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南端的三亚,来自内蒙古草原的电影《脐带》迎来了它的国内首场放映。作为唯一一部闯入海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获奖的华语片,它最终获得了最佳技术奖。《脐带》讲述在外闯荡的孩子回到家乡,带着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回到草原,寻找记忆深处的家。故事的灵感来自导演乔思雪的个人经历。在海南电影节上,后浪电影见到了《脐带》导演乔思雪和主演巴德玛。三十多年前,巴德玛已经出演过一部勇擒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电影《套马杆》,但这并没有改变巴德玛的生活状态,她仍然在牧区生活。草原上的劳作越来越机械化,巴德玛的家里还养着羊,今年家乡太旱了,他们只能从外面买草回来喂羊。与电影里的男主角阿鲁斯一样,乔思雪这一代九零后基本都成长在城市,离草原和牧区越来越远。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乔思雪过着另一种数字牧民生活。乔思雪从法国求学归来之后,曾经在北京居住一段时间,最终又回到了家乡生活。互联网让她可以在家乡完成大部分的线上工作,在拥有导演机会之前,她也会参与到一些文字写作、广告拍摄。“从国外回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从美国,从欧洲。”她发现从美国回来的电影学生很团结,他们组成团体,内部不拆分,游走在各个剧组之中。乔思雪不排除去国外寻找机会,“我希望能拍世界电影,不只是拍中国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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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岁的时候,乔思雪的父母每周末都会租片子回家,日本的,印度的,市面上流行什么,父母就会带回家里。到了初中,乔思雪所有的压岁钱都被用来租碟。这成为了一个住在偏远地带的孩子接触电影的最初方式。“电影给我的情感触动和人格成长,都带去了很多东西,我也希望通过这种创作方式表达想要看到的东西。”乔思雪说。在国内读了两年电影之后,乔思雪发现国内实践的机会太少了。当时她有个朋友在法国读电影,那是完全不同的教学体系。于是乔思雪决定休学重新考法国的电影学校,在那里重新从一年级开始学习电影。一年级什么都要学,之后选专业,在国内读导演的乔思雪,在法国选择了剪辑专业。法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离家很远,对于乔思雪来说,那是一个年轻人独立人格成长的重要阶段。她像一块海绵,不停地吸收新的文化、新的东西。临近毕业时,乔思雪陷入两难,她不知道是继续留在法国还是回到家乡,“因为我们作为华人来说,到西方世界去读书也好,工作也好,实际上你在那里创作是很难的,因为它不是我们文化的根,所以想要表达任何东西,它都有隔着一层纱一样的感觉。”有一天,阳光特别好,乔思雪坐在外面喝咖啡,碰到一个跟她的母亲年纪差不多的阿姨,她穿着单薄的衣服,精神涣散。几天前,母亲给乔思雪打过电话,说自己因为更年期,精神状态和情绪都不是特别好,甚至有轻生的念头。说这些时,母亲已经好了许多,但乔思雪意识到,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母亲也不会当下跟她分享,而是过去了才告诉她,“我们之间变得这么淡漠了吗?”乔思雪这样问自己。
乔思雪写下了一个剧本,为它取名为《漫游在蓝色草原》,她想通过这个故事,重新探索自己与母亲之间的关系。
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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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国时,乔思雪与同龄的年轻人涌进各大创投市场,许多人手里拿着三五个剧本,游走在各个创投之间,几乎所有电影资方都在创投市场。
乔思雪是幸运的。2019年,她在参加FIRST创投时碰到了坏兔子影业。坏兔子创始人曹郁和姚晨,两人都非常喜欢这个剧本并担任了监制。“碰到坏兔子之后,他们让这个故事更踏实,走回到人间了。”乔思雪说,当时的剧本比现在更抽象,有一种飘在空中的感觉。剧本有许多偏诗意化的台词,乔思雪一度希望把演员巴德玛往自己的文本风格上调整,但姚晨会从演员角度出发,建议导演抓住演员本色的特点,让这个人物更加鲜活。随着剧本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它越来越实在,原本的片名显得不那么适合了。而电影原本的蒙语片名就是“脐带”的意思,于是就把汉语片名也改为了《脐带》。“脐带”成为这个故事的重要意象,是在乔思雪看了行为艺术家谢德庆的一个艺术项目之后。谢德庆把自己与另一位艺术家以一根绳子互绑在腰间,系在一起一年,期间不论任何时间、地点都在一起。一年后,当绳子解开时,两个人都想迅速地逃离对方。“从生到死,我们跟父母的关系其实是有很大的变化的。小的时候我们接受父母的哺育和照顾,但是到他们年纪大了,我们反而变成了父母的状态。阿尔茨海默症病父母越来越像小孩,两个人身份在绳子的两端进行了转换。”
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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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完成之后,乔思雪和两位制片人一同前往呼和浩特,邀请巴德玛出演片中的母亲一角。
