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禁止女人堕胎？

何为“罗伊诉韦德案”？

如果单纯从事实角度来进行分析的话，这次引起巨大争议的“罗伊诉韦德案”的情节其实非常简单。

1968年，时年21岁美国得克萨斯州女服务生诺玛 ·麦考维意外怀孕，由于她在16岁时就已经嫁做人妇（1968年怀孕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而她的丈夫是个沉溺于酒精和毒品之中的瘾君子，因此诺玛·麦考维无力再承担这个孩子的抚养费用，于是转而想要堕胎。

但得克萨斯州的法律认为“生命始于受孕”，因此妇女堕胎的行为本质上就是以非法程序剥夺胎儿生命，是宪法修正案第十四条所禁止的行为，即那些并非出于拯救母亲的生命为理由而进行的堕胎活动均为非法。因此在一开始，诺玛·麦考维谎称自己是被一群黑人侵犯后才怀了孕，不过由于未能提供证据，警方没有采信她的说法。

就在她走投无路之时，在经人介绍后，两名律师——莎拉·威丁顿和琳达·考费找上了她，希望她能够作为原告，以起诉达拉斯地方检察官亨利·韦德的方式，废除得克萨斯州的禁止堕胎权相关法案。

在20世纪中叶的美国，女性解放思潮蓬勃发展，在诸如纽约州和加利福尼亚州这种经济发达，人们思想较为开放的地方，堕胎已经合法化了，而这两位律师正是当年的女权主义先锋，想要将这一她们眼中的进步举措推广到全美。

在稍加商讨后，双方一拍即合，诺玛·麦考维化名为简·罗伊，本人并不参与到诉讼中来，相关事宜全部由两位律师全权代理，而被告亨利·韦德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只是她们挑选出来的得州反堕胎法律代表而已。

就这样，美国现代史上轰轰烈烈的“罗伊诉韦德案”正式拉开了帷幕。不出意料，要求废止“禁堕令”的申诉在得州法院被驳回，随后又被上诉到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且一打就是三四年。

1973年1月22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以7比2的票数作出裁定（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一共9人，任期为终身，在表决案件时一人一票，得票多的一方获胜），认定得州的“禁堕令”违反了美国宪法修正案的第九条，即“宪法对某些权利的列举不得被解释成否定或轻视由人民保留的其他权利”，以及第十四条，即“任何一州不得制定或实施限制公民权的法律”。

其总体的逻辑是，堕胎与否属于妇女的隐私权范围，而尽管美国宪法中没有明确关于隐私权的相关条款，但这些权利属于第九条中的“保留条款”，任何州法律不得侵犯公民的隐私权，因此妇女有权选择自己是否堕胎。

在这样的逻辑链条下，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判定得州的“禁堕令”违宪，而作为一个判例法国家，这也相当于美国从国家层面上保障了妇女的堕胎权，前文中所提到的“计划生育联盟诉凯西案”，也正是以“罗伊诉韦德案”为判例而进行延伸，进一步保障了妇女堕胎权的案件。

也正是从此刻起，美国女性有了正大光明进行堕胎的权利，但相关的争议也一直没有停止过。

法律与宗教，谁更优先？

如果从更广阔的角度来看，其实堕胎和反堕胎的双方都能拿出来自己的一套理论——反对堕胎的一方认为，尽管尚未出世，但胎儿仍然具有生命，因此反堕胎是保护生命的善举。

而支持堕胎的一方认为，胚胎在子宫发育的早期并不具备脱离母体独自存活的能力，不算是“人”，且堕胎与否是女性自我选择的权利，是个人的自由，因此必须保障堕胎权。

通常来说，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本来就很难简单地分一个是非对错，其中涉及到包括医学、伦理、道德、法律等诸多领域的争论。而更令人头疼的是，如果把关于堕胎的讨论放到美国这样的一个国家里，那么就不得不考虑宗教的相关因素。

对美国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最早建立北美洲殖民地的一批人都是英国国内的清教徒，是由于无法忍受英国国内对清教的迫害，才不得已乘坐“五月花号”来到大洋彼岸建立新家园的。

而这些人后代建立起来的国度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宗教信仰的影响，对美国历史影响深远的“禁酒令”，就是出于清教中反对饮酒，反对奢华纵欲，提倡节俭隐忍的教义而制定的。

事情糟糕就糟糕在这里，在《圣经》中，有大段大段的内容都在明里暗里地反对堕胎。

在《诗篇》139章13-16节中，大卫感谢耶和华说：“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我在暗中受造，在地的深处被联络；那时，我的形体并不向你隐藏。我未成形的体质，你的眼早已看见了；你所定的日子，我尚未度一日，你都写在你的册上了。”

