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氰化物，它才是侦探小说的毒药C位

19世纪末的伦敦是个罪恶四伏之地，樱沼别墅凶杀案便是其中一个注脚。别墅的主人舒尔托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中，管家透过门孔看到了他诡异的脸：不自然地露出牙齿，无血色的脸上呈现出可怕的狞笑，在月光下半隐半现。

图片来源：1984版剧集《福尔摩斯探案》

无独有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埃塞克斯郡的斯泰尔斯庄园，一家之主英格尔索普太太在某晚突然剧烈地抽搐和颤抖，剧痛贯穿全身，她的身体僵直，头和脚顶在床上，形成可怕的反拱形，最终在强制性痉挛中死去。

图片来源：1991版剧集《大侦探波洛》

当然，这两桩可怕的案子并不是真实事件，它们分别来自侦探小说《四签名》《斯泰尔斯庄园奇案》。这两部小说除了为读者带来赫赫有名的侦探福尔摩斯和波洛外，还有个共同的隐藏主角——番木鳖碱。假如没有这种传奇的毒药，侦探小说的黄金时代就会缺少很多成色。

提起“番木鳖碱”这么个拗口的名字，你可能会觉得无从下手，但我们至少能简单推断出它是从名为“番木鳖”的植物中提取的生物碱。既然有“番”字，想必是外来物种了，番木鳖原产于印度、越南，缅甸等东南亚地区，因为树木形似中国南方的本土植物木鳖，因而得名“番木鳖”。

番木鳖则是马钱科马钱属植物，它还有另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就是马钱子（Strychnos nux-vomica L.）。

马钱子（番木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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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钱子的花

图片来源：herbsandremedies.club

作为植物的马钱是一种可以长到13米的乔木，它草质的叶片接近广卵形，果实则是直径10厘米左右的橙色球型浆果。剥开便会看到三五粒圆盘形的种子，覆盖着银色的茸毛，一面略微凹陷下去，看着是不是很可口？

马钱子的果实和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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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钱子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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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P！！

这就是饱含剧毒的马钱子！

成熟的马钱子里会包含1.5%-5%的有毒生物碱，但剧毒的番木鳖碱只占不到一半，另一半是马钱子碱和其他。有些文章会将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混为一谈，虽然它们的毒理接近，但马钱子碱的活性和毒性比番木鳖碱弱得多。

它们也拥有不同的英文学名，番木鳖碱（Strychnine）常被音译为“士的宁”出现在西方医药书籍中，而马钱子碱（Brucine）则显得默默无闻，《基督山伯爵》中曾记载过它作为慢性毒药的用法。

欧洲的士的宁药剂瓶

图片来源：OpenLearn

番木鳖碱能成为侦探小说的毒药C位，与它的作用机理不无关系。首先它具有极强的毒性，致死剂量仅5mg/kg。

被认为是“毒药之王”的氰化物其实更毒一些，致死剂量与砒霜差不多，成年人死亡的氰化物剂量为0.5-3.5mg/kg。

成人口服半个1毛钱硬币大小的氰化物粉末，就可能致死。你感受下。图片来源网络

既然氰化物更毒，那为啥侦探小说更爱番木鳖碱呢？

这是因为，侦探小说要的就是戏剧性，番木鳖碱的中毒反应可谓是把戏剧性拉满了！

番木鳖碱的中毒原理是：它可以拮抗运动神经元表面受体结合所需的甘氨酸和乙酰胆碱，从而快速而直接地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造成肌肉的极度痉挛。它会唤起脊髓的反射机能，影响延髓的呼吸中枢和血管运动中枢，并提高大脑皮层感觉中枢的机能。

简单来说：

《本草原始》将其概括为“鸟中其毒，则麻木搐急而毙；狗中其毒，则苦痛断肠而毙。若误服之，令人四肢拘挛。”

除了“四肢拘挛”，躯干也会因屈肌和伸肌的同时收缩形成“角弓反张”：身体强直着向后反折，头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腹部则向前突起，身体像一把拉紧的弓。

查尔斯·贝尔所绘的因破伤风造成的角弓反张

图片来源：wikipedia

好家伙，这戏剧效果能不拉满吗！

其实中国古代就把番木鳖碱当作毒药用了，它在中国古代被称为“牵机药”，牵机本来是织布时牵引织线的弓状木条，用这种弓状木条来命名，显然是参照了角弓反张的中毒表现。

牵机药与钩吻、鹤顶红并列“宫廷三大毒药”，是皇宫里皇上赐毒的首选。因牵机药而死的最著名的人物是唐后主李煜，电视剧里也不乏被牵机药赐死的妃子。

电视剧《如懿传》中，卫嬿婉就是被迫服用牵机药而死的。不过剧中并没有表现出角弓反张的中毒效果，大概是觉得不好看吧。

除了角弓反张，颈部和面部的肌肉也会展示一下存在感，它们会变得不受控制，开始痉挛，中毒者嘴角的肌肉也就因此收紧，形成诡异的苦笑表情。

侦探小说家们爱死这种表情了！！！这可是绝佳的细节描写（凑字数）素材，爬出来的格子可都是稿费！

因为番木鳖碱极强的药效和独特的中毒症状，早在成为文学作品的主角之前，它就已经是各地传统医学的常客了。古代欧洲也常将其作为中枢神经的兴奋剂来使用，曾有奥运会运动员使用番木鳖碱来提高成绩。

1904年奥运会，美国马拉松运动员托马斯·希克斯夺得冠军，但他因服用番木鳖碱全身僵硬，需要被人搀扶着。图片来源：allthatsinteresting.com

虽然番木鳖碱走过了漫长的人类历史，但它的化学结构和毒理学直到近代才被确认。著名的有机化学家罗伯特·伯恩斯·伍德沃德（Robert Burns Woodward）在番木鳖碱的合成上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他发现了番木鳖碱分子中的吲哚核心结构，随后发明了异番木鳖碱的合成方法，进而在碱性条件下合成了番木鳖碱。

番木鳖碱的合成。番木鳖碱的有机合成只是伍德沃德诸多伟大贡献之一，20世纪中期，他先后合成了奎宁、胆固醇、可的松、叶绿素、麦角酸和秋水仙碱等一系列复杂的天然产物，从1946到1965年，伍德沃德先后11次被提名诺贝尔奖，终于在1965年如愿以偿。图片来源：Chem-Station

1993年，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LarryE. Overman实现了番木鳖碱的不对称合成，将产量提升了上万倍，之后对番木鳖碱合成的研究愈发取得突破，这种毒药也成为了有机化学史上的主角之一。

如今，作为药物的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都已几乎退出历史舞台，仅在少数场合作为毒鼠和毒鸟剂被使用，侦探小说常客的地位也让给了更加致命和隐蔽的新型毒药。

但，只要你还学化学，就逃不掉它！

撰文 | Palomar

微信编辑 | 阿什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