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才子与“花间”圣手

在灿若锦绣的晚唐词坛，占尽风情者无疑是温韦（温飞卿、韦庄）二人。而独领风骚者，则非这位“词秀入骨”、风流蕴集的“花间”圣手韦才子莫属。

韦庄，字端己。京兆郡杜陵县（今陕西西安）人，苏州刺史韦应物四世孙。早年屡试不第。公元880年，韦庄赴京应举，遇黄巢攻打长安，大病一场，直到882年春天，才逃离长安，游历江南。后再次赴考，得中进士。五十九岁赴西蜀，受西蜀节度使王建欣赏，做了掌书记。唐亡后，王建在西蜀自立为帝，七十二岁的韦庄成为宰相，七十五岁去逝。

韦庄曾以诗名世，其长诗《秦妇吟》描写战乱中妇女不幸遭遇，颇负盛名；怀古诗也独具一格, 如《台城》：“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但韦庄终究是以词语清丽、明白如话、而又深情绵邈的词作名世，最常见的主题则是别离、相思和怀旧。

他的【思帝乡】描写一位痴情女，最为著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浣溪沙】刻画一位闺中佳人，亦颇具魅力：

   惆怅梦余山月斜, 孤灯照壁背窗纱, 小楼高阁谢娘家。

   暗想玉容何所似, 一枝春雪冻梅花, 满身香雾簇朝霞。

而他表达恋人相思之苦的词作尤为感人。因语近白话，几乎不用注解就能明白，例如：

【浣溪沙】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江城子】

   髻鬟狼籍黛眉长, 出兰房, 别檀郎。角声呜咽, 星斗渐微茫。

   露冷月残人未起, 留不住, 泪千行。

【女冠子】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 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女冠子】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 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 不胜悲。

【荷叶杯】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 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 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韦庄还有五首【菩萨蛮】描述他惜别妻子远赴江南的美好经历及晚年对江南及洛陽的思念，感人至深。据叶嘉莹考辨，这五首【菩萨蛮】都是他在西蜀所作。

            一、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劝我早还家，绿窗人似花。

            二、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三、

   如今却忆江南乐,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 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 白头誓不归。

            四、

   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五、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 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第一首和第三首回忆与青楼女的欢会，红楼指妓馆。第二首写江南春水、少女之美，最为著名。四、五两首叙写对往昔的迷醉及诗人的自我安慰。韦庄是在洛阳因诗作《秦妇吟》出名的，故称自己洛阳才子。“忆君君不知”中的“君”不明，可能是他的恋人，也可能指洛阳或故国大唐。

王国维《人间词话》说：“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

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