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盒战争后，vtuber的荒土里还剩下什么？

最高级的快感永远是做事情得到了回应，动静越大越爽，这是一种自我实现需求。

在虚拟的世界里，每个人的影响都被放大。比如Vtuber，人们用着虚拟的身份，在虚拟的世界看着虚拟的主播。然后有人突然发现在这个环境，可能来自某个小透明粉丝的某条弹幕消息就足以伤害到眼前那个百万粉丝的偶像。

于是圈子开始了互相伤害的狂欢。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的Vtuber圈子的"盒战争"。

"盒"是"开盒"的意思，是人肉搜索的一种隐晦表达方式，是互联网世界伤害彼此的最终手段。就像是它双关语所指向的意思，"盒战争"里不存在胜利者，一切都是为了相互毁灭。

它的开端已经不可考。但大致总结一下，就像是侯宝林《关公战秦琼》里面的台词："你爱听这个演员，他爱听那个演员，因为叫好，俩人打起来了。"

追星这个事儿一百多年来，人类冲突的原因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观众是真的能上台掀了桌子。

随着嘉然中之人（角色扮演者）的信息被暴露，一切彻底进入白热化。曾经一言不发的粉丝在匿名群组里面肆意地传播着，虚拟偶像隐藏在皮套下面的正面生活照。底下紧跟着的是中之人的身份证号，然后再用刻薄的语气对照片评头论足。

（一张非常恶毒的梗图，可以说是这场"战争"的某种缩写）

在声浪和节奏之中，更多的声音和信息被曝光，职场霸凌、成员之间的相互仇视。甚至于无差别地覆盖到了相关的工作人员。

5月11日，B站A-soul旗下的嘉然关注数单日掉粉六万，创下Vtuber单日掉粉新纪录。看着陡然下降的粉丝数曲线图。就像是在这一年里，资本注入后行业本身的写照——一切在欣欣尚荣的稳步中陡然坍塌。

这个结果就像是那句经典的名言："网络世界WCNM！！！你TM把多少人的生活！！！都TM毁了！！！"

虽然一个隐藏的事实是，"如果你的生活可以轻而易举地被网络毁掉，那么可不可能是因为网络在你的世界里太重要了？"但是每个个体的歇斯底里还是令人不适。

随后被伤害的人们为了对抗，开始学习伤害自己的人说话，并且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显得一样漫不经心。但是过不了几个回合，他又会被另一个群体谩骂攻击、阴阳怪气，直到最后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

派系之间自己也在不断分化着。于是人们的生活终于从看直播、打游戏、聊天，变成了互相攻击、互相攻击、互相攻击。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得到更多的快感。

故事大致如此。只不过后来有人跑过来，看着这一地鸡毛问："你看Vtuber得到的快乐是什么？"

人们嬉皮笑脸回答的里面充斥着"畜""塔""魔怔""乐子人"等各种各样在自己心目中略带攻击性的暗语，没人能听懂。但是他自己感觉，"能伤害到别人真是太开心了。"

而对于在中文互联网习惯于背锅的"资本"。他们会让事情变得强大，也会让事情变质。在前几天Vtuber行业的悲剧里面，人们把它总结为"资本的幻梦"。

但还是没有正面的答案，Vtuber真正独特的快乐是什么。

"Vtuber是完美的偶像。""有趣的中之人和他们的灵魂。"这种回答最为常见，但却千篇一律。

从公元前的宗教领袖到上个月刚刚塌房的流量的明星，任何曾经被称之为"偶像"的人都可以用一样的方式总结。

总结是兜售美好的商人的工作。真正拥有美好的人会直接去创造、去欣赏、去体会，总之他会是快乐的。

如果放在Vtuber语境里面，就是真正重要的问题不是"你为什么喜欢Vtuber？"。而是"你为什么想要成为Vtuber。"

在Twitter上面，曾经有一个两万粉丝的Vtuber发起过这样子的提问。"你为什么想要成为Vtuber？"

"3D艺术家，宅（weeb），书呆子（nerd）还用我多说吗？"

这是另一种总结，甚至看起来有些冒犯，但是假如进入到具体，那种热爱的理由就会变得更加清晰一些。那些底层无人问津的小V更能代表这个让人幸福的一部分，甚至有些人的皮还带着一点点手绘的粗燥质感。

"我热爱动漫和游戏，对于我来说有什么比顶着一个二次元脑袋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天更酷的事儿呢？"

"我没有朋友，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和别人交流。不然我就像是一颗孤独的豆子。"

"我对生命东西都没有了兴趣。然后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在看着 CodeMiko，我在想对了我也可以变成这样。第二天我画出来了我的第一个皮（Vtuber造型使用的图像），随后开始每天画画和唱歌。< 3"

最简单的道理，一个被互联网轻松毁掉了一切的人大概率生活中只有互联网了。

这是一个英文语境下的讨论。肯定不可能是因为用英语说话的人天然正确。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国内二次元属性的贬义意味被天然消解掉了。一个外国Vtuber的孤独属性更容易被暴露出来。

