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圣诞老人、维京海盗与北极熊的PK

01：战争的多米诺骨牌

战争开始容易结束难。

这一现象有两个原因：第一，多米诺骨牌效应，往往是事先难以预料和防范的，导致事态不断复杂化；第二，认输的实际成本和心理成本过于高昂，不打到筋疲力尽躺在地上，谁都不甘心投降。

历史学家弗格森大胆设想了最糟糕的情形：

• 如果你认同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多个战争的集合，那么俄乌战争和二战是有相似之处的。美国及其盟友必须考虑的不是一次而是三次地缘政治危机，这一切可能接二连三的发生。二战时期，先是东欧爆发战争，紧接着日本侵华，1940年希特勒袭击西欧，1941年日本向美国开战并在亚洲发动对欧洲帝国的战争。如果中国大陆明年攻打台湾，伊朗与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爆发战争，那么我们可能不得不开始谈论第三次世界大战了（中国不是俄罗斯，台湾更非乌克兰）。

俄乌战争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已经开始了：中立100多年的芬兰、中立200多年的瑞典手拉手宣布放弃中立，加入北约。至此，邻近俄罗斯的欧洲国家，除了白俄罗斯、乌克兰、摩尔多瓦之外，清一色都将是北约国家。

两国选择此时加入北约，显然是因为俄罗斯被乌克兰问题搞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俄乌战争，可以看作普京对“北约东扩”的亮剑。然而，北约继续东扩，这绝对是对普京和俄罗斯的公开羞辱。

然而普京此时只能“先忍了”。果然，芬兰总统尼尼斯托与普京通话，普京的冷静有点超乎对方的预期。普京说：

• 俄罗斯与芬兰和瑞典的关系不存在问题，这两个国家加入北约，对俄也不会构成“直接威胁”。

• 一旦北约军事设施扩展到这两个国家，俄方将对此作出回应。

普京的冷静，既是力不从心，也是出于轻重缓急之分。对俄罗斯而言，毕竟与芬兰、瑞典没有太现实的纠葛需要处理，而乌克兰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苏联解体后分家的矛盾、克什米尔问题、黑海出口问题、保护乌克兰东部俄罗斯人问题都是现实而迫切的重大国家安全问题（乌克兰：在两千年历史长河中哭泣）。

但是，俄罗斯这次忍了，不意味着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芬兰和瑞典在历史上都和俄罗斯打过架，而且很血腥。

02: 北极熊与圣诞老人的pk

北欧四国中，芬兰与俄罗斯关系最为重要：芬兰与俄罗斯有长达1300公里的边境线。

与俄罗斯相比，圣诞老人的故乡芬兰是个区区小国：人口只有500多万，33万平方公里领土还有1/3在北极圈内。别小看芬兰，其清廉指数、幸福指数均列世界第一。

芬兰在历史上长期被瑞典统治。1808年在芬兰战争中，瑞典败给俄罗斯，芬兰被俄罗斯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军队占领，成为俄罗斯帝国内的自治大公国，并由沙皇兼任大公直到1917年。1917年十月革命后，芬兰共和国宣布恢复独立，成为一个永久中立国。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小小芬兰与苏联两度交手：1939～1940年的冬季战争，在元帅曼纳海姆领导下创下了以少胜多的经典，1941～1944年的继续战争（纳粹德国对芬兰提供了重要帮助，芬兰人通过该战争收复了卡累利阿地区）。

残酷的芬兰内战

芬兰长期处于强大的瑞典和俄国的统治之下。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夕，俄国爆发十月革命，芬兰宣布独立。随即，内战爆发：一方是在德国受训的“白军”，另一方是芬兰共产主义“红军”。1918年白军射杀了8000名红军，20000名红军在集中营里死去。如果按被杀害的国民人数占国民人口比例，芬兰内战之惨烈仅次于1994年卢旺达种族大屠杀。

具有扩张野心的苏联始终对芬兰虎视眈眈，两国边境距离列宁格勒仅30英里。 

1939年8月，德国与苏联令人震惊地签署《互不侵犯条约》。10月苏联向波罗的海四国芬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提出领土要求。只有芬兰拒绝了人口是自己50倍的超级大国苏联，370万对1.7亿。须知，人口是芬兰10倍之多的波兰刚刚在短短几周内被德军击溃。

芬兰“胆大包天”是因为：1）害怕斯大林吃掉整个芬兰；2）认为斯大林只是虚张声势。斯大林更认为芬兰的强硬是虚张声势；3）芬兰相信英法会帮助自己防卫。

11月30日苏联开始进攻芬兰。苏军出动50万大军、飞机、坦克；芬兰只有12万军队，没有坦克和飞机。 

但芬兰人的意志刷新了斯大林的三观：

• 为了节省弹药，芬兰军队在苏军靠的足够近之前，不准开火；

• 芬兰把汽油和化学物质混合，发明了“莫洛托夫鸡尾酒”燃烧弹，其威力足以炸毁坦克；

• 芬兰反坦克部队伤亡率达70%；

• 芬兰士兵用雪橇翻越雪山，穿着白色制服，与雪地融为一体，对苏军切割围歼； 

  

• 夜里，苏军围在火堆边取暖，芬兰狙击手从树上击毙苏军军官，然后迅速逃离。

芬兰人的英勇感动了国际社会，12000名外国志愿军前来助阵，大部分来自瑞典。

1940年2月精疲力尽的芬兰准备与苏联和谈时，法国总理发出紧急电报，声称3月底之前向芬兰派去5万援军、100架轰炸机。芬兰轻信了承诺，继续作战一周，又有数千士兵阵亡。但英国和法国没有兑现承诺（历史一再证明，相信英法是很天真的）。

