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葵：商业进化畅想录

过去100年，商业文明极大地推动了全球社会进步，不仅让全球十几亿人口摆脱了贫困，也改变了人类的传统思维方式，让我们得以拥抱世界。因此，畅想商业进化成为探究未来社会发展的最佳切入点，能让我们去窥探人类在下一个百年将会如何前进和发展。

何为商业？在此我将用广义商业的定义来诠释：广义的商业本质上是人们为了满足基本生活需要所进行的社会经济活动；它的进程涉及到平等、协商和沟通。

在我看来，有三个维度串起了过去百年的商业演进历程。

第一，企业组织和管理的创新。哈佛大学商学院著名教授小钱德勒的著作《看得见的手》描述了美国在上世纪20年代改变世界商业生态的历程：以通用汽车为代表的动辄雇佣20万、30万雇员的巨大商业组织，在全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这些组织依照同样的企业文化、管理风格和体系在很多国家同步运行，它们的影响力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超越了单个主权政府。

过去三年疫情期间，中国有许多城市被封控，是物流和快递发挥了运送物资的巨大作用。在某种程度上，许多相关企业的物流和运营能力已经超越了地方政府和军队级组织。这就是商业文明经过百年发展创造出的奇迹。

商业不仅在实践中前进，也创造出了新的学术理念。因此，广义的管理学、经济学在过去100年突飞猛进地发展，包括金融管理、物流管理、人力资源、组织行为、企业文化等领域的研究被极大丰富。

第二个维度是市场制度的创新。亚当·斯密于1776年写出《国富论》，在此后的十几年间他把这本书修改更新了十几个版本。但无论怎么更新，他能举出的交易例子都很原始：比如工厂的曲别针，市场里的面包师和屠夫。而当今时代，市场交易的量和产品都极其庞大复杂，远不只是曲别针和面包，绝非当年的亚当·斯密可以想象。

第三个维度为政府与商业的关系。这个维度是最值得关心和思考，也最值得社会各界一起来呼吁推动的。

过去百年中，不同政府和商业的关系走过不同的路径。在100多年前的西方，政府被商业俘获，大企业紧握政府，政府替企业说话。这导致了上世纪前20年的进步运动：以知识分子和经营阶层为代表的民众反复呼吁要求减少大企业和超级富豪过多的社会影响力，由此出现了反垄断、法律公平等一系列社会变革。通过这些变革，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与企业的关系渐趋平衡，政府的角色变成了服务和监管：当金融危机出现，政府通过央行注入大量的现金流来挽救市场；同时政府在金融机构运行过程中不断地监督，预防金融机构过分冒险的投资。

在影响过去百年的三个维度之外，还有三股推动着商业演进发展的力量，值得高度关注。

一是科技的力量。毋庸置疑，科学技术的进步在持续。过去的一百年中人类发展了标准化技术，让大规模流水线作业成为现实。这是技术推动商业进步的典型案例。

未来，能推动商业演进的关键是通信技术，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通信技术能让各种信息在瞬间被传递；信息技术能让交易量化和精确到个人；人工智能将深刻改变商业的运作方式。

第二股力量是公民社会的力量。近100年前，美国公民社会的进步运动让大企业垄断垄断趋势得到了克制，将相对公平带入了商业社会。公民社会对不合理、过分扩张的商业行为会产生重要的约束力量，因此这股力量不可小觑。

企业社会责任也是社会公民力量的重要体现。任何大企业、企业家都应研究公民社会的未来发展方向，了解民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意可以将任何一个企业推向英雄的舞台；或推入耻辱的深渊。

畅想未来商业版图，有三种要素可能已经出现，或极有可能将在未来出现。

一是人性化的企业。过去百年中，企业由出资者所左右，即所谓“资本主义”。目前，由简单资本方改变企业的时代已经过去，企业已经逐步开始走向由人力或智力资源主导发展的道路。未来企业的发展将靠其内部人员，甚至某些社会力量推动；另外，企业从过去的垂直化组织结构逐渐向扁平化演进。扁平化组织能让信息流通更流畅，企业内部更加民主；最后，企业将从生产集约化变为信息集约化，相关信息高度集约，产生信息效益。具有这些特点的人性化企业的出现非常值得期待。

二是个性化的市场。未来的市场交易不再以标准的模板和产品为基础，每个要素都能被私人化定制。个性化市场的视线可以证明生产能力和信息能力已经高度分散化、多元化。此外，个人需求可以被企业所预测，并用于个体销售。零售方获取信息，用以了解每个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让零售在相当程度上被整合生产。

个性化市场还代表C=B，即每个消费者都是生产者。消费者通过消费商品获得信息，再把这些信息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别人。在未来，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界限会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