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2009年国庆档,《风声》作为建国60周年的献礼片公映,获得了如潮的好评。
直至今日,它仍被视为是国产谍战悬疑片的巅峰之作——“看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风声》的来历,最初源自柳云龙主演的那部《暗算》。由于曾在部队保密部门工作过的经历,麦家拥有相当多谍战戏的素材。他的IP在那个年代,掀起了谍战的第一波热潮。《暗算》大火后,剧集的第三部分《捕风》被麦家二次创作,写就了长篇小说《风声》,随后立刻轰动了文坛。当年他凭此作,拿下了第六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巴金文学院第12届文学奖。《风声》中呈现出的谍战世界,封闭、奇异、隐秘、暴戾,很容易就能让读者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不久后,它就被华谊挑中,以重规格制作、全明星阵容,打造一部“非传统”意义上的国庆档大片。
以今天的眼光看,主旋律套壳类型片,似乎已是国庆档毋庸置疑的“公约”。但在那个电影市场还未大肆扩张的年代,表面主旋律、实则引出的是悬疑惊悚的戏码,并不是个“主流”的选择。《风声》最终大获成功,其实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异军突起。《风声》的故事发生在风雨飘摇的抗战后期。当时汪伪政府与日本联手,在南京成立了迫害抗日成员的司令部。而潜伏在敌占区的地下抗日成员,则在暗中进行了一场场刺杀行动。明与暗的交锋在开篇利落地以一场吃饭暗杀戏呈现而出。接着电影巧妙地以报纸元素,复古而紧凑地运用了一幕幕蒙太奇,带观众走进那个阴森恐怖的黑暗年代。为了让被抓的地下党招供,敌人发明了残忍的极刑,使他们痛不欲生。终于得知司令部内潜藏着卧底“老鬼”。可能是卧底身份的人选有五个:剿匪队长吴志国、军机处处长金生火、司令侍从白小年、译电组收发员顾晓梦、译电组组长李宁玉。
他们被带到一座戒备森严的海边孤堡,找不出“老鬼”,就无法从这里走出去。一场人人自危、各自为战、互相揭短的生存竞争,由此展开。在封闭空间内,《风声》的戏剧张力始终拉满。就本片的结构而言,其实是非常标准的类型片三幕剧:起势、拉锯、高潮、反转。所以《风声》最厉害的,并不在于故事本身,而在于主创团队共同创造出的视点设计、人物塑造与时代还原。《风声》是部群像戏,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推进,摄像机的视角也在不断发生重心转移。从白小年、金圣火的相互争锋,李宁玉与顾晓梦的互相照顾,再到后来白金二人的先后身亡,目标集中锁定在吴志国和顾晓梦,两人一个受刑、一个施计,直至最终第三幕收束全片,反转由吴志国引出,实则是顾晓梦的独角戏。全片在情节点的编排过程中,视角重心始终发生着转移,从一个人跳跃旋转到另一个人身上。通过采取这种将范围层层缩小的“剥竹笋”似叙事视角,让找“老鬼”的情节和过程表现得悬念重重,更能引发观众内心的推理欲。如果主角是确定的,那么围绕他展开两个小时的故事,即使不够深刻、生动,都能基本保证人物的完整性。但像《风声》这样,每个人身上都是留白与谜团,且视角不断轮转,那么人物只要有一点不够丰满,就会导致浮皮潦草的结果。当然,结果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风声》的一众演员,几乎都交出了他们职业生涯的最佳演出之一,塑造出了绝佳的人物。周迅、李冰冰、王志文、苏有朋、张涵予、黄晓明,甚至是戏份不多的英达,个个亮眼。这群各怀心事的角色们,在阴森密闭的空间中,互相指控、撕扯,引发剧烈的矛盾,接着更要挨个面对突如其来的审讯。恐怖的气息激发了演员更为复杂的情感表达,极端情境下,每个人物都被迫将自己“变形”,那种求生的本能与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常,在银幕上呈现得淋漓尽致。更难得的是,《风声》本质上是一部尤为强调女性视角、女性生存处境的电影。无论是在13年前,还是如今的电影市场,这都是较为少见的。无论在战场之上,还是在司令部之内,权力网的上游都是男性。两个女性角色李宁玉和顾晓梦,则位于底端,这从一开场她们要挤在一个卧室里就能看出。在乱世,女性仅仅只是最基本地活着,都举步维艰。比如反派武田将李宁玉带到地下室,丈量她的身体,表面看是审讯,实则是无底线的羞辱,从精神上摧毁她的尊严。
但最终,人与人之间的阶层与命运,却发生了重大的逆转。摩斯密码被顾晓梦缝在内衣上,随尸体被运出孤堡。那是她对信仰的献祭,更是对自身命运的掌控。两位女性角色以情感为证,结成隐秘的同盟,守护彼此,更是对自我内心的保全。反派人物看似智慧超群、见风使舵,能够轻易设下复杂的迷局,审讯的手段更是残暴得没有人性。但他们却无法破译“命运的密码”,无一例外受到外在无形命运的主宰。表面上看,他们主宰别人的命运,但实则不过是陷入更大的困局中却浑然不觉,只能荒诞地死去。
而正是通过游动的视点与精妙的人物塑造,《风声》最终在一个看似封闭的环境里,以细微的切口完美还原了整个时代的精神风貌。此处的还原,并不是指对时代特征的物质还原,而是指还原动乱年代下人心的扭曲与难测。片中那些五花八门的酷刑,折磨人的暴力行径,如同瘟疫般传染着行刑者。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们在动用刑法的同时,脸上的神情并不是严肃的,而是微笑着,甚至如施用针刑的六爷还是哈着腰赔笑的状态。
这种已经全然习惯于不把人当人、泯灭人性的精神风貌,代表着那个年代的恶。“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爱的人不知我因何而死。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 是希望家人和玉姐原谅我此刻的决定, 但我坚信, 你们终会明白我的心情。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却将与你们同在。敌人不会了解,老鬼、老枪不是个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随着片尾顾晓梦这段“穿越时光”的深情自白,《风声》戛然而止,而观众即使离座,想必也会久久难以忘怀。
本片也因此,从单纯的谍战悬疑片,跃升了一个高度。主旋律的表达,在《风声》中并非是限制,反而让它拥有了极其强烈的情感动力。我们看到一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在重重锁链下,凭意志完成一曲放弃生命的悲歌。这背后是强大的精神在支撑着她。而《风声》之所以能被观众记住这么久,即使时隔13年也仍旧会在国庆时拿来不断重温,除了电影作为类型片的“好看”之外,更在于——我们能从中看到那个时代人性深处的黑暗与光辉,看到最纯粹的信仰与追寻。扫描二维码关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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