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爱尔兰，竟然遍地都是好故事

2023-01-06 00:01

你是从什么时候留意到爱尔兰的？也许是通过乔伊斯、王尔德、叶芝、贝克特、萧伯纳这些文学大师？也许是在背诵“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时的一丝纳闷？也许是看了 2020 年热播的电视剧《正常人》或其他影视剧？

这座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的岛屿，比起其他西欧国家，极少出现在我们的新闻首页上，更不用说日常对话中，却迸发出惊人的文化创造力——不单指在“影响的焦虑”下依然蓬勃的当代爱尔兰文学，那里的音乐、电影、戏剧等等都在源源不断地讲述好故事。也许你早已接触过它们，却因为一种更宰制的叙事，总是与爱尔兰擦肩而过。

如果要谈论爱尔兰的文化，很难绕开爱尔兰的地缘、历史和政治问题。今天，我们经由八个关于爱尔兰的“不关键词”，走进这座岛屿的细部、深处，希望它们可以作为你进入、理解《单读 32 · 寻找救生艇：爱尔兰文学特辑》中收录小说的导引，同时也作为一份重要的历史记忆，提醒我们伤痛和遗憾从何而来，而所谓好的事物诞生自直面现实的勇气。

Zombie

In your head, in your h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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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行于 1994 年的 Zombie 至今仍常常被收听、提及和翻唱，这首经典歌曲出自摇滚乐队小红莓（The Cranberries），他们另一首更知名的歌曲是 Dreams，王菲的《梦中人》就是翻唱的它。或许很多人不知道，小红莓其实是一支爱尔兰乐队，而 Zombie 是主唱多洛丝（Dolores O'Riordan ）为 1993 年的一次爆炸事件而作的。

㊟小红莓乐队主唱多洛丝

1993 年 3 月 20 日，爱尔兰共和派在英国沃林顿市中心的垃圾桶投放了炸弹，爆炸导致一名 12 岁少年和一名 3 岁儿童身亡，同时还有数十人受伤，该事件震动了英国和爱尔兰社会。而当时，小红莓乐队正在英国巡演，主场多洛丝甚至就在伦敦的观光巴士上。

二十四年后，多洛丝在接受 Classic Rock 采访时说：“我记得当时伦敦有许多起爆炸事件，‘北爱尔兰问题’（The Troubles）情况很糟糕。当孩子遇难时，我正在英国巡演，我为此非常伤心。爆炸会在任何地方发生，任何人都可能在那，你知道吗？”

在巡演的短暂间隙，回到利默里克（Limerick），一个深夜，多洛丝独自在公寓里，写下了这首小红莓“最有侵略性”的歌曲。Zombie 有这样一句歌词“It's the same old theme / Since nineteen-sixteen”（这如出一辙的陈旧主题 / 自 1916 年始）。这起爆炸事件只是爱尔兰与英国之间旷日持久冲突的其中一幕，伤痛的故事几乎贯穿了整个 20 世纪。

《风吹麦浪》

《风吹麦浪》（The Wind That Shakes the Barley）是一首爱尔兰民歌，肯·洛奇的电影《风吹麦浪》（ 2006 年上映）正得名于此，这段音乐也出现在了电影开头。

《风吹麦浪》吟唱的是一段爱尔兰起义往事。1798 年，受美国独立战争和法国大革命影响，爱尔兰的政治组织联合爱尔兰人会（Society of United Irishmen）发动了一场反叛英国的起义。歌词以一位即将离开恋人、踏上战场的年轻人为叙述角度。战士浴血奋战，而“柔软的清风依然吹动着麦田”。因为反抗军的口袋里常装着作为口粮的麦粒，当他们死去，麦粒落入土中茁壮成长，新出现的麦田也成为了爱尔兰叛军们的无名冢。每年春天，麦田都会如期生长，人们相传这象征着爱尔兰人民对来自英国的压迫的反抗永不停歇，爱尔兰人民将永远与占据他们领土的英国人作斗争。

时间来到 1916 年的复活节周，爱尔兰再度发动起义，想要结束英国在爱尔兰的统治，建立一个独立的爱尔兰共和国。这是 1798 年之后爱尔兰最重要的一次起义，由爱尔兰共和兄弟会（Irish Republican Brotherhood）组织，合并爱尔兰国民军成立了一支志愿军。但起义仅持续了六天—— 4 月 24 日至 4 月 30 日——便遭到了镇压。

㊟《复活节宣言》，1916 年

电影《风吹麦浪》讲述的则是紧随其后的爱尔兰独立战争（1919 年－1921 年）和爱尔兰内战（1922 年－1923 年）期间的故事。一对爱尔兰南部科克郡的年轻兄弟加入了爱尔兰共和军，争取爱尔兰独立，但后来因对《英爱条约》的不同见解，两人在爱尔兰内战中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电影《风吹麦浪》