苏联也愿意谈判：平均每消灭1名芬兰士兵，需要牺牲8名苏军——看来，普京今日在乌克兰遇到的抵抗不算太糟糕。

1940年3月苏芬休战，芬兰割让卡累利阿省。

1941年6月21日德军向苏联进攻，芬兰宣布中立。但6月25日苏军轰炸芬兰，芬兰再次与苏联开战。这一次，芬兰调动1/6人口参战（甚至有女兵），这是二战期间参战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相当于今天的美国有5000万军人参战。

37岁的芬兰总理马林

德国企图拉芬兰入伙。芬兰拒绝了德国的请求：一是围捕芬兰的犹太人，二是与德军分头合击列宁格勒。此举意义重大，拯救了列宁格勒，使它得以在德军漫长的围攻中幸存。

芬兰与苏联的对抗，一直持续到1944年6月。芬兰成了二战中唯一没有被敌军占领的欧洲大陆国家。

在抗击苏联的战斗中，芬兰10万人丧生，占总人口2.5%、占男性5%——几乎每个芬兰家庭都失去了亲人。这相当于今天的美国，一场战争死去900万人——这一数字是美国240年历史上所有的战争死亡人数的10倍。

 芬兰希耶塔涅米公墓

战争还导致9.4万芬兰人伤残，3万人失去丈夫、5.5万人成为孤儿，61.5万人无家可归。放在今天的美国，这些数字相当于：800万人伤残、250万人失去丈夫、50万儿童失去父母、5000人流离失所。

苏联在芬兰的损失：50人阵亡，25万人伤残。5000名被芬兰囚禁的苏军，回国后被集体处决。

迫于苏联的压力，芬兰通过了法案，宣布战争时期的政府政策非法，战时总统、总理、外交部长等人获罪入狱。芬兰还须在6年内向苏联赔偿6亿美元。

二战后，芬兰采取了“巴昔基维—吉科宁路线”（两位总统在位35年之久），维持与苏联的良好关系。后来，苏联减少了芬兰战争赔款。再后来，芬兰加入了欧洲自由贸易联盟。 

在苏芬战争中，美、英、法、瑞典、德都没有对芬兰伸出援手。历史告诫芬兰人：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芬兰人在30～35岁之前每隔几年都被召集服预备役，预备军占人口15%。这一比例放在美国，相当于5000万人。

03：瑞典败给北极熊

瑞典在历史上曾经是北欧的帝国，以“维京时代”闻名于世。8-11世纪进入维京时代的北欧海盗全盛时期。公元1100年前后，瑞典开始形成国家。1611-1721年间存在的瑞典帝国，曾是欧洲列强之一。

瑞典与俄罗斯和乌克兰也有很深的历史渊源。维京人因对斯拉夫人征收重税而被逐出，但斯拉夫部族却由此陷入混乱之中。有人提出从别的国家请一位国王来统治他们。于是使者来到瑞典，有三兄弟成为候选人：留里克，辛由斯和特鲁弗。他们成为后来诺夫哥罗德、白俄罗斯和伊兹伯斯克的统治者。辛由斯和特鲁弗去世后，留里克接管了他们的土地。他的继任者奥列格征服了基辅，成立了基辅罗斯国——今日俄罗斯与乌克兰的起源。

16世纪，瑞典打败了丹麦、波兰，成为北欧的军事霸权。

1618年—1648年的“三十年战争”（又称宗教战争），是由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演变而成的一次大规模的欧洲国家混战，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全欧洲大战。1645年，瑞典军在波希米亚大败神圣罗马帝国军，该年8月法军又于纳林根会战击溃神圣罗马帝国军。1648年，法瑞两国联军再度完胜神圣罗马帝国军。该年10月双方达成和解协议，缔结了著名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此次和约导致法国、荷兰和瑞典这三大欧洲新霸主的崛起，更形成了影响深远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确定了以平等、主权为基础的国际关系准则，成为几百年里解决各国间矛盾、冲突的基本方法。

“30年战争”之后，瑞典在波罗的海的势力达到顶峰。1654至1719年，瑞典进入巅峰时期，领土包括现芬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以及俄国、波兰和德国的波罗的海沿岸地区。

1700年，俄国、丹麦、波兰结盟与瑞典交战，长达20年的大北方战争开始。年轻且雄心勃勃的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向莫斯科进军。彼得大帝且战且退。

瑞典军队绕道乌克兰，莫斯科却拒绝派军支援乌克兰。无奈，马泽帕倒戈支持瑞典。得知马泽帕叛变，彼得派出一个军团进入乌克兰，突然占领乌克兰首都巴图林，并进行屠城，1万多人被杀。

彼得和马泽帕展开“宣传之战”，相互指责对方。沙皇将马泽帕成为犹大。马泽帕写道：

• 大俄罗斯民族，向来憎恨我们小俄罗斯民族，一心要把我族毁灭。

当瑞典和莫斯科进行决战之际，双方阵营都有大量哥萨克人加入。经过了一个莫斯科的冬天，瑞典军队元气大伤，战斗以莫斯科胜利结束。马泽帕在流亡中去世。卡尔5年后才回到他的王国瑞典。这一战，瑞典失去北欧霸主地位，而俄国踏上了跻身欧洲强国之林的道路。

彼得将莫斯科沙皇国改名为“俄罗斯帝国”，将哥萨克（乌克兰前身）置于“小俄罗斯管理委员会”管辖之下（乌克兰：在两千年历史长河中哭泣）。

参考资料：

贾雷德.戴蒙德，《剧变：人类社会与国家危机的转折点》，中信出版集团。

哈佛乌克兰研究院院长Serhii Plokhy, 《欧洲之门：乌克兰2000年史》，中信出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