1991年,巴德玛出于看热闹的心态,去参加了蒙古语电影《套马杆》的选角,在一帮专业出身的人选之中,巴德玛成为了最终的女主角。这部影片拿下威尼斯金狮奖,还提名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2015年,巴德玛凭借《诺日吉玛》在伊朗第33届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女演员奖,更摘下第3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她依然住在牧区,主要工作是在当地的合唱团,不工作时回到草原上。夏天时,巴德玛要把羊都放出去。今年家乡太旱了,她和家人买了草回来,放在槽里,羊就都跑过来了。巴德玛笃信,自己永远离不开这个生活,“没有根,我也演不好戏。人家不是说,你出生的地方,是给你给能量的地方吗?”她从未把自己归为职业演员,有戏就拍,没有就继续在自己的生活里。《脐带》找到巴德玛时,巴德玛拒绝了,她身体不太好,再加上没演过阿尔茨海默症病人,拿不准,“一个海归的年轻导演,第一部片子,找投资是非常非常难的。你说好不容易找到投资了,我怕演不好,演砸了。”被拒绝之后,乔思雪没有放弃,她又多次去看望巴德玛,希望她能够出演这个角色。“巴德玛老师还住在牧区,身上依然有蒙古族人传统的印记。而且巴老师神情依然有小孩的纯真劲,特别难得。”巴德玛感受到了导演的信任,最终接下了这个角色。
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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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拍之前,乔思雪用了半年的时间,开了上万公里路,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寻找合适的取景地。
草原是一个广袤得让人与人之间变得亲近的地方,当你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到达一个地方,那往往意味着你当天晚上只能住在牧民家,乔思雪当时吃住都在牧民家,“感觉像在走亲戚,但实际上你们是陌生人”。故事中的母亲,梦见了她和父母生活的地方,那是家的所在。乔思雪确信,它应该是一个具体的地方,有一个明确的物体。在最开始的几稿剧本里,那个物体另有所指。在接近开机时,乔思雪发现了一颗阴阳树。它是两棵榆树盘根错节地长在一起,一棵死了,一棵活着。这棵树天然地与故事产生了关联——《脐带》要讨论的,正是人对生死的情感。于是,乔思雪把片中母亲的家定在了这棵树下。影片有两场幻觉,一场在水边,整场拍摄的打灯就只有男主角的手电筒;另一场在蒙古包里,摄影指导曹郁用了旋转拍摄的长镜头,生成了一个被包住的空间,那是一个类似子宫的环境。那场蒙古包的梦境,其实是母亲受到了逝去多年的父母的召唤。在剧本里,这一段没有提示,没有形容词,巴德玛站在镜头面前,望向父母的方向,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的人生也有那样的一个场景,反复地重现脑海:在家的西南方有个很高的山坡,妈妈站在那里向她挥手。巴德玛至今忘不了这个景象,但她已经分不清,那是去夏令营的那次,还是去南方演出的那次。“人家不是说你出生的地方,是给你给能量的地方吗?”如今巴德玛还是经常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但那山坡几乎平了,山坡附近的房子,早已经不在了。拍杀青戏那天,《脐带》剧组碰上了几十年一遇的超级月亮。夜幕落下,剧组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最初月亮是缺角的,拍完最后一场戏,所有人站在一起,抬头看,月亮已经圆了。乔思雪觉得那是一场梦:“我们是顺应天意在拍。”
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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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们合作,其实压力挺大的,因为他们标准都很高。”乔思雪说。
《脐带》剧组除了有姚晨担任监制、曹郁担任监制和摄影指导外,剪辑指导是姜文御用剪辑师张一凡,还请来了《我不是药神》《兰心大剧院》的声音指导富康,《八佰》《金刚川》的造型指导李宙。“他们确实是让我们整个片子有一个特别扎实的基础,然后我才能放下心来,真正沉浸在创作状态。”在乔思雪看来,姚晨和曹郁更像是她的朋友,遇到问题,两人并不是以一种指点的姿态,而是与她相互交流,最后达成一致的结果。这部电影参加金鸡创投时,咏梅就是评委之一,《脐带》参赛金椰奖,咏梅正好是评委之一,她本身就是内蒙古人,又见证了《脐带》从剧本到电影的过程,感受很深。乔思雪自己也感到奇妙,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可视化的影像,“它很像孕育一个生命,从一颗种子,最后长成了一棵大树”。她希望有机会带着妈妈去看这部电影,因为“这部片子某种程度上也是献给她的”。“我未来也许还会在内蒙继续拍片。”乔思雪说,“我还是希望能够展现我们内蒙古青年应该有的一种面貌和状态,跳脱出以前传统的草原电影,拍一些新的东西,拍一些能够留下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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