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最严酷的日子，我奔跑在河西走廊的戈壁滩

脚下的丝绸之路

今天是在甘肃奔跑的第一个休息日。

当我们决定放弃以景泰为奔跑甘肃长城的出发地，而是改以嘉峪关为起点后，整个甘肃的奔跑计划便定下雏形，那就是从嘉峪关向东到景泰，然后过年期间停下来，年后先扫尾河北的张家口长城，先彻底完成燕山段长城奔跑，进而完成山西段长城，之后再重返嘉峪关，完成嘉峪关到玉门关段的路线。

明代长城实际上到嘉峪关就是终点了。明朝开国时期，大将军冯胜追逃北元，放弃了敦煌，觉得嘉峪关至敦煌一带，千里戈壁，鸟不落地的荒漠，守卫成本太高，就不要了，改以嘉峪关为边。

明代有两句名言，一是“肃州卫，古酒泉郡也，乃中国绝域”。肃州卫驻地就是现在的酒泉，嘉峪关隶属肃州卫。

另一句是“嘉峪关外，即非我有”，明代虽然名义上还管辖哈密的安西七卫，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控制力。

这种地缘战略，导致酒泉一带直接成为对蒙古人的前线，河西走廊不再是内地，而时常受到蒙古瓦剌的攻击，通往西域的道路也基本隔绝。

明代长城在这种状态下，尤显重要。

我从嘉峪关的长城第一墩出发，第一墩就是长城的西部闾尾，位于讨赖河畔，讨赖河发源于祁连山。

前两天嘉峪关刚下完一场雪，天气寒冷，白雪覆盖着戈壁滩，只有白色和灰褐色。长城的土黄色线条在这片单一背景下，显得非常粗壮有力。从第一墩到悬壁长城，已经经过维护，整个墙体比较完整。

在直播时间里，给屏幕另一面的朋友们展示了大漠落雪，边墙横亘的壮丽景色。

可惜，由于天空中一直有雾气，无法看到雄伟的祁连山。

嘉峪关段是用了两天时间奔跑，一路都是戈壁公路，时而能与长城相遇，戈壁里的长城已经被岁月消磨得比较厉害，少有完整状态。城墙多变得低矮，甚至看不到。烽燧也残破剥落，路过野麻湾关堡，如同我们在陕北看到的关堡类似，残破的墙体兀立向天。在荒凉的戈壁背景下，反而迸发出一种力量美。

这一带墓葬出土了很多生活场景的壁画，有种田、喂牲畜、烹饪，甚至还有烤羊肉串的画面。其中《驿使图》，线条流畅，驿使快马加鞭的状态活灵活现，这幅图被国家邮政定为标志图。

剥去岁月的痕迹，人间饮食男女主题一直没有变。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在黄风肆虐的那天，我跑到了夹边沟。大风有七级，偶尔会飙到八级。从嘉峪关往东跑的一个好处显现，我一路是顺风。冬天的西北朔风，用力地推着我往前，强烈的推背感，让我觉得是坐在跑车里一般。

奔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身后有一大群战斗机在逼近，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抬头去，哪有什么飞机，是狂风吼叫的声音。

“酒泉夹边沟林场”的白底红字大牌子，就矗立在黄色的芦苇丛中，在狂风的肆虐下，坚硬的苇秆也低伏着。

我的线路要经过夹边沟村所有组，现在的夹边沟村已经合村并居，包括原来的古城村、夹边沟林场、夹边沟村。在村委会拍了几张留念照，还撩了村卫生所的门帘，和一个眉眼清爽的女医护打了声招呼。

“你好”，这是我与夹边沟村的唯一一句对话。

在一户荒废的院落上，摘了一个旧门牌号，“三墩乡夹边沟村”，现在已经改制为“三墩镇”了。

鸳鸯池烽火台，就在夹边沟村对岸，中间隔着北大河。烽火台宏伟地屹立在黄土岭上，在狂风中，我们登上山坡。拍视频时，大风吹得手机都拿不稳。

在这种大风里，我还在地上捡了一块陶片，是一个小罐子底的一部分。不知道，用过这个小罐的明代将士，是否得以回到故土颐养天年。

1449年，明正统十四年九月，皇帝朱祁镇在土木堡被瓦剌俘虏。十二月，瓦剌在西线进犯肃州。在夹边沟、闇门村、鸳鸯池、临水一带，发生了惨烈的战斗。明朝肃州卫多名将军战死沙场，兵士平民死者万余。

