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拦下的时候，日头正烈。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

“小满。”

他唤我，带着愧疚之意：“是我对不起你----”

不等他说完，我便开口打断：“姐夫在说什么？什么对起对不起的，怎的我一句也听不懂？阿姐在房中，您若寻她就快去吧，莫要让她着急。”

绕过他，我脚步更快。

他是盛祈年，我的姐夫，也是曾经信誓旦旦要娶我的人。可数月前，他迎娶了阿姐入门，我与他之间就再无瓜葛。

盛家是官宦之家，陈家也是两门进士，书香门第。

这桩婚事是众人眼中的门当户对，故而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唯有我在他们成婚的那一日，躲在屋子里，听着不远处的热热闹闹，暗自伤神。

我不喜欢他，但我想嫁给他，因为只有他能带我离了陈家。

我叫小满。

自幼寄养在陈家。

舅舅将我抱回来时当着众人的面直言我就是这陈家的小姐，舅母为了显示亲厚，自幼就让我唤表姐一声阿姐。

阿姐，听着像亲姐妹，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清楚这些，所以自懂事就守着规矩，一丝一毫也不敢逾越。

表面上我是这陈家的表小姐，私底下就如同一个丫鬟，缝衣绣花，浣衣打扫，从早忙到晚。

我也是好奇自己身世的，于是找舅舅打听。

舅舅说的含糊，只说爹爹是生病离世，娘亲是难产，向家只留了我这一条血脉。他抱我回家时，我连名字都没有，因当日是小满，便随口叫了小满这个名字。

我有些失望，但知道了自己姓向，也不算一无所获。

无父无母，这就是我的命。

我认命，所以更任劳任怨，别人对我好一些我便加倍还回去。

外祖母能护我一二，她病了我便日日在床前伺候着。

阿姐待我不错，我在她大婚时熬了无数个通宿，一针针绣好了正红色嫁妆，只为回馈她对我的好。

阿姐很是欢喜，因为我的绣功比城中的绣娘还好。尤其我擅长画画，总能想出各式新奇的花样子，绣在衣衫上，美轮美奂。

午饭时，我来的最晚。

阿姐招手让我坐到她身边，亲热地给我夹菜：“小满，多吃些，你又瘦了。”

我笑。

夏日酷热，总是难熬的。

阿姐的眸光梭巡在我的脸上，浅笑：“小满还是这般漂亮，阿姐，真是羡慕。”

我低头。

外祖母曾说过，阿娘是极美的，我生的像她。

阿姐轻声叹：“小满，你日后要寻一个怎样的夫婿呢？说给阿姐听听，阿姐也帮你留意着。”

盛祈年听到了这话，手中勺子摔落在碗中。

声音脆响。

众人都不再说话，眸光只落在盛祈年身上，偏偏他还没察觉，只有些不耐地对阿姐道：“素日你若无事做可去伺候母亲，整日里想着保媒说亲，如市井妇人一般，像什么话！”

阿姐气得嘴唇都在抖，可一句也不能反驳。

夫君是天。

在娘家更要顾及着他的颜面，可偏偏，他不曾顾及过她的丝毫颜面。

舅母的眸光扫过我的脸。

如带着刺。

我一动不动，有些后悔来吃这午饭。

舅舅开口打着圆场，舅母陪着笑脸，阿姐强忍着委屈，气氛压抑，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饭后，阿姐拽着我到了她的房中，从头上拔了一支点翠簪子戴在我的鬓边，铜镜中映出我的脸，细致的眉眼。

阿姐的声音很低：“小满，你别怪我。”

我大骇。

阿姐是知道什么吗？

阿姐攥着我的手，正要说什么，便听外面脚步声渐近，是舅母来了。

匆匆。

阿姐将我推到了屏风之后。

她知道我是怕舅母的，舅母也不喜欢我，所以尽量不让我们见面。

屏风之后，我将那簪子拔了下来，细细打量。

是一支石榴花簪。

石榴花是我最喜欢的花，阿姐知道，盛祈年也知道。可阿姐将这簪子给了我，是什么意思？是盛祈年说了什么吗，于是阿姐才有了刚刚那莫名其妙的话。

疑惑起，我遂静下心听着外面的话，心中也做着盘算。

舅母的声音很低：“男人都不喜欢女子太规矩的，该使些手段你就用，夫妻之间还害臊什么？娘之前教你的，你都忘了？”