就好比曾经有一个经典的程序员笑话：

-"怎么分辨Github上面的中国人和外国人？"

-挂二次元头像的一般都是中国人。

这种现象很大程度上来自于Github在职场环境被大量使用。国外一个月薪几万的人喜欢看动画是有点羞耻的事儿。但是谁知道呢？本拉登的电脑里面还塞满了火影呢。

于是那么多人看着商业对虚拟偶像行业的侵蚀感觉到绝望，人们想象着未来经济公司随便马路边上找个小明星套个皮就可以出道这样子充满了赛博感的场景。

但事实完全相反，如果你本来就长得好看、本来就有趣、本来就擅长唱歌跳舞、无比自信，天生就是当偶像的坯子。然后你去做Vtuber，你当然会很快乐，但是这个过程必然会得到各种各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终于在某一天积累到爆炸。

但假如你本来就是就是nerd，本来就是只会敲代码，或者本来就只有自己的小世界，那么虚拟偶像可能是让这个世界变得公平的最好方式了。

像是互联网带来的所有全新的仇恨与美好一样，它的本意是放大每一个人的声音。但是它不对内容负责，他只是更大的可能性。

甚至于这种公平所带来的机遇就是魅力本身。

你可以理解成电子合成器和采样键盘的发明在最早的时候，从来就不是针对给受过传统古典器乐训练的人使用的。虽然今天确确实实，不少传统音乐人在使用它。

但是当第一次把采样键盘放在黑人贫民窟的孩子们面前时，那才是它最初给这个世界带来震撼的场景。

"虽然我就是摁着录音键说了两句"fu*k"，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这玩意能让我也能玩音乐简直碉堡了。"

也许有人会觉得，采样键盘对于一个穷小子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但是管他的呢？至少它比一台管风琴要容易得到地多。

同样在今天对于虚拟偶像的讨论里面，太多绝望的观点来自于"资本的进入拔高了虚拟偶像的门槛"。

诚然至少在那些头部Vtuber那里，上万的外皮，百万动捕室都是不争的事实。人们经常评头论足资本进入带来的精良制作对这个行业其他的人的降维打击。

但是以Codemiko为例，虽然她不算传统的日系V，很多人形容她为"技术的天花板"，从成本来看只高不低。精致的面部和动作捕捉栩栩如生。她基于Xscens的动作捕捉系统，据她自己说，成本大约是三万美元。

这个数字对于一个"只有自己小世界的人"来说固然很高，但是对于动辄百万的光学动作捕捉室（Asoul所使用的技术）至少是一普通人可以承担地起的东西。

而最简单的live2d，即使没有技术基础，两千元以内就足以搞定一切，如果有技术基础，网上大笔大笔的开源教程。

另一方面，虽然在今天所有人都在重复着是资本让Vtuber不再纯粹的，但我觉得codemiko的故事算是最好的反例。她的中之人就是一个典型的码农，在因为疫情被从一家动画公司裁员后，她自己搭建了整套codemiko的系统。

和其他虚拟主播不同，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真人出镜，但即使看到她面容姣好的真人，你也会觉得她数字的相貌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不过确实，她看起来有一点点乖巧的长相实在很难和直播里那些带着怪异品味的表演结合起来。从来不会唱歌跳舞，她最著名的表演是让观众给自己送礼物，随后胸口的字母会根据观众的要求的改变。还有送礼物就可以显示出来codemiko爆炸的画面。

一切带着nerd跳脱审美，但是却真的很对Twich上宅男的胃口。

但是她脱离了codemiko的外壳，在面对记者线下的采访，无数记者又都会提到一个共同的关键词"她有些紧张"。

至于codemiko近况，后来她成立了一家名为codemiko的公司，团队一共不到十个人，并且在试图开展虚拟偶像技术支持的业务。至少她的故事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个行业可以保持住的独立性。在可见未来，她作为一个中之人一定难以被当成内胆一样换掉。

也许传说中Vtuber的最高境界"人皮合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也许这是关于这个Vtuber行业最好的消息。

如果真的你已经很棒了，这层壳不会带给你更多的东西。它会让越来越多一部分看起来有些木讷、看起来有些普通的人，也得到了重视。有着美少女灵魂的猛男，就是可以让人听到美少女的声音。

所以回到事情开始的地方 ，Vtuber的美好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让自己做的事情得到回应吧。

参考文献

Fandom Unbound: Otaku Culture in a Connected World

The Game of Performing Play: Understanding Streaming As Cultural Production.

From Virtual Strangers to IRL Friends: Relationship Development in Livestreaming Communities on Twitch.

More kawaii than a real-person live streamer: understanding how the otaku community engages with and perceives virtual YouTubers

Expanding Video Game Live-Streams with Enhanced Communication Channels: A Case Study

撰文三F王 编辑三F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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