我也是在十二月跑过这里，这嘶吼的狂风，当年的人们应该也经历过。

丝绸之路，从张骞到李希霍芬，它既是一条连贯东西文化与商业的通道，也是一场宏大而又丰富的社会生活史。宏大的历史，就在每一秒，在每一个人平日时光的汇聚下而构建起来的。

我一直有个芬芳的记忆，小时候看到的《丝路花雨》的剧照，应该是在《人民画报》一类的精美杂志上。那时候，父亲的单位订有不少国家级期刊杂志。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不懂丝绸之路，也不知道敦煌，估计对甘肃省都没概念。

反弹琵琶的曼妙大S身姿，漂亮的容颜，色彩明快的舞蹈服装，现在我还能回忆出来剧照的样子。实际上应该是小心灵受到了震撼，只是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震撼。

所以，就形成一种心理联想，一提到“丝路”，我就往往会紧跟着顺出“花雨”两个字。

这就是丝路给我的最初印象。

1979年创作《丝路花雨》的甘肃省歌舞团，简直就是现在的“出圈”达人河南卫视啊。

生活会再次绽放

我现在已经跑进张掖市范围，从高台一直到山丹，跑完张掖段大概用时得两周。

我还算是与张掖比较有缘，这是我时隔13年再次来到张掖。

2006年，朋友介绍说张掖的丹霞山很壮观，也少有人知道。我就兴致勃勃地跑来了，住在临泽倪家营子的乔克俭家。老乔是较早发现七彩山观赏价值的本地人，他对周边的地形了如指掌。当有摄影爱好者来拍片，他开始做起向导，并提供食宿服务。那时候，整个临泽县城都没有几家宾馆、招待所，更别说倪家营子了。

每天老乔领着我转七彩山、冰沟和其它他觉得漂亮的地方，给我讲西路军在哪里战斗，在哪里血流成河，哪里有成片的盘羊头骨。

晚上就在他家烧着炉子的泥屋里，就着简单下酒菜喝酒聊天，好像还要经常点蜡烛。

有一次，我俩喝酒时候，出来放水，就在牛棚旁边，我就看牛在吧唧吧唧喝尿。我就惊讶地说牛喝尿了。

老乔无所谓地说，牛喜欢尿碱味，喝了对牛有好处。

第二天早晨，老乔老婆给我端来的牛奶，我是一口都没喝。

2009年，我跟随齐德利博士，受张掖政府委托，来做《张掖大祁连旅游发展规划》，那次更是把张掖周边的县乡镇村看了个遍。

我们到红石窝探寻西路军的足迹，在祁连天池的草场体验当地藏族文化，在彩丹霞山谷寻找有旅游价值的区域，形成的规划方案以张掖的自然景观与红色西路军为主题，提出发展七彩张掖的旅游发展思路。

那年好像张艺谋的《三枪拍案惊奇》正在这里取景拍摄。

我负责撰写旅游规划里的户外运动旅游部分，记得当时还建议把青海省的“环青海湖自行车赛”引入张掖，因为张掖与青海就隔着祁连山，扁都口自古就是河西走廊进入青藏高原的主要通道。

后来的环青海湖自行车赛果然被引入甘肃张掖，应该是当年齐博士的规划方案起了指导作用。

不过，张掖的旅游发展方向，的确是按照我们当年所做的规划发展，张掖的市政府领导也对于旅游发展投入了极大的关注和精力。

现在的张掖，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要不是以大佛寺为坐标，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地方。

12月16日，早晨我们去瞻仰高台县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碑。西路军是最具有悲剧英雄情节的往事，86年前，红军西路军在高台，被恶魔军阀马步芳的马匪，团团围困，西路军浴血奋战，最后全军覆没。

从甘肃景泰县的五佛乡，西路军渡过黄河开始，西路军的悲剧就已经注定。在张掖到高台，西路军在此遭遇重重困难和马匪重兵狙杀，一步一个血脚印。

官方资料显示，西路军出征时总人数21800余人，其中牺牲7000余人，被俘后遭虐杀者约5600人，被营救返回者约4700人，失散流落在沿途人员约4500人。

从1936年，西路军高台陨落之后，一支伟大的幽灵军团，就守卫着这片他们洒满鲜血的地方，久久不曾离去。

2019年，总书记视察甘肃，瞻仰高台县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碑和阵亡烈士公墓。