阿姐羞红了脸：“娘亲说的这些我都懂，可----”

舅母有些忿忿：“可什么？你得记住了，有了孩子你才能在盛家站住脚，不然，早晚让妾室爬你头上去。”

阿姐垂头丧气，舅母又数落了她一通，随即开始教她一些闺中秘术。

阿姐被臊急了：“娘亲，我实话说了吧，为了能留祈年在我房中，我脸都不要了，您教的那些手段我都用过，可祈年他看也不看。”

舅母犯了嘀咕：“这姑爷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阿姐摇头：“没，这绝对没，新婚夜我们是有同房的。”

新婚夜？

如今是六月里了，他们新婚是在十月，难不成阿姐和他除了新婚夜那晚一直就没----难怪，难怪次次回来阿姐都是佯装着笑脸。夫婿都不亲，她这个新媳妇儿如何在婆家立足？

我替阿姐忧愁着。

舅母也犯了难：“总之你自己掂量来吧，日子得往长远看的，你们夫妻之间----你总得想个法子，不然，盛家你待不长久。”

舅母走了。

我从屏风绕出来，阿姐脸上是两行清泪，唇咬的都失了血色。

“阿姐----”

我话刚出口，阿姐转过头来。她望我，眸中是浓浓的戒备与怨恨。

我一个恍惚。

然而下一瞬，阿姐的眸光近似哀求，她起身，走了两步直直跪到了我的身前：“小满。”

我手足无措：“阿姐，你快起来，你不能跪我啊。”陈家于我有养育之恩，阿姐待我又是极亲近的，我受不起她这一跪的。

阿姐拂落我的手：“小满，你帮帮阿姐吧，阿姐没别的法子了。”

我的心砰砰跳着，劝她的话梗在了喉咙里，阿姐要说什么？我，怎么能帮到她？可她一脸郑重，不像是玩笑，反倒像深思熟虑后才开口的。

阿姐盯着我，眸中是期盼：“小满，我知道你喜欢祈年，既然这般我成全你们好不好？我让祈年以妾之礼迎你入门，只要你生下儿子，便抬你做贵妾，如何？”

凉意顺着脚尖往上。

妾？贵妾？

我垂眸：“阿姐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这屋子是有人喜欢盛祈年，但那人只是阿姐你呀。”

阿姐问：“你不愿意？”

我淡淡的笑：“阿姐觉得我会同意？”

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不假，可我也是人，不是她们拿来争斗的筹码。

外祖母常年缠绵病榻，自顾不暇，舅舅、舅母对我也只是人前的关心，而我总觉得表姐待我是不同的，一起长大的情份，不曾轻看我一眼。

可到底，是我心贪了。

阿姐直言：“盛家的贵妾，也不是寻常人能肖想的。”

我嘲讽的笑：“阿姐，您在席上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吗？我现在便来回答阿姐吧，我要的夫婿定要一心一意对我，我容不得他心中有别的女人，即便是正妻也不行。”

阿姐诧异的望我。

我扶着她的手趁势松开：“舅母送人的帕子我还没绣完，舅母急着要，我就不陪着姐姐闲话了。”

我要走。

“小满。”

她的声音阴沉沉的。

我脚步顿了顿。

她道：“我是在帮你，能入盛家的门是你的造化，就是是妾再不济也比嫁给傻子要强的，不是吗？”

我猛地回头。

什么？

阿姐起身。

动作从容而优雅。

她唇边隐隐带笑，略有得意：“你还不知道吧，二姨娘已经在求父亲了，我那个傻子哥哥总得娶亲啊，他喜欢与你亲近，二姨娘便想着亲上加亲。”

--未完待续--

小满的未来会怎么样？

是给姐夫做妾？还是嫁给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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