《以弗所书》1章3-4节写道：“愿颂赞归与我们主耶稣基督的父神、他在基督里、曾赐给我们天上各样属灵的福气，就如神从创立世界以前、在基督里拣选了我们、使我们在他面前成为圣洁、无有瑕疵。”

这里就更明显了，上帝在创世之前就已经拣选好了人，那么所有的生命自然都不应当被消灭。

诸如此类的段落还有很多，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越是宗教氛围浓厚、越是保守的地方，人们就越是反对堕胎。与此同时，如果一个政党反对堕胎，那么就能自然而然地吸收到这些虔诚信徒们的选票。

在现实中，当共和党于1976年开始明确打出反堕胎旗号后，也确实有相当多信教的摇摆州选民投入到他们麾下，成为了共和党的铁盘，而一些支持堕胎的人也同样投奔到民主党阵营中。

这下，一个堕胎问题又牵扯到政治和宗教层面上了，情况显然会更加复杂。

堕胎影响，源远流长

其实纵观近几届的美国大选，双方都必然会把堕胎问题拿出来做做文章。就像在2016年的美国大选中，一向善于招揽宗教选票的特朗普就明确表示，自己如果能够成功当选，将全力推动废除“罗伊诉韦德案”的结果，将堕胎决定权下放州。而这次事情成真，也的确没少特朗普的推动。

在2016年前总统奥巴马即将卸任时，美国联邦法院中的保守派大法官安东宁·格雷戈里·斯卡利亚去世，此时最高法院内的保守派对自由派人数是5比4，且作为保守派的安东尼·肯尼迪在某些表决中经常跑票，因此双方力量还算势均力敌。

按照流程，奥巴马仍然有权提名新的大法官，但共和党的参议院领袖米奇·麦康奈尔表示，正值大选年，不妨将新的大法官提名交给新总统以体现公平，而民主党本以为希拉里稳操胜券，却不料特朗普完成逆袭，这个保守派法官的席位最终被一位新的保守派法官尼尔·戈萨奇拿下了。

2018年，政治光谱上偏向于保守、但经常“跳反”到自由派一方的安东尼·肯尼迪宣布退休，特朗普随即提名了被外界称为“整个华盛顿特区巡回法庭里最保守的”布雷特·卡瓦诺填补了这一空位，此时保守派对自由派已经形成了不会跑票的5-4优势。

而到了2020年9月，新一届的大选即将举行之前，自由派大法官露丝·金斯伯格去世，特朗普和共和党完全没准备发扬2016年时民主党的那种“绅士风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光速提名保守派大法官艾米·科妮·巴雷特夺下这一位置。

在前无古人的四年三提名后，最高法院内的9名大法官已经形成了保守派6人对自由派3人的绝对优势，而这也是本次最高法院能够干脆地推翻50年前的裁决，将堕胎权下放到州一级层面上的直接原因。

事实上，早在相关决定作出之前，诸如密西西比、俄亥俄、肯塔基和路易斯安那等坚决反对堕胎的州就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来限制本州内的堕胎行为。

如路易斯安那州在2019年推出了极为严格的反堕胎条例——《心跳法案》，禁止女性在检测出婴儿心跳（大约在怀孕6周后）后实施堕胎，哪怕怀孕是因为强奸和乱伦等情况所导致的也不例外。

而密西西比州除去出台《心跳法案》外，还成规模地关闭堕胎诊所，以至于偌大一个州只剩下一家诊所能够提供堕胎服务，就差把“禁堕令”怼到人脸上了。

这次“罗伊诉韦德案”结果被推翻后，可想而知这些原本就很强硬的反堕胎州会如何继续加码，乃至完全在本州内禁止堕胎行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全美将会旗帜鲜明地分成“堕胎州”和“禁堕州”，亦如南北战争前的蓄奴州和禁奴州，社会极化程度必然加剧。

在政治层面上，考虑到今年是美国的中期选举年，以共和党为代表的保守派势力本次算是获得了一场大胜，其选情将会获得显著提升。在目前美国主流舆论皆认为民主党有极大可能丢掉众议院，不低可能丢掉参议院的情况下，对民主党的选情又是一次重大利空。

从目前来看，特朗普在2024年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在一点点增加。

最后：

参考文献：

1. https://en.wikipedia.org/wiki/Norma_McCorvey

2.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2/05/02/supreme-court-abortion-draft-opinion-00029473

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oe_v._Wade

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upreme_Court_of_the_United_States

END

扩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