并强调说：“他们作出的重大的不可替代、不可磨灭的贡献，永载史册。他们展现了我们党的革命精神、奋斗精神，体现了红军精神、长征精神，我们要讲好党的故事、红军的故事、西路军的故事，把红色基因一代代传承下去。”

西路军的英魂们可以安息了，这支伟大的英灵军团，终于可以魂归故里，得到安宁。

在纪念碑前，献上花束，深深三鞠躬，感谢这支英魂军团对张掖的一世守护。

这一周，另一件感动的偶遇是，在大风沙的第二天，路上遇到的骑车旅行的小朋友——硬币。他和骑友已经在路上五个月，除了因为疫情被困青海海北州的一个月，剩下四个月都在骑行，他们一路以露营为主，即使是气候变冷的情况下。

硬币因为爱看世界杯，作息时间无法跟上骑友的节奏，骑友无奈，只好先走了。他就成为一个孤独的旅人。

大风那天，他在金塔县，那里可是巴丹吉林沙漠地带。我在夹边沟一带，由于植被环境好，只是扬尘，他在金塔县遭遇的是沙尘暴。夜里在金塔体育场露营，大风，加上肌肉伤痛，加上自行车出故障，还有孤独感，让他分外想家。

第二天他见到我，非常兴奋，跟我分享他的心里情绪变化。

我车里正好还有好友孙加林空投的精酿啤酒，就找出来，给了他一罐。硬币接过啤酒，开罐痛饮，惬意与放松的表情洋溢在他朴实的脸上。一罐精酿慰风尘，希望小朋友能早日顺利回到家里。

这一周，最大的变化，是与全国一起经历疫情防控的变化。因为防控原因，我们才从甘肃东段，狼奔豕突到西部的嘉峪关。

第一天到嘉峪关，行程码关闭，嘉峪关酒店只看了健康码。

第三天离开嘉峪关往酒泉，特意询问了一下酒泉方面，说要48小时核酸报告，早上还特意做了一次核酸。晚上入住，已经不再需要提供报告和健康码。

沿途经过的所有地方，再次恢复了烟火气，村里晒太阳的老人孩子，乡镇开门营业的店铺，城市里熙来攘往的人流车流，都让我感受到了满血复活的张力。

有一天，路过平川镇，两旁店铺里的商户都在门口晒太阳闲聊，说的开心，哈哈大笑。镇里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一群老头在打牌，一位不打牌的大爷，冲着太阳，靠在椅子上，吸着烟，闭着眼睛在惬意地享受冬日暖阳。

这个场景让我记忆深刻，那是一种安详时光的自在。

随着防控的变化，朋友圈里经常看到有人感染发烧。大面积的病毒传播开始了，连后台给我整理公号的小伙伴也没幸免。

我儿子也中招了，前天晚上给我发来消息，说已经发烧了，38.3℃。第二天又反复，第三天退烧了。期间没有咳嗽，也没有暂时性味觉丧失，年轻人恢复的就是快。

这一波，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上。虽然我们每天基本很少与人近距离接触，但大概率也会中招。

就如同每天我都无法预测，路上会有什么样的经历一样，也不会刻意去创造某种“偶遇”，一切随遇而安。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惟愿，经此一劫，人们的生活再次绚烂绽放。

12月15日，我们休息日，特意带小妖和Tina去祁连山腹地，我也想看看小妖是否能承受高原环境。

小妖在路上

我小时候总喜欢说话，按照爸爸的说法就是话唠，咧咧。

但是，现在我长大了，不怎么再叨叨了，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我竟然不总喵喵喵了。

但原因我知道是什么，因为我的眼睛看到了非常多的世界。每天的各种新奇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周围，眼睛不够用，脑子总在琢磨。

