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的一页

2022-10-6 星期四 小雨

分不清是纽约东部时间还是北京时间，现在是嘉兴当地时间，晚上10点20 分。过去四天我阶段性地睡眠，阶段性地清醒着，倒也不觉得疲惫。碧沄酒店在海宁县碧云北路88号。88号是个霸气的号码。多伦多的香格里拉酒店也是在大学路188号上，88是大酒店才拥有的高定“配置”。县里高级人物们应该都知道这里，因为酒店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年轻而有高职业素养的新一代。他们会用微信询问客人的饮食禁忌，用微信传递酒店的通知，用微信代替敲门提醒用餐时间，一天24小时电子化服务。碧沄酒店还拥有一个米其林级别的后厨团队，他们的每一餐盒饭我都吃得精光光。

碧沄酒店还是县里的准高层建筑（以县里其他建筑做参照物），可以鸟瞰主街的动态。大楼对面是一个中心花园里种着各种各样蔬菜的厂区。绿化带不种树而种菜，很特别也很应景。厂区里有好几家公司，规模最大的 （我猜的）两个一家是淋浴房移门公司，另一个是纺织品服装公司，非常能体现海宁的经济支柱产业。

我住在606，打开窗户，十月潮湿的空气会慢慢充满我的书桌。凉风透过双层的落地窗帘吹到我看着窗外好奇的双眼，让我感觉此刻我和外面的世界一直对接着无线信号。我幻想着自己也穿着厚厚的电频车挡风衣，背着小挎包在街上扭扭歪歪地穿梭。又幻想着自己披头散发地拿着一个圆圆的塑料脸盆，带着毛巾牙膏牙刷，穿着拖鞋从厂浴室回到女工宿舍。在走过厂中心花园菜地的时候，看一眼正蹲在那里认真除杂草的同事。倘使我是个从郊县来这里打工的妹子，我应该会觉得自己挺骄傲的，能用自己的双手赚点钱来给爹妈买点好东西快递寄回去，让兄弟姐妹们羡慕羡慕。我会给俺爹买个红米手机，给俺娘买副烤瓷假牙。我会把每个月的工钱都存起来，计算着如何努力在这个县城里买上一间房20-30 平米的小套，好接俺爹俺娘来一起住。我应该还会在宿舍的窗户里看街对面的碧沄酒店，看那个坐在六楼窗边书桌旁正在用键盘打字的女人。想着她为啥这么晚了不睡觉还在工作？城里人都这样喜欢日夜颠倒吗？为啥不节约用电？

从松江来海宁的路上，汽车走的不是国道而是省道，我看到了杭嘉湖农村并不太华丽的风景。乌篷船拖着黄沙在水道里吃力地徐进，村落里被阴雨剥落的外层涂料的院墙边，还有未被整理好的废铜烂铁。小饭店外的工人正在用一块纱布擦着一块铝合金蒸板，而坐在小板凳上的店家夫妇们正在认真地摘着葱，闲聊着国庆节的开门生意经。河道附近污水的处理还没有被规划好，稻田的灌溉系统似乎还是要依靠人力完成，也许因为产量自给还不到规模去优化。这是浙江农村最素颜真实的景色，和2050 和G60 还没有科技对接，和云科技智能化城市管理还有着时代的鸿沟。这里没有色彩炫目的霓虹灯标语墙，也没有无人机网红自拍的露营地，更没有穿梭往来的特斯拉奥迪宝马。这里应该是最接地气的浙江，真正的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