《贝尔法斯特协议》

《贝尔法斯特协议》是北爱尔兰自治政府、爱尔兰政府和英国政府于 1998 年达成的一项协议，是北爱尔兰和平进程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因协定签署于 4 月 10 日耶稣受难日，又名《耶稣受难日协议》。

1921 年爱尔兰独立战争之后，《英爱条约》把原先统一的爱尔兰岛分割为两部分，南部 26 郡，成立爱尔兰自由邦；北部 6 郡（现北爱尔兰），则划归英国。自由邦名义上享有自治自决的全权，但其对外政策和一部分内政仍置于英国监督之下。

这一南北爱尔兰的划分，加之由来已经的宗教纷争，引发了 20 世纪 60 年代后期至 20 世纪 90 年代后期的长期暴力活动。以天主教徒为主的民族主义者认为南北爱尔兰应该统一，而以新教徒为主的联合主义者则同意北爱尔兰继续留在英联邦中。两派之间的一系列暴力冲突一直到 1998 年的《贝尔法斯特协议》才告一段落，协议重申了长久以来未被历任爱尔兰政府完全认可的英国的一贯立场，即北爱尔兰将保留在联合王国境内直到大多数人投票脱离。另一方面，英国政府第一次承认该原则：从所谓的“爱尔兰因素”来看，爱尔兰岛的人民作为一个整体有权利，不受任何外界干扰，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解决南北问题。

㊟《贝尔法斯特协议》

《单读 32 · 寻找救生艇：爱尔兰文学特辑》中，路易斯·肯尼迪（Louise Kennedy）的《剪影》，正以那三十年左右的暴力冲突为背景，错乱的时序，游走在北爱尔兰与伦敦间，破碎的家庭，载满仇恨的人心；莉萨·麦金纳尼（Lisa Mclnerney）的《埋了我父亲你会死吗？》，对父亲心怀怨恨的主人公“我”在爱尔兰共和国，而那位弃妻女不顾的父亲在北爱尔兰，这样的悲剧在爱尔兰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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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读 32·寻找救生艇：爱尔兰文学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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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柏林人》

客座主编颜歌在《单读 32》的序里写道：“在我看来，爱尔兰作家都和英文有着复杂的关系，从乔伊斯开始，他们就总要颠覆和解构这原本来自殖民者的语言。”爱尔兰人不仅以肉身反抗，文学也是他们留存记忆、疗愈伤口、夺回对自我定义的方式。

《都柏林人》是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于 1914 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十五篇故事的背景都是 20 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都柏林。

都柏林位于爱尔兰岛东岸中心，是岛上最大的城市，也是自中世纪以来各个统治政权的首都——从 12 世纪末期盎格鲁-诺曼人逐渐以战争和购买占领了爱尔兰岛的土地（即广义上英国人统治爱尔兰的开始）以来，历经爱尔兰王国（1541 年—1800 年）、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1801 年—1922 年）、爱尔兰共和国（1919 年—1922 年）、爱尔兰自由邦（1922 年—1937 年），再到如今的爱尔兰共和国。

《都柏林人》形象再现了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英国统治下爱尔兰的社会现实。在写给本书出版商格兰特·理查兹（Grant Richards）的信中，乔伊斯自己总结称，“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就是都柏林人的道德史和精神状况”。

㊟乔伊斯（James Joyce, 1882—1941）

《单读 32》收录的一组肖像画——倪芙瑞莲（Niamh Cunningham）的《游岩》则以乔伊斯的另一部作品《尤利西斯》的第十章为原点，展开了一次艺术实践，她将自己在北京和爱尔兰生活时结识的人物重新塑造成《游岩》中的不同角色。

爱尔兰文艺复兴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爱尔兰在语言和文学领域掀起了一股爱尔兰文艺复兴的热潮。这一过程既涉及对爱尔兰古代文学经典如凯尔特神话传说和爱尔兰语（即“盖尔语”）典籍的挖掘与重新认识，还包括对英帝国话语中的爱尔兰性的重写。

1893年，以振兴爱尔兰语为主要目标的“盖尔联盟”在爱尔兰作家德格拉斯·海德的号召下正式成立，倡导保存爱尔兰语为民族语言，推广使之成为日常用语，并大力发展爱尔兰本土文学。今天，这支凯尔特语族下的语言仍作为主要语言通行于爱尔兰西海岸的一些地区——《单读 32》中的第二组小说就来自西爱尔兰的作家们，读者可以领略他们独特的语言。

这股具有鲜明民族主义色彩的文学浪潮中，叶芝、辛格、乔伊斯等世界级文学大家和一大批优秀本土作家崛起，文学创作的活跃程度令世人瞩目。在戏剧、诗歌、小说、传记、散文等各个文类上均出现了空前的繁荣景象，“过去八年出版的爱尔兰题材的书超过之前的三十年”。

