起勇气,伸手拿起馒头啃了起来。女老师见状,也畏畏缩缩,勉强地吃起来。

吃完饭,区长便带领着青年们往回走。

在井下,黑咕隆咚,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觉得自己仍是白面书生。可是一到地面,大家面面相觑,都吓了一跳,谁也认不清谁了。几个女老师都成了非洲黑美人,除了牙齿是白的,眼睛是亮的,面部全是黑的。男老师们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满脸炭灰,一个个疲惫不堪,只有体育老师许台成还那样健壮,说话嗓音还那么响亮。王左图还觉得自己是学生干部,也想显示一下英雄气概,但毕竟力不从心,刚想昂首挺胸,就腰疼背痛,咬了几次牙,也直不起腰来。

区长带领他们一起到换衣室,各自取了衣服而后到澡堂去洗澡。洗完澡,他们换好了衣服,把工作服,斗笠帽,矿灯都交回原处。

办完一切手续之后,区长便招呼大家到食堂用餐。有的老师说在井下吃过了,现在不吃了。区长说:“在井下没有吃好,现在必须好好吃一顿,然后回去休息。”老师们便不再客气,随着区长一起到食堂去了。

食堂很大,有十几个卖饭窗口。食堂内有许多桌椅板凳,但长条凳都固定在桌子周围,据说是怕人乱拉乱拿。食堂饭菜很丰盛,主食有馒头、米饭、花卷、烧饼、油条、饺子、面条,还有天津狗不理包子,副食有赫鲁晓夫说的土豆烧牛肉,有苏东坡的叫花鸡,有北京的烤鸭,还有胡屠户的猪大肠,以及澎州市的辣椒炒肉丝和糖醋鱼。今天,煤矿领导特地安排招待来矿参观的老师们,由区长和两位带班班长全程作陪。分成三桌,凡有的主食,名菜都端上来了,此外还特地拿来了美酒。老师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挑用主食,根据自己的口味选择菜肴,至于白酒,几位北方的老师还能喝几杯,其中数许台成的酒量最大,但在矿工们面前,那就不敢班门弄斧了。南方几位老师在他们家乡时只喝过黄酒,米酒或葡萄酒,对于烈性酒他们是望而生畏。几位女老师更是滴酒不沾。王左图家在苏中地区,介于南方与北方之间,所以既能喝米酒也能喝点白酒。今天想在同事和矿工们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便多喝了两杯,结果脸和脖子红的像烧熟的龙虾一样,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食堂里有很多下班的工人在用餐,他们三五一堆聚在一桌。喝着酒,划着拳,吆五喝六,声震屋宇。有的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还一个劲地喊“喝!”

老师们说:“这里的矿工们都喜欢喝酒,也很能喝。”

区长说:“这和他们的职业有关。你们在井下已经看到了,那里很阴暗潮湿。如果是上早班,从早上六点钟准备下井,到下午四点钟上井,洗完澡,吃过饭,已经六、七点钟。要是冬天,两头不见太阳。时间长了,就会得关节炎。喝酒能促进血液循环,疏通筋骨,抗御风湿,消除疲劳。久了,他们就成习惯了。所以井下工,很少不喝酒的。但下井时是绝对不能吸烟喝酒的。”

听区长这么一说,老师们就很理解了。饭后,他们的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走起路来,腿下也有劲了,不过膝盖和臂肘仍隐隐作痛。

临行,他们去向矿领导告别,感谢领导对参观的精心安排和热情地招待。

矿领导们也诚恳地说:“不要客气了,其实我们如同一家人。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提出宝贵意见。”

老师们没有什么意见,再次道声:“谢谢!”

刘矿长和李区长一直把老师们送到矿门口,一一握手告别。

回到学校,已经是太阳落山,刚在矿上吃完饭,晚饭也就免了。

团委胡书记和袁老师把老师们都安全地带回来了,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们这一天又要费力又要费心,也确实劳累了。和老师们分别以后,他们还得马上向学校领导汇报活动情况。

老师们回到宿舍以后,都抓紧洗漱,抓紧休息,明天备课,后天上课,也就是说后天要真正和学生见面了。想到此,他们既激动,又紧张。

施惠雨和诸丘山回到宿舍洗完脸还没有睡意。今天的活动使他们深受感动和教育。

诸丘山取过胡琴,调调弦,演奏一曲《渔舟唱晚》,轻松愉快的曲调,使他们一下消除了一半的疲劳。

这又刺激了施惠雨的灵感,他坐到桌子前,取笔填了一首词,调寄《蝶恋花》:

未上讲台先下井,倍感新鲜,矿里观风景。铁架高高天外挺,黑金堆积成山岭。

三百米深风力紧,闪闪明灯,恰似悬天镜。井下工人多勇猛,采煤为解人间冷。

写好,他给诸丘山朗吟一遍,征求意见。

诸丘山一听,也受到了启发,一拍大腿,高兴地说:“我也得写一首诗作为纪念,方不虚此行。”说罢,他稍作沉思,便朗诵道:

煤矿工人觉悟高,艰难危险不辞劳。

地心钻下九千尺,为暖人间采火苗。

施惠雨听罢,称赞道:“写得好!第三句写出了矿工伟大的魄力,真是气壮山河。末句写出了矿工对国家对人民的无私奉献,真正体现了工人阶级的广阔胸怀。”

抒发了胸中感情之后,他们也就平静下来了。

于是熄灯就寝。不久就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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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憨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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