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银国际王红波：创新的红利

什么是产业资本？用产业的逻辑管钱，就是产业资本。

2022年12月21-23日，中国创投年度盛会——第二十二届中国股权投资年度论坛在深圳举行。本次峰会由清科创业、投资界主办，深圳市财政局、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政府联合主办，深圳市引导基金投资有限公司协办，现场集结了中国当下活跃的创投力量，共叙股权投资行业的现状与未来。

招银国际首席投资官王红波受邀出席论坛，并发表题为《创新的红利》的主题演讲。

以下为演讲实录，经投资界（ID:pedaily2012）编辑：

大家下午好！非常高兴有机会和大家分享一些我们的思考。

招银国际现在是一个具有一千多亿规模的PE机构，在2015年PE业务起步的时候，我们首次管理基金规模是50亿人民币，那个时候，我们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机构对于招商银行的意义在哪里？如果只是赚几个钱，对招行有什么意义？世界上这么多投资机构，多一家不多，少一家不少，如果我们跟别人做得一样，那我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如何把这个投资机构做得与众不同，做出差异，让我们的存在变得特别，这是刚起步时我们思考的问题。随着我们投资的进展，我们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把资源配置给想改变世界的优秀企业家，和他们一起改变世界。因为我们在直接配置社会资源，资源流到什么地方，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把钱投到绿色，就产生绿色；投到污染，就产生污染。做对的事情，我们一定可以给LP好的回报，同时除了赚钱，我们还可以影响这个社会。

我很高兴在寻找投资使命的过程中，我们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我们给自己的目标是：希望在三到四个领域里，我们成为产业变革的推动者，如果我们主导投资的企业能成为世界冠军，我们希望把自己的名字也刻在世界杯上，留下自己的身影。

过去八年多我们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2015年在中国动力电池产业的投资，作为一个投资者，我们引领了中国在新能源产业链的投资。

“The stone age didn’t end because we ran out of stones.”

“石器时代的终结并非始于石头被消耗殆尽”，这是70年代沙特前石油部长说的，我想他在70年代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今天可再生能源对石油的替代也开始了。但这句话却精辟地总结了在过去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人类自觉创新的过程。今天资本市场的设计极大加速了创新的过程，使得我们这些投资人，也有机会一起参与伟大的创新，在这个创新历程中留下自己的身影。

在七八年前，2015年三季度的时候，特斯拉的季度销量是1万台，2015年大约5万台，这个什么概念呢，它今年的销量可能在120-130万台，大概25倍，这就是特斯拉七年以来的进步。

那么电池是什么样的？第一个红色的箭头，是2015年我们投资宁德时代时动力电池的价格。那时候电池包价格，铁锂是3元/wh、三元4元/wh,7年后的今天是1-1.2元/wh，今年一季度铁锂甚至出现过0.6元/wh。2015年三季度全球的新能源汽车渗透率是0.42%，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据，那一年在中国卖了33万台新能源车，其中20万台是商用车，大概13万台乘用车，纯电不到3万台。

2015年10月份，我们第一次拜访宁德时代的时候，宁德时代1-10月的电池销量是1.4GW，好像最终到年底是2.4GW，当年整个中国全年的电池销量是13GW。在今年，我们看第三方行业报告对宁德时代的预测大约是300GW，就是出货量增长120多倍；从新能源车销量看，全球汽车渗透率从2015年0.4%到了今年的12.5%，而中国的渗透率已经接近30%，这就是过去7年的变化。

紫色向上的曲线就是新能源汽车渗透率，黄色向下的曲线是电池包的价格变化，2015年那个时点，基本上还没有什么太多的纯电小轿车，还是大巴为主。因此那个时点上对我们是一个巨大的历史机遇，我们将其中一个20亿基金里面的10亿，也就是50%投到了宁德时代，那是宁德时代第一次对外融资，投前180亿，我们坚信一个伟大的时代已经到来，所以坚定地抓住了第一次领投的机会。

