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做饭

美食

人分两种:一种是会做饭的,一种不会。做饭是个天赋,我上初中时就偷偷用家里的广口瓶腌制青菜,藏在床下慢慢发酵,第一次就大获成功。而我人生中的第一道菜不是番茄炒鸡蛋,而是看了菜谱直接做了一道川式怪味苦瓜。我也教过许多人一道菜的做法,但是结果却一言难尽,就连一道镜面鸡蛋羹那么简单的菜式都有人反复失败。
无怪乎宋代苏东坡曾经感慨道:菜到今生做已迟。
我想这一切都是因为出发点不同。会做饭的人,他们想着的是滋味;不会做饭的人,他们想的是做熟。前者去一次餐馆,吃到什么美味,在席间就已经开始琢磨,应该选择什么食材,应该如何处理,然后又应该有哪些调料,最后是应该怎么个烹饪步骤才可以复刻出一道来,这种拆解简直就是烙在血脉里的本能,就像是中国人见到土地就忍不住想种菜一样。
后者没有什么想法,后者面对一堆食材,只想去找出其中最熟悉最简单的,然后找到一种叫锅的器具,用一种叫做加热的方法把它给弄熟。一定要弄熟,最后再加点酱油---这就是他们对烹饪的全部理解了。所以他们的生活中总是和速食面、馒头大饼花卷、炖煮蔬菜有关,炒菜则是永恒的番茄、鸡蛋、香肠三样的临时组合,最后全靠咸菜救命。
做菜据说是可以学的。确实也有许多人学成,学不成一般都是因为生活的毒打还不够狠。我见过两口子结婚之后对付着过,糊弄着吃,去餐厅或者回父母家的时候如同恶鬼投胎。但是一旦有了个孩子,其中一方就会专门去学习做菜。因为再怎么委屈自己都可以,但不能委屈孩子。几年工夫下来,也似模似样,甚至还能做出几道拿手菜。
这里有个秘密:凡是不会做菜的人,大多认为自己吃什么都一样,吃什么都可以,所以在厨艺一道上毫无上进心。但是,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可以不在意自己,但总有特别在乎的人。热恋中的男子会因此学会做早点,女子则会因此学会煲汤。反过来说,男子学会折星星,女子学会织围巾也是同样道理。但这也不是通例,我就知道很多人记忆中“家的味道”,“父母给自己的第一道菜”是肯德基。野蛮生长,给钱自购,也是中式家庭教育的一种。
我认为不会做菜的话,不妨从炒饭开始。我反对上来就用番茄炒鸡蛋练手,因为即便是那么简单的一道菜,其中也有做饭的全部流程,从打蛋开始,一直到起锅,步骤和要点加起来有十几个。因为番茄炒鸡蛋简单,就可以从它开始,这就相当于对一个人说:波音737飞机很复杂,你现在开不了,所以你可以从开螺旋桨小飞机学起。不可以的,应该从折纸飞机开始。
炒饭的要求比做熟还要简单,因为隔夜饭本来就是熟的,怎么做都不会返生---它是做熟的更下一个阶级:加热。所以不需要考虑太多火候,只需要考虑如何炒透,如何避免炒糊就行。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厨艺,加热就行,肉沫、鸡蛋、小葱这些东西,前放后放中间放差别不太大。滑嫩有滑嫩的吃法,干香有干香的吃法。但是成就感总是有的:一份炒饭,意味着连菜带饭全都有了。炒一份,就意味着自己做成了一餐。
有了这样成功的经验,个人信心就会充足一些,乃至膨胀一些。就想着往炒饭里加芽菜,加老干妈,加香肠片,加火腿丁,加豌豆粒.......这时候人就已经起步了---因为开始讲究滋味,强调配合,这就是炒菜。无非是这道菜特别一些,中间用米饭做了间隔和缓冲,不需要直接用火去烹饪这些食材。
在这个过程中,起码能学会如何翻炒,观察火力和加热之间的关系,学习食材在加温过程中的变化,以及中餐的两个奥秘:1、油多一点味道怎么都好,别汪起来就成;2、加上点酱油,酱香一加热怎么闻都觉得香。在不断变着花样炒饭的过程中,厨艺其实就藏在饭粒下面,在暗中不断生长。等到炒得一手好饭,差不多就可以出师,获得放行许可,正儿八经地做一次番茄炒蛋。
因为在先前的炒饭过程中,人已经逐渐熟悉了厨具,熟悉了火候和温度之间的关系,熟悉了部分食材的特性,这时候再去番茄炒蛋就要比没有炒饭通关之间简单许多。如果熟练掌握了炒饭,不需要专门学习番茄炒蛋,因为此时你已经知道了如何炒鸡蛋才会滑嫩,也自学成才摸索出了食材单独处理和先放后方的效果有何不同。于是,同样是那个人,同样是一道番茄炒蛋,有没有一份优质的炒饭垫底,决定了最终的成品会是怎样。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翻开任何一本菜谱,找到番茄炒蛋的那一页。再去看里面的文字,会发现学会炒饭之后,那些描述突然之间有了具体的形象,同时也在厨房里有了明确的意义。而在之前,那些无非是一些中文字符而已,你以为你看一遍就懂了。你的确懂了,但你的手在疯狂地尖叫:不,可我不懂啊,你懂了有屁用!学会炒饭之后,你的一双手就很安静,很镇定,它们已经知道如何对付锅,如何对付锅铲,所谓大成宗师,望之呆若木鸡,就是这个道理。
有了炒饭的基础,又有了番茄炒蛋的初次成功,一个厨房里的麻瓜就可以彻底转化为一名厨艺上的巫师。从这里起步,后续只要有时间勤加练习,个人进步从此一日千里。为什么经常有人们在厨艺上突然开悟的传说?没有任何神秘之处,只是因为他们之前在简单的烹饪上耗费了足够多的时间,重复过了足够多的次数,量变引发质变,累积到了足够的基础经验值之后,他们完成了自动升阶而已。信心随之而来,有信心就能有发挥,就会有神来一铲,于是性味更加浓郁,不用推自己都能往前走。
回想起来,中文里“学做饭”这个词非常精妙。明明是学做菜,但是要说成是学做饭,有电饭煲了还要学什么做饭?今次我就为大家解开这个秘密,这句话的真实奥义是:想学做菜?请从学炒饭开始,这决定了你会成为哪一种人。当你连饭都不会炒就开始想学做小菜的时候,注定因为急功近利而挫败,一直待在不会做菜的阵营里。而当你沉下心来,先想着炒一碗过得去的饭,那么你就已经踏上正途,未来可以成为那个会做菜的人。
善哉,善哉,愿厨神的火光照耀着你的前路,阿门。


标题:《胖厨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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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派,这张《周厨人》肖像衣服上写的店名是什么?是《超锅你》吗?你帮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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