㊟叶芝（Senator Yeats,1865—1939）故居

1923 年底，叶芝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在瑞典皇家学院发表题为《爱尔兰戏剧运动》的演讲，总结了爱尔兰戏剧运动的初衷，这与整个文艺复兴运动的源起一脉相承：“都柏林的剧院没有任何可以称为我们自己的东西。那是英国旅游公司租赁的一幢幢空荡荡的建筑物。我们则需要爱尔兰的戏剧、爱尔兰的演员。”因此，叶芝与朋友格雷戈里夫人等人一起于 1899 年建立起爱尔兰文学剧院。随后，该剧院历经几次重组，最终于 1904 年在都柏林的阿贝剧院安营扎寨。随着阿贝剧院声誉日隆，爱尔兰民族戏剧运动也进入黄金发展时期。

除此以外，叶芝自己的许多作品也都取材于凯尔特神话与古老的爱尔兰文学，如《凯尔特的薄暮》一书则搜集了爱尔兰沿海地区斯莱戈和戈尔韦的神话与传说；而《乌辛漫游记》《费格斯与祭司》《女伯爵凯瑟琳》等名作是诗人将其纤细的感受力注入到古老的凯尔特神话传说中，两者相互碰撞生成的神秘篇章。

都柏林圣三一学院

2020 年热播的电视剧《正常人》（Normal People），故事背景就设置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这也是原著作者萨莉·鲁尼的毕业院校。

㊟电视剧《正常人》

都柏林圣三一学院，即“都柏林大学”——虽与牛津大学、剑桥大学一样实行学院制，然而其下只有圣三一（Trinity）一个学院，故通常被称为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是爱尔兰最古老的大学，于 1592 年由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创办、颁授特许。

许多赫赫有名的作家学者都出自这所学校，如王尔德、贝克特、《格列佛游记》的作者乔纳森·斯威夫特、《德古拉》的作者伯兰·史杜克，此外还有 1951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欧内斯特·沃尔顿，1976 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梅里德·科雷根·麦奎尔和 2015 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威廉·塞西尔·坎贝尔等。

除此以外，爱尔兰国宝上古手抄手绘圣经《凯尔经》就保存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的图书馆中。《凯尔经》（Book of Kells，又译“凯兰书卷”）在公元 800 年左右由苏格兰西部爱奥那岛上的僧侣凯尔特修士绘制，以拉丁语抄录了新约圣经四福音书。爱尔兰动画《凯尔经的秘密》讲述的就是这一抄本的起源。

凯尔特神话

公元前，凯尔特人活动在西欧的大片地区，其凯尔特语言和文化中的多神崇拜与传说故事自成体系。但在随后基督教的影响下，许多凯尔特神话传说逐渐佚散，只有不列颠群岛地区仍然保留下许多凯尔特神话故事。

不过，相比起其他地区，公元 5 世纪后基督教在爱尔兰传教过程中与本土宗教的冲突较少。修道士们在宣扬基督教的同时，还从诗人和农民口中搜集了口耳相传的神话与传说故事，并以拉丁文记录下来。因此凯尔特的神话乃至文化仍然保留在爱尔兰、威尔士的诸多地区。

㊟电影《指环王1：护戒使者》

今天，凯尔特神话的影响仍可见于许多小说、游戏与影视作品之中。如研究者认为，托尔金《魔戒》中的精灵诺多族就取材于凯尔特神话中的“达南神族”（Tuatha Dé Danann），而《哈利·波特》中的巫师、动物变形、关键意象乃至守护神牡鹿都与凯尔特神话和民间传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改编自《魔戒》的电影《指环王 1：护戒使者》（2001 年上映），还选用了爱尔兰音乐人恩雅（Enya）的 May It Be 作为配乐。恩雅是现代凯尔特音乐的代表音乐家，几乎处于半隐居状态，充满神秘感，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音乐受到全世界的喜爱。

吉尼斯世界纪录

凯文·巴里（Kevin Barry）的《基拉里峡湾》（收录于《单读 32》）中，一个面临中年危机、创作瓶颈的诗人买下了爱尔兰西北部峡湾的一家古老旅馆，吧台后面就是健力士与史密斯威克的啤酒龙头。这里提到的“健力士”其实就是闻名世界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背后的神秘力量。

“健力士”（Guinness，“吉尼斯”也是音译于此）公司是 1759 年在爱尔兰都柏林建立的一家酿酒公司，主打烈性黑啤酒（Stout），与爱尔兰最古老的啤酒厂、1710 年创立的史密斯威克（Smithwick's）同为爱尔兰本土知名的啤酒品牌。

1951 年，时任健力士酒厂董事的休·比佛爵士（Sir Hugh Beaver）在爱尔兰韦克斯福德郡打猎时，和同行们争论哪种鸟飞得最快。由于当时的参考资料并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因此比佛决定出版一本记载世界之最的书，用以解决人们吹牛打赌时候会争论的问题。1955 年 8 月 27 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首度发行，而且反应热烈，荣登圣诞节销售榜榜首。由于每年均有新纪录，因此此书每年均会推出新版。截至 2003 年，《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已经在全球卖出了超过 1 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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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读 32·寻找救生艇：爱尔兰文学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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