到了2016年底，宁德时代B轮融资，投前720亿，一年涨了3.5倍。那时候电池的价格依然昂贵，没有补贴的情况下电池比车身还贵，新能源汽车主要靠国家的补贴，大家一直都怀疑靠国家补贴能不能走出来？很多人担心新能源会不会是下一个光伏？。尽管公司内部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和看法，但我们团队依然没有丝毫犹豫，在2016年继续领投，投了30亿；2017年我们又拿出10亿，在动力电池的上游产业链做了布局。

第四个黄色的三角，那是B轮投完以后，做了B+轮，几大车厂合计投了50亿。到2018年6月，宁德时代完成了创业板上市。

但在2015年投资宁德时代的时候，我们团队立项报告写的是准备上新三板，当时并没有那么快的上市预期，到2018年恰好碰到一个窗口期，宁德时代完成了上市，到2019年6月解禁的时候，很多跟投方都在1400-1500亿的时候走掉了。那是补贴退坡的第一年，很多人的信心开始动摇，以前的新能源汽车大部分是为补贴而造的，没有补贴大家就觉得没有未来。但我们认为在那个时点，补贴退坡就意味着为补贴造的车出局了，为消费者造的车来了。

如果我们当时出掉了，市值100亿，赚60亿，对于职业经理人，也是OK的，但我们在解锁的时候从未有过任何一丝的动摇，我们坚信这个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因为我们的坚持，我们和宁德时代一起迎来了波澜壮阔的万亿市值之旅。作为一个7+2的人民币基金，我们唯一的遗憾就是基金的周期太短，一个伟大的产业变革，至少应该以10年来计算。

回顾这个历程，想跟大家分享的是，我非常感恩宁德时代对我们的信任，其实在2015年那个时点上，我们还是一家全新的投资机构，我们拜访的时间也比较靠后，但仅仅半个小时的见面，宁德时代就决定选择了我们。我想我们运气真的不错，当然也得益于我们对产业的洞察，让我们抓住了这个产业变迁的机遇。

大家都喜欢说投资是认知的变现，但我想说的是，认知是有不同层次的，伟大的认知很孤独，但在认知特别孤独的时候，恰恰没有人跟你抢项目。很多时候逻辑自洽是普遍共识，逻辑抵达的是常识，但伟大的认知有时候要靠直觉，靠逻辑未必能算清。就像当时要算三四块钱的电池包价格什么时候能降到六七毛，当时是算不清的，完全取决于你是否相信。在这个投资上，我们从认知到信仰，如果不是有信仰，我们也坚持不到今天。

仅有认知是无法变现的，投资的知行合一，你“不行”就等于“不知”，有了认知就要下重注，如果不下重注，那认知就没有价值。这个项目如果A轮投一个亿，B轮投两个亿，也是一笔不错的投资，但是结果就截然不同。当然我们说要下重注，其实是要在自己有认知优势的领域去下重注。我自己亲历了消费电子的产业革命，2004年TV从显像管到LCD转型，器件的变化带来3C融合，就是从模拟信号到数字电视广播的革命，LCD的价格曾经是显像管电视的十几倍，最后走入寻常百姓家；2008年开始苹果把手机带入智能时代，两次数字化的革命彻底颠覆了消费电子行业。当看到最后一个堡垒，汽车产业，有宁德时代这样的企业出现，有特斯拉这样的榜样，新能源汽车的时代来临了，能碰到这样的机遇，我们欣喜若狂，我们的信念坚如磐石。

我们也有自己的困难，我们B轮投资时，当时招银的基金总共到账只有30亿，LP不会同意我们用30亿投单一项目，但最后我们说服LP这个基金出了50%，投了15亿；后来我们又募集了15亿，总共投了30亿。规则不是死的，有时候是用来打破的。我们在关键时刻突破了基金投资上限——流程是服从于结果的，而不是结果服从于流程。