自从随爸爸和Tina来到甘肃，还没等我习惯甘肃的环境。他们就又开车来到了嘉峪关，那一天也是我很久不曾有的长途乘车体验。

我喜欢甘肃的西部，爸爸说，这里是古代的丝绸之路，是河西走廊，有高大雄伟的祁连山，还有更大的沙漠。

丝绸之路，这个词是我头一次听说呢。我第一次来甘肃省，第一次走在丝绸之路上。

爸爸告诉我，丝绸之路，和我可是大有关系。因为，我的猫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祖先，就是沿着丝绸之路，来到了中国，最后有个机遇，才有了我，小妖。

据说是中国最彪悍的时代，大汉的张骞去西域，把我的祖先从西域带到了中国。

爸爸和Tina每天都夸我懂事，聪明，运动能力强，我觉得他有点儿飘，像一只刚抓到耗子的小奶猫，爱炫耀。

我现在是一只八个月的大猫了，我要低调深沉点儿，这样才会英气逼人，散发迷人的成熟魅力。

在嘉峪关，明代长城的终点，最后一墩，我一下就冲到了明代长城的停止线，讨赖河里，如同下山猛虎，我觉得自己走路都虎虎生风。当然，河里没有水的。

在嘉峪关，我第一次在大雪后的原野玩耍。雪，我的粉脚垫踩上去，有点儿凉凉的，不过我的体温高，我没觉得冻脚。雪抱着我的脚，有点儿痒，所以我时不时就甩一下。

我还没有掌握雪这个东西，所以先慢慢适应，不急着狂奔。我现在是成熟的大猫，不能再像傻乎乎、愣呵呵的小奶猫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天气变得寒冷了，每次从家里，从车里出到外面，我就有点儿发抖，即使穿着小棉袄。我的皮大衣需要再厚一些，才能更暖和。家居猫，现在就不需要这种焦虑吧，他们每天在温室里，吃了睡，睡了吃，根本不用担心外面的气温。

说到家居猫，我还真是想小黄和球妈，很久没跟他们玩了，回去我要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讲我的长城奇遇记。

说到奇遇，爸爸休息那天，带我去祁连山，我觉得真是一个奇妙之旅。

在我迷糊了一觉之后，我们来到了崇山峻岭之间的一个城市，肃南。

我见到一个神奇巨大、金光闪闪的圆柱，爸爸说这是重达170吨的转经筒。

啊，那就是42500个我的重量啊，一想到四万多个小妖，就感觉好壮观啊。

更神奇的是，他们五个人加上一个人类幼崽，竟然把42500个“小妖单位”的大金柱给转动了一圈，狂赞，虎啸一下！

在祁连山，我们在叫大坂的垭口停下来。咦，这里空气不太对，我能闻出来，氧气不多，我需要深呼吸。

爸爸说这里有将近4300米高，我四腿站立35厘米，那得12286个我叠罗汉，才能达到高度啊，哇，好棒，我竟然在12286个小妖的后背上玩耍，喵喵。我的数学还可以吧。

我在垭口上看石头，爬坡，蹭痒痒。在海拔3700米高的草地，搜索每一个洞洞，有一股我从来没闻到过的味道。

透过味道，我能描绘出来这里住着的人的样子，个头很小，耳朵小，爪子能刨土，一家子住在一起，还有，他们胆子很小，有点动静就躲得深深的。我探了所有的洞也没找到一个。

雪山看着好壮观，我的眼神比爸爸和Tina好多了，我都能感受到远处雪山光线的细微变化。

还有叫牦牛的大家伙也很有趣，总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哈哈，个头这么大，他们却只是吃草。牦牛的毛好长啊，趴在他们身上一定很暖和。

高海拔还是有点儿冷，要是爸爸再带我到冷的地方，应该让他跟牦牛要些毛，给我做一件牦牛毛的外套。

我数一下现在猫屎盆的数量，燕山、黄土高原、毛乌素沙漠、白于山、腾格里沙漠、贺兰山，现在再加上祁连山、巴丹吉林沙漠。

城市不能算，因为城里我有自己的猫屎盆。

唉，才这几个，我还是低调些，等我凑足一百个的。

我和爸爸已经跑完2463公里了，再有400公里左右就跑完甘肃第一阶段了，就该回家过年了，嗯，回家后，我要每天都是吃睡玩，吃睡玩，做一只Sofa Cat，喵呜。

下一阶段——甘肃段·长城跑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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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丨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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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老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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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丨老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