大家都在找下一个宁德时代，但下一个宁德时代是谁？我们作为一个单笔投资金额较大的机构，必须不能犯错，所以要找到赛道上那个领先的选手，永远下注第一名。我们投了宁德时代以后持续加注，当时也有一堆电池厂找过我们，团队也看过，但最后都没有投。我常说：当你吃了一个红苹果，可以再吃一个青苹果，但吃了好苹果，就吃不下烂苹果了。投资跟审美有很大的关系，你只能选择最美的那个。作为一个PE机构，我们也有两三百个项目投下去，尽管选的时候精益求精，以最高的标准下注了，但最终能长期走下去的很少，两三百个公司或许只有个别公司能跟你一起长远地走下去。

领先者享受的是创新的红利，宁德时代享受了行业的红利，占有50%的市场份额，是因为它的技术领先。后面有很多电池厂商在奋力追赶，但实际上宁德的研发投入比一些企业销售收入还高，就像中芯追赶台积电的过程，既要低价获客，又要在在成本、能量密度和安全性都要跟领先者竞争，其实是很艰难的。领先者享受的是创新的红利。整个动力电池产业的投资上，错过了宁德时代，也就基本错过了这个赛道。太刻意的追求下一个宁德时代，不一定有好结果。以此类推，我们团队还领投了英诺赛科、凯赛生物等。

如果不能定义世界，则抱怨没有任何意义。很多车厂抱怨说给电池厂打工，我觉得特斯拉定义了新能源汽车，苹果定义了智能手机，宁德时代定义了动力电池，他们是创新者，创造了价值。主机厂更应该关注车的价值创造，专注于如何把车做出差异化来，而不是跨界做电池。我们注意到，整车厂商因为供需紧张开始做电池，但炒鸡蛋和养鸡是两件事，大厨跨界养殖业，你的规模、体量、技术能力，还有资源支不支撑你做电池，这是一个问号，我个人的观点是，车厂开始独立做电池，这是一个反向指标。

2018年UBS发表了一篇报告，他们认真的拆了四个车，比较了松下、LG、三星和宁德时代，得出结论宁德时代倒数第一，松下世界第一，但其实他们在拆车之前其实脑袋里已经先有了结论，所谓刻板印象，然后再做这个报告，就是没有人相信中国有世界级的企业。但是，今天我们有了大疆、华为和宁德时代，所以我们相信中国企业有创新的力量，相信中国可以出现一批世界级的企业，这也是在座的机会，希望大家一起挖掘中国的世界冠军。

中国本土投资机构分享了动力电池这一波产业链的红利，过去阿里巴巴和腾讯都是美元基金投的，包括美团和字节跳动也是。宁德时代的投资人都是人民币基金，我相信中国在硬科技领域会出现一批世界级的企业将直接带动本土人民币基金的投资和成长。我相信人民币基金会有越来越好的未来。

最后关于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问题。现在越来越多产业的钱进入投资领域，以前我经常说“赶马车的碰到汽车的时候，未必会懂汽车”。在行业颠覆的时候，不要迷信专家，不要迷信产业资本。什么是产业资本？用产业的逻辑管钱，就是产业资本。如果钱来自产业，套一把利走了，这不叫产业资本，这叫套利资本。所以希望跟我们一样有财务背景的投资机构有自信，我们用产业的逻辑管钱，我们就是产业投资人，我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金融资本，我们一直是一个长期的产业投资者。

现在太多资金挤入硬科技领域投资，太多平庸的硬件公司拿了太高的估值，其实，多数制造业公司是无法承受这些超高预期的，所以希望大家理性，多追创新，少扎堆抬估值。

2017年的时候，宁德时代曾总拿一首诗来比喻投资的前瞻性，“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等到大家都挤着看的时候，就没有机会了。真诚希望所有的投资机构在创新上多做文章，和我们一起挖掘中国的世界冠军，我们自己也在在寻找自己下一个圣杯，我们相信还有伟大公司在我们的组合里，能在未来呈现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